第41章
被光球的特效震撼了一把,又被孟晖趁機催了眠, 皇帝在孟晖面前可謂是殷勤百倍, 不僅親自攜了他下山, 還在登上馬車的時候主動出手攙扶,根本不顧自己身份更高、年紀也更大。
——所謂求賢若渴, 大約正是如此了。
一衆大臣侍衛太監們跟在後面,表情都有些難以言喻, 不過卻不敢多說什麽。畢竟皇帝身上龍氣濃郁,平時也是大權獨握、說一不二之人, 更何況, 孟晖剛剛顯露的那一手, 也讓他們心懷崇敬, 将孟晖當成了真正的世外高人、得道高僧。
——雖然這位“玄臻大師”只是一介白身又年紀輕輕, 但既然對方是天生佛子、佛陀轉世, 那自然也不能用凡塵俗世的地位與年齡去衡量。
如此這般,孟晖撚着念珠,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馬車之上, 與皇帝面面相觑。
孟晖端着架子, 眉眼微垂, 一副淡然出塵之态,而皇帝則有太多想說的話, 一時間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沉吟良久,皇帝緩緩開口:“敢問大師可還記得自己的家人?是否需要朕宣其入宮相見?”
“小僧自然記得生身父親,但着意相見便不必了。”孟晖微微一笑, 語氣悠然寧靜,“小僧是出家人,塵緣已斷,生身父親于小僧而言亦與芸芸衆生無異。”
聽孟晖這樣說,皇帝嘴上喟嘆一番,心裏卻是一陣輕松。
但凡是做皇帝的人,性格多疑大概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只要是稍稍有些政治野望的皇帝,都不願意看到自己身邊信任、倚重之人背着自己拉幫結派。
哪怕已經接受了孟晖的暗示、對于孟晖的高僧身份深信不疑,皇帝也依舊不喜歡他與自己的生父左相産生任何瓜葛,如今聽他的回答淡然而又斬釘截鐵,皇帝心中自然十分舒爽。
——既然大師對于左相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那左相顯然也不應該打着生父的名義過多打攪大師。皇帝如此愉快的做出了決定,并且打算讓自己的大太監将自己的意思暗示給左相。
試探完孟晖與左相之間的關系,安心了不少的皇帝迫不及待的與孟晖探讨起佛法。
雖然是個半路出家的野和尚,但孟晖對于佛法還是很有一套的。既然決定要假裝得道高僧,還騙到了本世界最大的皇帝身上,孟晖自然有所依仗,不然萬一被人拆穿,丢面子是小,說不定還會丢了性命。
原身自小跟着老和尚學習,腦袋又聰慧,記憶裏自然存了海量的佛經,方便孟晖随時随地查閱。更重要的是,雖然沒有真正當過和尚,但孟晖在修.真.世.界卻接觸了不少佛修,也湊熱鬧的聽過幾次法會布道。
修.真.世.界中的佛修們對于佛法的理解與領悟,顯然是普通世界的和尚們無法比拟的。畢竟,普通世界的和尚佛法是否高深、境界是否通達,絲毫不影響他們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但是在修.真.世.界,對于佛法的領悟卻事關佛修們的修為進境,半點都不容懈怠敷衍。
Advertisement
所以,哪怕孟晖只是聽佛修們講了幾次佛,對于佛法的了解在佛修們看來只是粗通皮毛、初窺門徑,但應付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和尚與佛教信徒卻是綽綽有餘。
為了避免多說多錯,孟晖與皇帝講佛之時的言辭都格外簡練,卻直指核心。明明只是寥寥數語,卻能讓皇帝驚為天人,嘆服得五體投地。
說起來,這位皇帝雖然篤信佛教,也經常去一些寺廟聽高僧們講經,但他在佛法上的水平卻不過普普通通。當然,這也能理解,畢竟皇帝是一種十分忙碌的職業,五更天就要起床上朝,随後有數之不盡的奏章需要批閱,還有或是雞毛蒜皮、或是舉足輕重的事務需要與衆大臣讨論處理,晚上還得去看看老婆孩子、努力造人,委實抽不出多少時間來鑽研佛法。
對于皇帝這種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悠的人,孟晖忽悠起來格外輕松寫意,他這一忽悠,就忽悠到馬車進入京城城內、馬上要進入皇宮之時。
聽到馬車外傳來的嘈雜之聲,皇帝這才從被大師點撥的體悟中回過神來,想起自己一時興起将大師接回宮中,卻忘了安排大師的住處。
皇宮外廷為皇帝與大臣處理朝政、舉行祭祀儀式的場所,雖然有些屋子設有暖閣床榻,但偶爾小憩一下尚可,卻不得久住。至于內廷,那是皇帝的三宮六院,住得全是後宮嫔妃,放一個和尚進去自然更加不地道——哪怕皇帝相信玄臻大師六根清淨、不近女色也不行。
算來算去,皇宮中可以入住成年男子的宮殿,大約就只有那些已經長成、卻尚未到大婚年齡的皇子的居所。
然而,将大師安排去皇子居所,未免也有些敷衍、不夠尊重。畢竟在皇帝心目中,大師是連自己都要尊敬對待的人,跟自己的兒子們住在一起算是怎麽回事?這豈不是将大師放到和自己兒子同等的位置上、讓大師給自己當兒子?
——雖然從年齡上看,倒是的确挺合适的。
皇帝心裏愁得很。在否決了将大師跟自家兒子放到一起的主意後,他突然想起了一個的确也是自己兒子,但身份地位卻比普通皇子更為超然尊貴的人,頓時眼前一亮。
東宮太子,未來儲君,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論身份地位僅遜于自己,讓他來陪伴大師倒也不算辱沒。更何況太子雖已及冠,卻尚未大婚,又潔身自好,身邊沒有側妃侍妾之流,大師住過去正好清淨,也不會惹人非議。
如此想着,皇帝越來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剛剛想要開口與大師商議,卻又讪讪的閉上了嘴。
——因為他突然想起來,自己這個太子性格着實不太好,脾氣上來了,連自己這個當皇帝的都敢甩臉子。倘若太子不喜如此安排,恐怕要當場給大師難堪,萬一鬧得僵了,大約不好收場。
微微在心裏嘆了口氣,皇帝在馬車駛入皇宮、在自己日常辦公寝居的乾清宮前停下後,朝自己的大太監德安招了招手。
德安迅速來到近前,躬身聽候吩咐。皇帝一邊下馬車,一邊回首将大師扶下車,對德安開口:“德安,你先送大師去乾清宮稍事休息,朕還有點事,去東宮一趟。”
德安跟在皇帝身邊幾十年,對于皇帝的所思所想、一舉一動尤為了解,聽他這樣一說,立刻聞弦歌而知雅意。
——得,這是皇上想安排大師入住東宮,準備去跟太子商議一番呢。
太子此人乃是皇帝元後所生,也是皇帝的第一個兒子。皇帝與元後少年夫妻、伉俪情深,本就對于自己第一個兒子十分喜愛,待到元後香消玉殒、臨終前拉着皇帝的手懇求他善待太子後,皇帝更是對太子珍而重之。
自五歲被立為太子到現在十五年間,太子的位置一直穩穩當當。他占嫡又占長,就算後面有不少和他年齡相差不大的弟弟,也無一人能夠撼動他的位置——畢竟,太子從小就聰穎絕倫,又被皇帝手把手悉心教導、着意培養,眼界學識與其他放養的皇子們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哪怕如今的太子正如日中天,但身為人精中的人精,德安憑借自己在後宮沉浮幾十年的經驗,卻并不怎麽看好這位太子。
原因無他,只因皇帝給予他的榮寵過盛。
榮寵過盛,意味着太子成為了一個被後宮前朝無數雙眼睛緊盯着、暗恨着的明晃晃的靶子,一旦他的位置有了一點動搖的跡象,便會有人前仆後繼的撲上來,想要将他從現在的位置上拉下、取而代之。
同樣,榮寵過盛,也意味着太子早已習慣了皇帝對于自己的關心和遷就,已然有了恃寵而驕的征兆。在一年、兩年甚至幾年裏,皇帝也許會礙于過往的父子感情和對于元後的承諾而對太子忍耐包容,但皇帝畢竟是皇帝,君心難測,說不定哪一天,他就不願意再容忍了呢?
更何況,皇帝正值壯年、龍體康泰,太子勢力過大、又不懂得收斂鋒芒,早晚會被皇帝忌憚,而一旦成為皇帝懷疑的對象,那無論說什麽做什麽,就都是錯的。
對于其他皇子而言,皇帝安排一位高僧去他們的居所暫居,這代表了榮寵與信任,皇子們必然會興高采烈的接受,并且将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将高僧奉為上賓。
但輪到太子這裏,卻還需要皇帝提前去跟太子好商好量一番,這難道不是太子仗着皇帝的寵愛有恃無恐、肆意妄為嗎?
倘若德安是太子的貼身太監,他必然會出言勸阻太子,只可惜,他的身份卻是皇帝的總管太監,結交皇子乃是大忌,所以他即使看破了,也不能說破。
想了想那位豐神俊朗、郎豔獨絕的太子殿下,德安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臉上卻堆滿了笑容,迎着大師進了乾清宮,盡心盡力招待。
坐在乾清宮休憩用的暖閣中,孟晖淡然推拒了德安殷勤小意的讨好,品了口被呈上來的入口清冽、香氣四溢的貢茶,暗暗出言詢問:“球球,現在咱們入宮了,你能掃描到氣運團的具體位置了嗎?”
“我早就找到了!”光球語氣雀躍,在茶幾上跳了兩下,“氣運團的位置,是在東宮!”
孟晖想起下車時皇帝所說的“有事去東宮一趟”,不由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按照皇帝對于自己的在乎程度,他沒有給自己安頓住處,就急急忙忙的跑去東宮,十有八.九是想讓自己去那裏居住。既然如此,那孟晖也不必煩惱接近東宮的方法,安安分分等着對方安排就足夠了。
——假扮高僧入宮,的确是個一勞永逸的好主意啊。要不是身邊有德安和宮女們看着,孟晖當真想要擡起手來,摸一摸自己圓溜溜、光滑滑,手感極佳的聰明腦門。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亦久亦舊、猶記驚鴻照影、千奎因、古月禾草、楚君珏、汪喵吱噗咩、侏儒花 七位小天使扔的地雷,還有 Ashley 親愛噠扔的手榴彈=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