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啧，這個怪物怎麽還不死，不吃不喝都三天了，眼睛還睜着！”
“看着那雙紅色的眼睛我就覺得惡心，走了走了，讓他自生自滅吧。”
“可是……他如果活下去會不會來報複村子？”
“……呵，得了吧，他恐怕就要死了，不過是在逞強而已，而且這怪物火燒水淹都死不了，除了将他丢在這個野獸遍地的森林裏，讓他被蠶食，還能有什麽辦法？”
“……”
那些男人這麽說道，最後也同意了這樣的決定，在走之前回頭既冷漠又忌憚的看了前面那個倒在地上的滿臉污跡的男人。
因為那雙不祥的紅色眼眸，他在這個村子裏一直都飽受虐待折磨。
看着那些走遠的身影，夜臻紅色的眼眸暗沉，裏面隐隐約約湧動着駭人的波濤，如同大海表面的平靜，底下卻驚濤駭浪。
他的衣服很殘破，裸露的肌膚也是污漬的，臉上看不出面容模樣，黑色的頭發上面滿是塵埃，一縷一縷纏在一起，打結的厲害。
毫不起眼，宛如塵埃一般的存在。
夜臻連動了動手指都用了極大的氣力，渾身上下疼痛不已，曾經被灼傷過的傷口有些還沒有愈合，隐隐有裂開的趨勢，甚至他能夠感覺到身上血跡的粘膩。
還真是……狼狽啊……
他無力地勾了勾唇角，這樣在心裏嘲諷着自己。
這片森林，兇險異常，野獸雜多，沒有人進入這裏能夠完整的出來過，他們将他丢進來，迅速就離開了，沒有踏進深處一步。
人心，肮髒不堪。
他淺淺的阖上了眼簾，那紅寶石一般璀璨耀眼的眸子被遮掩住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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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他并沒有多少恨意，因為沒有比他更了解人性這種東西了。
因為不一樣，所以害怕，然後畏懼，最後傷害。
說白了，不過是本性而已，人的內心的劣根罷了。
夜臻現在雖然沒有氣力，命如薄翼，但是反而感覺到了解脫。他看的很淡對于生命，疼痛也變得麻木起來。
沒有什麽想要活下去的寄托，看慣了人世的醜惡，所以他無時無刻想要去死，卻總是無法遂願。
他們說得對，他從出生以來就是個怪物，不老亦不死……
此時清風和煦，森林的一切都靜谧無聲，淺淺的陽光從樹葉的細密的縫隙之間投影下來，點點的光斑照在他的身上，他覺得很溫暖。
夜臻現在什麽也看不見，他閉上了眼睛，除了視覺，其他的感官變得格外的敏銳。
他感到有什麽人在靠近，帶着山茶的恬淡的香味，在鼻翼之間萦繞着，如同明月一般，他的世界開始變得明亮起來……
接着，一只細膩纖長的手輕輕地将他的臉拍了拍，很輕柔的力氣，讓他更加昏昏欲睡。
真好……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人願意碰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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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瑤是這片森林的神明，潤澤這片土地的生機。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誕生的，但是印刻在她靈魂深處的東西是無法改變的，這裏她不能長時間出去，一旦時間久了森林便會落敗。
所以這也是她不為人所知的原因。
“人類？”
黎瑤輕輕拍了拍昏迷在地上的少年的面頰，和她以往所碰觸過的生靈完全不一樣，說不出來什麽感覺。
少女精致的臉上帶着疑惑，她很少遇到人類，更別提這樣近距離接觸了。
淺綠色的裙子上面有好些細碎的白色花葉，黎瑤感覺到面頰有些癢，擡眸果然看到了小蝴蝶們一直圍着她，她淺淺的彎了一下眼睛。
“真是，不去采蜜跟着我幹什麽？去找小白過來一下好嗎，我一個人可搬不動這個人類啊……”
各色的蝴蝶展開薄薄的翅膀，在這幽靜的所在，它們溫柔美好，圍繞着少女，美的如同畫卷似的。
它們其中一只火色的蝶輕輕地湊過去在她的唇上點了點，然後帶着其餘的蝶離開了，和人類一般機靈。
黎瑤摸了摸唇，嘴角上揚着。
真是，太溫柔了。
所以她才覺得成為這片森林的神明實在是太幸運了啊……無論是猛獸還是小生靈，都可愛的一塌糊塗。
她長長的發宛如鴉羽，被松松的編成了一條辮子，發尾上面是淺黃色的花葉點綴着，她的眼眸很亮，澄澈清明，白皙如雪的肌膚上面沒有什麽多餘的裝飾，卻格外的素雅清麗。
在等待小白的途中，她覺得無聊，蹲下來打量着此時氣息孱弱的男人。
身上的衣物陳舊而破碎，臉上黑漆漆的，很髒，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頭發也打結了。
但是黎瑤卻沒有什麽厭惡的感覺，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她蹙了蹙眉。
受傷了啊……
對于血腥味，少女一直都很敏感。
“吼”
老虎的聲音傳來，磅礴而又有氣勢。
黎瑤連忙轉過去開心地抱住老虎的脖子，還親昵地蹭了蹭。
白色的虎全身都是柔順的皮毛，琥珀色的眼眸像是瑪瑙一般，身形很巨大，和少女站起來一般高，此時它慵懶地搖了搖尾巴，被她抱着的時候很舒服，還從喉嚨裏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音。
“小白，你把他帶到我住的木屋好嗎？我一個人不行的。”
和白虎親昵了一會兒，黎瑤摸了摸它的頭，這麽說道。
生靈對于神明，尤其是守護自己的神明有着強烈的占有欲和依戀。
當白虎看到躺在地上的人類的時候，極為不情願地走了過去，回頭看了看少女一臉拜托了的表情，它才用嘴将男人叼起來扔在了背上。
“乖～”
黎瑤當然知道白虎不喜歡別人和她接觸，更別說把人帶到自己的小屋子裏了。
少女走過去，輕輕地吻了一下白虎的眼睛，安撫道。
被吻了的白虎心情才稍微好了一點兒，然後朝着黎瑤的住處走去。
看着小白這副傲嬌的模樣，少女眉眼彎了彎，笑得很清淺，如同三月裏盛開的花樹，簇擁着，帶着恬淡的意味。
……
白虎一直在屋子外面搖着尾巴，因為少女的房間太小了，只有一張床，少年也就被放置在上面。
黎瑤給很多生靈處理過傷口，所以她有條不紊地将處理着因為還沒有幹涸的血跡而粘着在傷口處的的布料，她極為小心的沒有碰觸到男人的傷。
他身上有幾處還流着血，少女輕輕地為他擦拭着，将碾碎的草藥敷在上面用白色的布細細綁好，以便藥的汁液能夠更好的吸收。
雖然很熟練這類事情，但是夜臻不是小兔子之類的生靈，自然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來處理傷口，再加上他傷得重，所以不一會兒黎瑤的額頭還有鼻尖也慢慢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少女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嚴重的傷勢，她看着血肉模糊的地方，眼睛慢慢被水汽氤氲起來，在敷草藥的時候手指也在微微的顫抖着。
“應該很疼吧……”
她抽了抽鼻子，鼻尖也紅紅的，可愛極了。
夜臻在黎瑤将他放在柔軟的床墊的時候就已經清醒了，只是沒有睜開眼，想要看看少女要幹什麽。
聽到她的啜泣，他心頭微微一震，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慢慢地睜開眼睛。
紅色的眼眸深邃，沉的如同墨一般。
少女垂首，青蔥一般是手指輕輕地為他纏上白色的綁帶，黑色的發上淺淺柔軟的小花還有她秀美的脖頸，看起來格外的纖弱。
她的手微微顫抖着，生怕弄疼他。
這般小心翼翼地被對待着的感覺，從來沒有過……自從他出生後，那個村子的人給他的只有無盡的冷漠。
夜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少女，在感覺到要擡頭的時候提前閉上了眼睛。
“那接下來怎麽辦啊？我只是包紮了他傷口裂開的地方，還有一些根本看不到……”
黎瑤喃喃道，黑色的眼眸閃了閃，抿了抿唇。
“唔……那就把衣服脫掉檢查一下吧。”
反正自己又不是人類，不用被人類的男女觀念束縛。
雖然這麽想着，少女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撓了撓面頰，上面已經緋紅，像是粉色的櫻花一般柔軟美好。
她最終還是湊近，少年身上雖然有些髒，但是卻一點兒也不臭，那種淡淡的氣息讓她想起了冬日的冰雪。
黎瑤輕輕地碰上了他的衣物正準備将它剝下來的時候，夜臻一下子抓住了少女纖細的手腕，上面的細膩觸感讓他不由得心神一蕩。
一雙紅色的眼眸如同寶石一般，很純粹的色澤，如山花芍藥，少女沒有見過，這麽一撞進去，不由得看呆了。
夜臻以為她也被自己的瞳色給吓到了，心裏苦澀，微微垂眸，将原本美麗的色澤遮掩了起來。
“我是個怪物，姑娘切莫髒了自己的手。”
他這般自嘲着，唇角勾起，看起來冷冽不已，抓住少女的那只手也慢慢的放下，看起來格外的無力。
“嗯？怪物？”
黎瑤疑惑地問，她湊近，将少年的臉捧起來，黑色的眼眸宛若星月夜。
驟然放大的少女的臉，精致美好，白皙如雪的肌膚，挺翹的鼻子，粉色的唇如同花瓣一般柔軟，她長長的睫毛顫抖着，如同小扇子，掃地人心癢難耐。
淺綠色的衣服讓她看起來沃若嬌妍，上面繡着精細的花葉，襯得她面如桃花。
光是看着，就像是喝醉了一般熏人。
夜臻喉結微動，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紅色的眼眸深邃。
越是看着她的模樣，他覺得自己越發的肮髒污穢。
“你是說你的眼睛嗎？哈哈，和小兔子一樣，很好看。”
少女這麽說着，然後直直地看着男人的眸子，裏面清晰地投影着那張清麗的臉。
她彎着眉眼，柔軟的像是羽絨。
“你醒了也好，我想幫你看看傷口，你自己脫一下衣服吧。”
說着，少女将一旁浸濕的絲帕擰幹，想要為男人擦拭身子。
“……”
夜臻抿着唇，眼眸暗沉。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黎瑤撓了撓頭，清澈如同碧空的眸子看着他，裏面沒有一絲雜質，也沒有厭惡和鄙視，只帶着淡淡的疑惑。
男人的眼眸微微柔和了一些，他放低聲音。
“我沒事，還有……女孩子不要對随便将陌生男子帶回家……唔，你幹什麽！”
黎瑤看着少年蒼白的唇色，也沒打算聽他繼續說下去了，直接上手将他壓在床上，因為男人沒有氣力，她很輕松地就把他的衣物剝了個幹淨。
上半身暴露在空氣裏，很瘦，一點兒也不好看，再加上密密麻麻的傷痕，簡直觸目驚心。
“果然，好多傷……”
夜臻還沒有來得及訓斥少女的行為，就被她有些哽咽的聲音給怔住了。
“你……”
“別說話，好好躺着吧！”
少女瞪了少年一眼，然後垂眸将絲帕輕輕地擦拭着他的傷口周圍的污跡，然後小心翼翼地将草藥塗抹上去。
此時此刻這間小小的木屋靜極了，只聽得到少女輕輕抽泣的聲音。
夜臻眸色暗沉，喉結滾動着，垂眸看着将自己壓在身下心無雜念為自己處理傷口，擦拭身子的少女，心裏不知道什麽滋味，只是覺得暖暖的，還有一絲苦楚。
“你看了我的身子……”
“要負責哦。”
他聲音清淺沙啞，像是呢喃一般，少女沒有聽清楚，以為也不是什麽大事就胡亂地點了點頭。
“嗯嗯，你不要動就好，不然上傷口要裂開。”
夜臻笑了笑，眸子裏面淺淺的蕩漾出柔和的情緒。
那就別怪我一輩子都賴着你啊，畢竟你已經答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