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替代
真的好難。
娜古揪着自己耳邊的頭發, 正在死瞪桌面上的幾塊石板，石板密密麻麻的刻着很多扭曲的小蚯蚓般的文字，并不是象形文字而是……也不能說像是表音文字, 這些陌生的文字中還是存在着‘畫’這種感覺，但從那些‘畫’中娜古又不能辨別出這個字表達的意思。
總之就是，她完全看不懂, 學起來很吃力，她又要被卷進廢物心理旋渦了。
又盯着石板上幾個麻團樣的文字近乎半個小時候後, 娜古才将它們聯系上了今早的時候女巫草草為她講解的幾個釋義，大概是‘朝什麽舉起了什麽’的意思。
“……”
所以是朝什麽舉起了什麽來着, 娜古看着那些意味不明的文字都快要把自己頭皮抓破了，夜晚安靜的房間中就只能聽見她因為絕望不停抓撓木桌面發出的細微嚓嚓聲。
兩天前她在集市見了哈摩因回來後, 就立刻鼓起勇氣詢問老女巫能不能教她認字, 得到的回答讓娜古很開心, 她沒想到平時對她愛答不理的老人聽見她想認字後竟然馬上就答應了, 并且給了她很多石板。
不過女巫的教學方式對娜古來說實在是有點太激進，她只是拿起石板将上面的內容念了兩三遍給娜古聽，然後讓她自己一個一個辨認。
這就導致娜古現在看着石板滿腦子都是：
這個寫的是什麽意思？
這個又是什麽意思？
這一排寫的是個什麽？
它們擺在一起是想要表達什麽？
而就在娜古思考這些思考得快要眼睛噴血的時候，女巫的家門被哐哐哐敲響了, 這讓原本身處安靜環境的娜古吓得後背一激靈：“誰、誰啊！？”
“是我呀，莫莫麗！”門外傳來女孩悶悶的聲音“我找你有事情，快來開下門。”
“……馬上來。”娜古放下手中的石板起身朝門口走去, 不過現在應該都是晚上大約八九點了吧，平常這個時候村子裏面的人都應該各自回家準備睡覺了, 莫莫麗在這個時候來找她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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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在娜古還沒有拉開門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完美解答，隔着門板的莫莫麗也不管門開沒開就心急如焚的解釋了起來：“今天晚上他們殺了好幾頭大的鹿子烤，就在村子中心的廣場上，多伽羅讓我叫你一起來吃呢！快點快點，你快點出來我們一起過去，不然我最喜歡吃的部位會被搶完啦！”
什麽？是燒烤晚會那種感覺的活動？
娜古拉開門就看見了急得跳腳的莫莫麗，莫莫麗一見門開就伸手來抓娜古的手腕：“快！我們快出發！”
“不……等一下，莫莫麗，我就不去了。”娜古勉強站住腳沒有讓莫莫麗拉動她“你快去吧，我現在在處理些很重要的事情，而且我也不餓。”
“你真的不去？”
“真的不去。”
“行吧，那我得趕緊走了。”得到回答的莫莫麗很幹脆的扭頭就跑“你忙你的吧，如果餓了就來廣場，我會讓人給你留些肉的！”
這事對娜古來說只是個小插曲，她關上門走回屋裏的時候順手朝釘在牆上照明用的小火盆內添了幾塊木柴，這讓屋內變得更加明亮了些，當然那些擺放在外面的動物幹屍和裝滿了蟲子的陶罐也被照得更清楚了。
“………”
娜古強行讓自己忽略這些東西重新坐回了木桌前，她今天晚上不論怎麽樣都要認完半塊石板，她一定要認完！
然而她屁股剛挨着板凳，眼睛還沒掃完兩行文字，女巫的家門又被敲響了……伴随着敲門聲響起的還有多伽羅的聲音。
“拉莉？拉莉！”
老天爺
娜古認命的重新站起身走過去開門：“怎麽了？”
站在外面的多伽羅仍舊維持着舉起手敲門的動作，他沒想到娜古這麽快就來開門了：“剛剛我讓莫莫麗過來叫你了。”
“對啊，我見到她了。”
“那你怎麽不來？”
“我有事情……”
多伽羅朝娜古身後的屋子裏看了看：“老太婆已經睡了？”
“已經睡下很久了。”娜古側身讓出門口的位置“你要進來麽？”
“那你現在在做什麽事情？”多伽羅走進屋子裏到處看了看，屋內牆壁上的火盆裏都點着火，而靠着牆壁擺放的木桌上堆放着很多石板“你在看這些？”
“是的，我在認字。”
認字？多伽羅有點驚訝的挑了挑眉毛：“你膽子是不是變大了，之前才來的時候光是看見蟲子和屍體就吓得要哭了，現在都能在晚上獨自一個人待在外面看石板認字？”
“我沒有被吓得要哭……”
“你有吧。”
“我沒有！”
多伽羅看着娜古着急辯解的樣子笑了幾聲，然後走到桌子前仔細翻閱了下那些石板，上面記載的是大地和雨水的誕生以及母神的仁慈：“這些你都認得了多少？”
基本上可以說是全都不認識，娜古尴尬的走到多伽羅旁邊：“我才開始認，所以……”
“所以認識的還不多是吧。”
“對……”
“但是為什麽你想認字呢，村子裏的小孩最不喜歡做這種事情，我之前想教姐姐的那幾個小孩認字，然後被他們讨厭了。”多伽羅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就無奈的搖頭。
看來無論是哪裏，逼着小孩學習的大人都會被讨厭，這也可以說是大自然的規律了，娜古一邊感嘆，一邊思考自己現在要不要請教請教多伽羅？可是總感覺時機不太對，因為多伽羅肯定還要回廣場那邊去。
她偏頭看着正在一行一行讀着石板的多伽羅，男人原本堅毅英朗的面部在無奈的表情和暖黃的火光下顯得柔軟了不少。
‘多伽羅人好像還挺好的’
娜古以前是有幾次這樣想過，但最近越來越覺得多伽羅他不是‘好像’而是本來人就挺好的，所以也許……也許她稍微得寸進尺一點點，讓多伽羅現在教她認幾行字，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
“多伽羅……”這樣思考着，娜古猶猶豫豫的開口了“我想問一下你……那個，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多伽羅偏頭看向娜古“是不認識的字麽？可以啊，你問。”
答應的也太快了吧，我甚至都還沒說我要問的是什麽。
娜古看着無比自然的坐到木桌邊上的多伽羅，他拿着石板正一臉……期待的看着她，這讓娜古覺得很混亂，按理說一臉期待等着解答的那一方不應該是她麽，怎麽現在看起來是……不過也對，娜古忽然回憶起兩天前莫莫麗形容多伽羅的話。
‘啰嗦的事情哥哥最喜歡了！’
“怎麽了，不問麽？”多伽羅看着一臉欲言又止的娜古“還是說你不是想問我石板的問題？”
“我、我是想問，你現在不回廣場那邊沒問題麽？”良心不安的娜古硬生生将話題拐了個彎“那邊是在進行什麽活動吧……”
多伽羅若有所思的盯了會兒娜古，直到将她盯得發慌後才開口：“老實說我之前就在想了，你真的很不會撒謊。”
“……”
“問吧，我知道你是想問我字的事情。”多伽羅對娜古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廣場那邊我不去也沒什麽問題，就是貢多他們今天額外的打到了幾頭母鹿，然後順便慶祝一下幾個孩子的誕生，蠻無聊的。”
“這樣啊……”看多伽羅是真的沒什麽興趣回廣場，娜古就放下心的坐到了他身邊“就是從這裏到這裏，我都不認識，女巫之前教我讀了一遍可是我現在都對不上號。”
“她只是讀一遍怎麽能叫教你。”多伽羅搖搖頭，然後用手指着頭一排的幾個文字“這是母神的名字，圖瓦，後面是在說她的出現是大地和雨水對我們的恩賜，是無上的榮光，母神用她的雙手朝着太陽捧起了……”
“這組的後面，就是這個和這個，出現在一起的時候就是什麽死亡了的意思，然後這裏……”
多伽羅解讀石板的時候，娜古就在旁邊聚精會神的聽着，雖然記起來還是有點吃力，但多伽羅時不時會停下來讓她自己看看，所以還好，比自己一個人硬看要好多了。
大概快一個多小時後娜古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能夠理解九個字符的意思了，果然有人教速度就是不一樣啊。
“你學得還挺快的。”多伽羅覺得十分滿意，娜古比村子裏面其他吵吵鬧鬧只知道踩蟲玩泥巴搗亂的小孩乖多了“今天就到這裏吧，跟我去廣場吃點東西然後休息吧，之後有空了我回再來教你的。”
“謝謝……！”娜古感激的看着多伽羅，能得到如此周到的教學服務真的完全在意料之外“不過我們現在去的話還會剩吃的麽？”
“他們會給我留的，走吧。”多伽羅站起來牽着娜古朝門口走 “好餓啊，說起來我今天中午就沒吃多少東西。”
“為什麽？中午你們在忙什麽事情麽。”
“在祭祀場制作……籠子。”說起這個多伽羅本來有些上揚的愉快語氣變得抑郁起來“關怪物的，前兩天阿祖蘭那邊有消息說他們快回來了，并且抓到了兩只活的。”
此時娜古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有種緊繃的感覺，但奇怪的是這并不是她自己的感覺，聽見多伽羅說阿祖蘭快要将活的怪物帶回來時她本人并沒有什麽多的感想，只是單純的聽人在敘述事情，可她的身體竟然因為多伽羅的話語本能的出現了反應。
……這是怎麽回事？
那股緊攥着她脖子的恐懼感越來越強烈，她的手腳都開始不受控制的發起抖來，多伽羅也立刻察覺到了娜古的異樣，他停下腳步回頭詫異的看着娜古：“你怎麽了？怎麽在發抖？”
“我、我好像累了……”娜古松開了多伽羅的手開始慢慢往回退“我覺、我覺得我還是……我還是回去休息吧，廣場那邊我……”
多伽羅十分擔心的看着娜古，她的臉色忽然一下變得特別差：“你到底怎麽了？”
“我……”
“多伽羅！！你在哪裏！”
娜古的話還沒說完，從通往女巫住處的道路不遠處就傳來了貢多的叫聲，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着急，在沒得到多伽羅的回答後他又連續不斷多喊了幾次。
“我在這裏！”多伽羅最終還是回答了，但他的視線沒有從娜古身上移開“找我幹什麽！？”
循着聲音，貢多很快就在漆黑一片的女巫門外找到了多伽羅，他的呼吸急促看起來就像是加速沖刺了好幾百米：“回來了。”
“什麽回來了？”多伽羅莫名其妙的看着貢多。
“大首領，大首領他們回來了，帶着怪物已經快抵達祭祀場地了！”
偏偏挑這個時間點回來麽，多伽羅回頭看了眼仍舊不舒服的娜古：“抱歉，那你現在就先回去休息吧，等祭祀那邊的事情處理好了我會來看你的。”
“沒事不用在意我……我睡一覺就好了。”說完娜古就匆匆忙忙的轉身朝女巫家走回去，這時候她還能隐約聽見多伽羅的話。
‘我帶人去祭祀場那邊看情況，你去讓村子裏的男人帶上武器到圍欄邊警戒起來，女人小孩全部回家将門關好。’
‘在活着的怪物沒有處理好的這幾天裏全部都不允許離開村子半步。’
之後他和貢多的對話娜古就沒再聽清了，她跌跌撞撞的跑回屋內将門用木栓反鎖上，在做完這件事之後那股絕望和緊張混雜的感覺才消下去不少，至少她的手不會再顫抖了。
娜古靠着門無力的跪坐在了地上，她看着自己的雙手內心無比茫然，現在冷靜下來後她是能猜出剛剛的恐懼肯定是來源于多伽羅所說的‘怪物’，但這股恐懼很明顯不是她自己的，那也就是說……是她這具身體原本的那個‘娜古’？
到底、到底是怎麽回事……
無法搞清楚身體異常緣由的娜古這下是本人開始感到了恐懼，這種感覺就像是你清楚的知道背後站着一個陌生人，你不知道他有什麽目的，但是他就是那樣一直站在你身後，跟着你。
她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她的意識會不會被替代？就像她之前替代娜古那一樣？
然後呢，被替代之後呢，她會去到哪裏？回到原來的地方？還是說……根本就沒有原來的地方可以讓她回去，畢竟從來到這裏開始她就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本名，自己曾經的居所，自己曾經認識的人。
之前她一直有意識的在忽略‘她到底是誰’這個問題，因為知道她如果真的仔細思考只會讓自己更絕望，她什麽都想不起來，除了知道自己不屬于這裏之外她什麽都不知道，現在身體出現了自己無法控制的情況，她就不得不被迫面對這個問題了，她是誰？她會是誰？哪怕能回憶起任何一點有用的線索都可以，但現實是……
不知道，她完全不知道
娜古将頭埋在了膝蓋之間，她現在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的手為什麽會顫抖了，是因為她的恐懼還是因為‘娜古’的恐懼？不知因誰的恐懼所流出的淚水沾濕了她的圍住眼睛的胳膊。
此時女孩因為慌亂而無比混沌的大腦內唯一清晰的想法
就是想見哈摩因。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