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比試
引起了李罡好奇心的嚴瑜,晚上也正和自己的師父陳睿談論了一番被選入初懷公主衛隊的這些少年們。
夜風清涼,城西的小院子裏,裴氏正在燈下為嚴瑜修改新衣。初懷公主的衛隊雖然依舊隸屬于神策軍,但在服制上會有所區別。
大燕歷代公主有以花為號的風俗,公主未成年時,所居的宮殿就會遍植此花,等到她們成年後,出宮建府,從公主府到随侍從人的服飾上都會帶有此花的裝飾。南康公主的茶梅和蘭陵公主的建蘭曾經是帝京最亮麗的色彩,又因她兩人曾經登上帝位,連宮中也種了許多茶梅和建蘭。
樂陽公主的霜紫歷經兩朝,是帝京中無人不知的标識,裝飾着紫白芍藥圖樣的馬車從樂陽公主府出來,一路駛向天樞宮,路上的行人都會自動閃避。
初懷公主雖然年幼,但芷芳殿中的天驕雪,早已為帝京民衆所知。因此此次聖上為初懷公主選拔護衛的谕旨一下,宮中早将一應服飾準備好了。神策軍戎服上原本繡着青龍的地方,現在已經換成了傲然綻放的天驕雪。只是因為趕得緊,嚴瑜的衣服略有些寬大,這日晚飯之後,裴氏便尋出針線為他修改。
陳睿和嚴瑜卻在樹下比試。陳睿回京的時候,托人尋了幾處住宅查看,最後選了這座位于崇德坊的院子,便是因為這院子雖然簡樸,卻有一塊數丈見方的空地,正好當做日常演武之所。
此刻,嚴瑜手握一杆長/槍,挽起槍花,朝着站在院中間的陳睿攻擊。□□靈動,如銀蛇般在陳睿身前身後游走,雪亮的槍尖被挂在院中大樹上的燈籠一照,閃出點點星芒,煞是好看。然而立在當中的陳睿卻不慌不忙,手中的寶劍不過輕輕移動,便将銀槍擋了下來。
嚴瑜攻了十幾招,連陳睿的衣角都沒碰到一下,情知師父是以逸待勞。他心思一動,便以手中銀槍點地,雙足用力,竟是一個翻身,飛縱到了陳睿頭頂的樹枝上。這一下情勢立轉,嚴瑜以髙擊低,每一槍都帶着呼呼的風聲,陳睿不得不提起了精神接招。
師徒二人一個在樹上挺槍相擊,一個在樹下舉劍格擋,片刻間過了幾十招。樹梢上挂着的燈籠被震得晃了起來,裴氏本來眼就花了,燈光搖動,她一針差點戳到了自己腿上,不由得吸了一口氣。
嚴瑜急急喚了一聲:“姑婆!”便在此時,陳睿的劍忽而變得如藤蔓一般,沿着嚴瑜的槍身攀援而上,甚至還繞了兩個彎。嚴瑜正瞧着裴氏的方向,不及思考,雙腕一沉,想要把槍抽出來。卻不防陳睿借力一拖,竟将嚴瑜從樹上勾了下來。
嚴瑜翻身落地,也不管掉在地上的槍了,一個箭步沖到裴氏身邊,道:“姑婆,您沒事吧。”
燈光一定,裴氏又飛針走線起來,道:“無事無事,馬上就弄好了。”
嚴瑜道:“不過是大了一點,其實不妨事的。”
裴氏手中針線不停,道:“那怎麽行,明日是你第一次領兵,無論如何也不能輸了陣。想當年你師父去考羽林演武堂,小姐那樣弱的身子,還親手給他縫了衣服。”
嚴瑜肩上一重,回頭看,師父的臉在夜色中辨不出表情,只聽他道:“你擋住裴姑的光了。”
嚴瑜忙忙站了起來,陳睿的手才從他肩頭放開。
兩人将槍與劍都放回了兵器架上,坐到桌邊歇息。
裴氏一邊飛針走線,一邊絮絮道:“你如今做了別人的上官,莫要驕傲,和氣待人。這帝京的上三軍裏,個個都是有來頭的。你師父又是個不管事的,平白惹了人家,也不能給你出頭。你別看他現在好似十分穩重,年輕的時候啊……”她是打小看着陳睿長大的,當着嚴瑜的面,都快把他年輕時那點囧事都說了出來。
嚴瑜見陳睿板着臉,心裏頭想笑又不敢笑,只好自己拿話來解圍,道:“師父,這次聖上谕旨中提到的侍衛們,有一個人甚是奇怪。”他卻沒有告訴陳睿,今日下午,連公主都提到了此人。
陳睿表面雖然仿佛并不關心徒弟的任命,其實私下還是十分放在心上的,聖上給初懷公主衛隊頒發的谕旨,他自己就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此時嚴瑜一提起來,他都不用多問,立刻知道嚴瑜擔心的是什麽,問道:“你是說李罡?”
嚴瑜點頭道:“不錯,他已經是奉車都尉了,怎麽會被任命為我的副職?”
陳睿自然已經将此事來回思考了數次,道:“李家一族在隴西一帶頗有實力,李岩南逃之後,族內便是李罡的父親李岳總管其事。我聽羽林演武堂中的同僚說,李罡雖然年幼,但武藝兵法都十分出衆。聖上這幾年待他也很寬厚,如今這樣做,多半是想要放在近處考量一二,等他年紀再大些,就可以委以要任了。”這也是軍中大部分人聽說李罡被派為初懷公主侍衛隊副隊長時的想法。
嚴瑜還沒開口,一旁的裴氏随意問道:“這李小郎君,多大年紀了?”
陳睿被問得一愣,想了想,方道:“李岩南逃時,李岳帶着他進京請罪,那時候他還不到一歲。這樣算來,如今也就是十幾歲的樣子。”
“哦,那就比我們瑜兒小兩三歲。”裴氏來了幾分興趣,她将線打了個結,嚴瑜從小幾上拿過剪子遞了過去,她接過來,将線頭剪斷了,又把衣服抖開,指揮着嚴瑜試穿。
陳睿道:“約摸如此吧。”他連嚴瑜的年紀都有些算不清,若不是裴氏問起,哪裏會關心一個不認識的少年的年紀。
裴氏一邊用手拉展嚴瑜身上的衣服,一邊嘆道,“這孩子啊,一年一年就長大了。我看啊,這把李小郎君放到公主衛隊裏的人,可不一定是聖上。”
師徒兩人雙雙開口問:“那是誰?”
裴氏悠哉地道:“雖然說皇家女兒不愁嫁,但為人父母的,還是希望能給自己孩子找個最合心意的吧。要說這帝京中,配得上初懷公主的人可不多,不如都讓她自己見一見。表哥雖好,也不一定非君不嫁。”
陳睿和嚴瑜從來沒有想這個方向想過,以他們在神策軍和宮中所見,似乎人人都以為将來初懷公主是必定要嫁給自己的表哥沈泰容的。
陳睿搖搖頭,道:“皇後從不插手朝堂的事。再說沈泰容自幼養在宮中,學識武藝也算得上小成,與公主也是般配的。”陳睿和沈泰容之父沈明之間十分不睦,也瞧不起沈家嚣張的氣勢,但他并不因此輕視沈泰容。
裴氏道:“這就是你們不懂了。全帝京的人都知道沈泰容和公主如此般配,這公主更不能輕易許配給沈家。難道堂堂的大燕公主,就非得嫁給他不可嗎?”
這些婚配之上的事情,陳睿素來不懂,只覺得裴氏的話繞來繞去,似有道理,又似是胡謅。不過在他看來,初懷公主嫁給沈泰容也好,許給李罡也罷,都與他全無關系,他也不再細思,只叮囑嚴瑜道:“你待李罡也不要太客氣了,軍旅之中,到底是一力降十會。”
嚴瑜應了,将縫好的衣服疊得方方正正,放在了床頭。他心中有事,第二天便起得極早。裴氏披着衣服起來做早飯時,竈臺上已經放着一盆熱氣騰騰的粥飯和兩樣簡單的菜蔬了,再去後院一看,馬廄中只剩下陳睿的坐騎,顯然嚴瑜已經騎着小紅馬進宮了。
裴氏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