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樹林
“我就知道讓你去辦的話根本用不着擔心。”
盤腿坐在屋內上位的中年男人慢悠悠的說, 他坐着的地方墊滿了珍貴少見的白色獸皮，身邊擺放着各式各樣精致的土器，內裏裝滿得都是寶石與礦物, 在背後的木板牆上固定着一整顆枯萎的樹木，那上面挂滿了染過色的布料和塗繪過的野獸骷髅。
草藥和一串一串的孔雀綠飾品也都擺放在枯樹幹中部的樹洞之中，裏面還塞滿了驅蟲的幹花。
明亮寬敞的屋內只有他和垂首坐在下面的哈摩因。
“那麽你要的那個女人呢？是哪個村子裏面的。”阿祖蘭伸手擺弄着自己面前攤開的各種石頭和碎骨片“說起來等殺了貢多後你是不是還想再要一個女人？憋這麽長時間憋壞了吧。”
哈摩因搖頭：“先不說這個。”
“不說這個？”擺弄骨片的手停了下來, 男人笑眯眯的盯着首位下的怪物“是忽然改變主意了嘛，想要其他獎勵？”
“沒什麽, 只要你能讓我盡快變成人就行。”
“關于這個，我想我也許有了點進展, 等下一次祭祀的時候我會準備對應的物品獻給母神。”談起這件事情的阿祖蘭聲音十分誠懇“抱歉讓你等了這麽久，但我想再過不久你就會成為我們的同胞了。”
哈摩因沒說話, 而阿祖蘭已經習慣了這只怪物的沉默寡言所以一點也不在意：“多伽羅最近有什麽奇怪的舉動麽？我總覺得他應該已經察覺到了些什麽, 畢竟貢多和他算是親近的兄弟。”
“他沒有發現, 只是仍舊對你活捉怪物後導致的傷情有怨恨。”哈摩因用沒有任何波瀾的聲音說着謊“貢多最近和多伽羅的交流還算正常。”
“有怨言也是自然的事情, 他最好是一直都不要發現貢多的事情。”阿祖蘭笑了兩聲，重新擺弄起他的石頭“不然我也不太好下手殺掉同母的兄弟啊，那對母神來說可是十分不敬。”
“說起來那老女巫的屍體已經送回母神身邊了麽？” 部落裏女巫的離世可是頭等的大事，之後在母神的身邊他們還需要舉行送行的儀式才能讓女巫重回土地的懷抱“多伽羅有沒有安排儀式的時間。”
“不知道。”
“行吧, 之後他們應該會有人來通知我的。”阿祖蘭對哈摩因揮揮手“你可以先回去了，對了，你到底要哪個女人？一兩個我還是能夠讓她們強制聽話的。”
阿祖蘭自然知道不會有健全的女人不哭不鬧的跟着哈摩因走, 所以他一開始想的是用藥控制一個送給哈摩因，如果哈摩因不要了他也樂得輕松：“機會我只給這一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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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摩因原本想直接拒絕, 但他覺得這樣忽然改口應該會讓阿祖蘭起疑心，畢竟這人心裏想法實在是太多，所以哈摩因只能裝作有些猶豫的樣子：“……我，沒想好要誰。”
“這樣啊，那你可以慢慢思考。”阿祖蘭也不是很在意“等處理好貢多後來說吧。”
“恩。”
……
…………
離開大首領的屋子後哈摩因也沒有在主村中多做停留，他徑直走人不多的道路離開了，順便還牽走了不知道是誰拴在屋後的一只彎蹄羊，因為要在晚上之前從阿祖蘭的領地趕到多伽羅那邊光靠跑是來不及的。
哈摩因整理了一下背在後背的木弓，翻身騎上了幾乎一人高的彎蹄羊，這只公羊原本看見牽走自己的并不是主人時還很抗拒，不停的撅蹄子朝後退，但哈摩因強硬拽着缰繩用金色的豎瞳和公羊對視上後，這只不安分的羊就安分下來了，甚至還有些微微發抖。
騎上公羊後的哈摩因拍了拍它的脖子，然後從腰上的口袋裏掏出幾個果子塞到羊嘴巴裏，算是意思意思安撫過了。
果然自己還是和娜古不一樣，等公羊開始聽話的朝密林中奔去後哈摩因便有些失落的感覺，他身上總是帶着捕食者的氣息，普通的人類怎麽可能會光靠瞪視就能馴服動物。
盡管哈摩因知道娜古并不在意自己身上這些特殊的地方，但是那是因為她失憶了，她記不起以前經歷過的事情，就算娜古說過她記起來也不會讨厭他……可是那種事情怎麽能确定呢？
她是因為什麽都不知道才會這樣說，現在多伽羅又總是在娜古身邊晃來晃去，自己的謊言也被揭穿了，萬一她……真的因為這些改變主意答應了多伽羅怎麽辦，萬一她記起以前的事情了怎麽辦？
她會留在人類的村莊裏面和人類的男人在一起，然後生下人類的小孩。
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哈摩因越想越覺得胸悶，他想如果娜古不願意再和他一起走了，那麽自己也仍舊留在人類領地好了，能看見她就行……或者
或者把她搶走，把她帶到遠離人類的地方，讓她只能再依靠自己，不會有多伽羅也不會有其他的人，就算她記起了以前的事情也無所謂，只要時間夠長她總會習慣的。
此時彎蹄羊忽然擡起前蹄越過了一根高高凸起在泥土外面的樹根，哈摩因順勢彎下腰躲過頂上垂下來的藤蔓，但仍舊有幾片軟軟的嫩葉子掃過了他的臉頰和耳朵。
哈摩因閉上眼睛，幻想這種軟軟癢癢的觸感來自娜古的指尖，她會用充滿眷戀和溫暖的聲音叫他的名字，好像只要見到他或者只要喊他的名字就是足夠讓她高興的事情。
那些怪異的想法也自然而然的消失了，他不能做出讓娜古傷心的事情才對，所以即便她要留在人類領地裏也無所謂……只要她開心。
對他多麽溫柔的人啊，也正是這種溫柔讓哈摩因産生了危機感，他自從發現自己沒辦法離開娜古後就無時無刻的處在惶恐中，他害怕娜古想起以前的事情，害怕她喜歡上多伽羅，害怕她意識到比起他這種怪物，人類的村莊才是她應該選擇的。
也正是這些擔心促使他假裝和阿祖蘭合作，他只想盡快的帶着娜古離開，在她改變想法前，越快越好。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就格外的不安，現在他只想盡快去見多伽羅和娜古。
但是等抵達約定的地點時太陽也才堪堪變紅，這裏是距離水祭場大約有小半天路程的湖泊，所以多伽羅和娜古現在應該也已經出發了，哈摩因騎在羊背上繞着湖泊跑了一圈後才停下來。
他将羊拴在嫩葉比較多的低矮樹叢中，然後自己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發呆，就這樣看着被映照得橙紅的池面逐漸染上深色，最後星星點點的熒光開始趁着夜色漂浮在了黑色的湖面上。
再又等到彎蹄羊跪在地上開始打盹後，哈摩因才聽見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他站起身看向南邊處的樹叢，果然沒過多久一個高大的男人就從那裏面走了出來，但就只有一個人。
“你來多久了？”多伽羅看着朝他走來的哈摩因，因為晚上的緣故他不怎麽看得見路，只能站在原地不動了。
“娜古呢。”
果然開口就問這個，多伽羅也不打算騙哈摩因，但他只是先伸手将一個瓶子遞給哈摩因：“這個你收好，是能讓斷肢長出來的藥，我今天去祭祀場取出來了。”
哈摩因沒有接那個藥瓶子：“娜古呢。”
“……你先拿着。”多伽羅焦躁的把瓶子塞到哈摩因懷裏“不是我不讓娜古過來，是她出了些情況，有些奇怪。”
內心的不安被印證了，哈摩因下意識攥緊了手裏的瓶子：“我去找她。”
說着就轉身朝還在打盹的羊走去，不過沒走幾步就被多伽羅攔住了：“等一下，你聽我說完。”
哈摩因沒什麽表情的看着多伽羅。
“昨天我們把女巫收拾好之後，娜古就跟我回了家裏，因為她不敢一個人住在老女巫家裏。”多伽羅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哈摩因眼裏的殺意，反正他不會真的動手的，大概。
“然後她就開始變奇怪了，一開始我以為她中毒了，因為她不停的冒汗說胡話，到最後她就暈倒了。”
“讓開。”聽見娜古暈倒後哈摩因就擡手準備推開多伽羅，他現在要去村子裏面找人。
“你聽我說啊！”多伽羅拽住哈摩因的手臂“娜古今天早上的時候就醒過來了，我讓女巫來看了她，都說人并沒有事情，但是我就是感覺發生了奇怪的事情。”
“我告訴她晚上要來湖泊邊找你，她又哭又鬧的怎麽勸都不來。”
哈摩因僵住了
多伽羅看他這個反應才松開手：“是不是很奇怪，我感覺她是不是真的被下毒了？她怎麽會不想來找你呢？”
“娜古她，說過其他的什麽沒有。”其實那個可能性已經出現在哈摩因的腦子裏了，但他不打算面對，明明說過就算想起來也不會讨厭他的……
“在昨晚暈倒前說過，她讓我告訴你她很喜歡你，所以絕對不會讨厭你。”多伽羅照着原話複述了一遍“之後她把這個扯了下來。”
放在小口袋裏面的那串鱗片被多伽羅取了出來：“這個是你送給她的吧，她當時直接從頭發上扯了下來給我，然後讓我不要還給她，但是又說等她回來她會來找我拿，我不太清楚她是什麽意思……”
哈摩因呆愣的看着多伽羅手心裏那一串挂飾，繩索的部分還纏着許多頭發，估計是不管不顧扯拽時被拉斷的：“還有呢。”
“還有她說想留下來。”多伽羅面對哈摩因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心虛，但最終還是不打算隐瞞“留在人類村子裏面，我今天問她的時候她也這樣說了。”
對于娜古這詭異的大變多伽羅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是不是很奇怪，我原本以為她還是會想跟着你的。”
“不奇怪。”
“？”
多伽羅疑惑的看着将挂飾拿走的哈摩因，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不奇怪？為什麽不奇怪？她忽然……變這麽多。”
“恢複記憶了而已，很正常。”果然之前的不安是在指這件事情，哈摩因将自己的鱗片緊攥在手裏，指節都攥得發白，随後他就繞開多伽羅快速朝拴着羊的樹叢走去。
“等一下，你說恢複記憶是怎麽回事？？”多伽羅追在哈摩因身後“記憶？娜古以前是失憶了的麽？？”
如果是這樣，那麽娜古的反常的确是一下就解答了……記起以前的事情不願意跟着哈摩因簡直再正常不過，多伽羅看着翻身騎上彎蹄羊的哈摩因：“你現在要去哪裏，去村子？”
“不。”
“那你要去哪裏？”
“回樹屋。”哈摩因扯動缰繩，不看站在旁邊的多伽羅“之後你照顧好她就行。”
說完便留下多伽羅消失在了樹林之間。
作者有話要說：
是這樣的，不管吃哪種糖前都要拆包裝嘛，現在就是在拆包裝……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