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3||
鄭芍見血了。
好消息是,她只是略動了胎氣,壞消息是,她必須至少卧床靜養一個月。
說真的,從鄭芍懷孕以來,一直是大事小事不斷,她能堅持到現在才出問題,已經算老鄭家的香燒得好了。
相比起來,因為胎氣不穩而帶來的小小副作用簡直就不用提。
只是鄭芍還有些擔心:“薇薇,我不在的話,你一個人可以嗎?”
當着鄭芍的面,就是再不行,鄭薇也要拍着胸脯地說“行”啊。
她皺眉道:“你能不能少操點心?我這麽大的人了,還用得着你擔心嗎?放心吧,準備的事情我都交給別人在做,我又不負責上廚炒菜,更不會進禦廚房的門,你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鄭芍欲言又止:那怎麽能一樣?只是一個二十三小宴就差點出事故,更何況年三十大宴?
按道理,頭一年的大宴應當是皇後在辦,而她們姐妹卻搶了這個鋒,皇後不恨他們到骨子裏,不給他們找麻煩才怪!
換句話說,就像鄭薇說的那樣,皇後轉性了,可節慶大宴要招待那麽多人,有那麽多事要籌備,出了一點小岔子,放在她身上可能不算什麽,可放在鄭薇身上,她只是個從五品的小容,她有這麽大的腦袋,頂得住一堆一品二品,甚至超品的命婦,公主,郡主,王妃們找的麻煩嗎?
鄭薇見她還是皺眉,只好放了殺手锏:“你再操心,你肚子裏的小外甥都不幹了,現在什麽事都沒有這件事重要。”她笑眯眯地道:“甚至啊,我的命可能都要靠它來保。”
鄭薇沒把話點透,可鄭芍已經明白了:只要鄭薇不把天捅破,憑着她目前肚子裏的孩子,為了她的情緒穩定,皇帝也不可能放着不管鄭薇。
鄭芍的心勉強放了一半,拉着她還要囑咐點什麽,鄭薇卻呵呵一笑:“喲,這麽快就忘了,你在家裏被侯夫人捉着算帳的時候找的誰捉刀了?你這三招兩式能不在鄭大帳房面前耍嗎?”
鄭芍噗嗤笑了,假意怒道:“這可是你說的,我真不管你了啊!”
鄭薇一揮手:“不管不管,我才不要你管!你只管吃你的睡你的,把你自個養成豬就行了。”
鄭芍又是一笑,卻哎喲了一聲,眉頭皺了起來。
澄心原來在床邊捂着嘴笑,一見這情況,忙緊張地把鄭薇推到一邊,對鄭芍噓寒問暖:“夫人,您還好吧?要不要再請禦醫來看。”
鄭芍厭膩地道:“只是抽了一下,想來是孩子在我腹中踢我了,沒事的。不用叫禦醫。”
趁她們主仆兩個說話的時候,鄭薇悄悄地退出了房間。
一出正殿,她就直想唉聲嘆氣。
剛剛在鄭芍面前把話說得滿,可她心裏明白自己幾斤幾兩,這麽大的責任,一下壓在她頭上,她真不能擔住。
她繞着院子走了兩圈,眼睛一亮,來了主意,興沖沖地拉上絲籮:“走,跟我出門逛逛。”
“逛?”絲籮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小容,現在我們不是應該去尚食監,或者是禦膳房嗎?”
鄭薇剛剛想到辦法,正是得意的時候,聞言敲了一下絲籮的腦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懂不懂?”
絲籮自然聽不懂這吊書袋,“啊”了一聲,急忙跟上了鄭薇的步子。
鄭薇走後,正殿的窗戶也終于銷死了。
玉版走到鄭芍的床前低聲道:“薇姑娘走了。”
鄭芍“哦”了一聲,問:“她是笑着走的,還是哭着走的?”
玉版笑道:“自然是笑着走的,薇姑娘啊,什麽時候都是笑呵呵的,這一點脾氣可真是叫人羨慕。”
鄭芍一笑:“在院子裏轉了這麽久,又是笑着走的,那指定不是傻樂,那是有主意了。”
鄭芍懷孕懷得辛苦,玉版有心要逗她多說笑兩句,便順着往下問:“哦?薇姑娘剛剛不還在這裏跟您把胸脯拍得山響嗎?她要是沒主意的話,那拍胸脯幹嘛?”
鄭芍笑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玉版便知道,鄭芍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笑得往回收了些,還是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鄭芍笑道:“我啊,不光知道她有主意了,我還知道她的主意是什麽。”
玉版這回是真的奇了:“夫人不是在說笑吧?薇姑娘為了不讓您勞神,可是什麽都沒告訴您的啊。”
鄭芍高深莫測:“你若不信的話,我們打個賭如何?”
玉版自然不會說不,取了自己的金墜子:“那奴婢就拿這對墜子當彩頭,姑娘可以說了吧。”
鄭芍道:“她一定是去搬救兵去了。”
“搬救兵?可滿宮裏,她就只有您一個救兵可搬哪!”
鄭芍搖了搖手指:“不,至少還有一個。”
“誰?”
……
“淑妃。”
玉版覺得,自己能當威遠侯大姑娘的貼身丫鬟,至少說明了,她比很多人都聰明,尤其她家這位姑娘的心思比其他人還更簡單一些,而現在,她說的話,自己好像有點不大明白了,“淑妃,她一向為人冷清,即使她跟夫人您有些交情,可薇姑娘畢竟不是您,她有什麽理由幫助她嗎?”
鄭芍卻沒有答話,是啊,淑妃有理由幫她嗎?若是薇薇求助的對象不是淑妃,那其他人更沒可能。就算江昭儀站在了他們這一邊,可她只是一枚暗棋,薇薇不會那麽笨,只是一場宮宴就舍得暴露江昭儀。
惠妃明哲保身,更沒可能摻合她們的事,讓好不容易交權上岸的她再濕一回身。
算來算去,也只有淑妃了。
啓順宮裏,淑妃也在問這個問題。
“鄭妹妹,你是不是自視過高,以為你開口了,本宮就會幫你?”
鄭薇苦笑着摸了一下鼻子,淑妃直言不遜的語言風格放在別人身上,作為看戲的當然爽,而放在自己身上,那就誰受誰知道了。
她來之前就想過會碰一鼻子灰,也沒有太大的落差,而是道:“妹妹有那個自覺,只是此次若非無奈,也不會用這個法子來請娘娘出山救命了。”
淑妃眉心一跳,預感到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有些不妙。
“什麽法子?”
鄭薇輕聲道:“自從佳福公主遷到您這裏來後,一直症候不斷,您有沒有想過是什麽原因呢?”
淑妃不在意地道:“小孩子本來就體質弱,病些凍些這有什麽?”話雖如此,她神色還是閃過一絲緊張。畢竟,這是皇帝為數不多的孩子。
鄭薇看她一眼:“您有沒有想過,你肖虎,她肖兔,你們虎兔相克呢?”
淑妃面色終于大變:“你胡說!”本朝雖嚴禁巫蠱事,但求神問佛本來就是普通的民間活動,便連皇家發生大事也會蔔噬問神,鄭薇若是拿住這個做手腳,這可就麻煩了。
鄭薇沒說話,淑妃是個聰明人,她會明白這裏頭的道理。
淑妃果然很快就想清楚了,咬牙道:“好,我幫你!”
鄭薇頂着淑妃那利劍一般的目光,硬着頭皮,力圖從容地說道:“多謝娘娘體恤了,妹妹那裏事還多,先告退了。”
“慢着,”在鄭薇快踏出門檻時,淑妃突然笑了一聲:“我一直以為你難得是個聰明伶俐又光明正大的人,想不到,你也會用這種手段來要脅人。”
鄭薇又摸了一下鼻子,在心裏苦笑:如果能當個好人,誰願意當壞人?本來我是來跟你打感情牌的,好歹你也有個妹妹死在宮裏,誰知你軟硬不吃,我還想好好活着,說不得就要做個惡人了。
但她什麽也沒說,只福了福身:“多謝娘娘擡愛了,這一回娘娘可不會再認錯妹妹了。”
淑妃這回再沒攔她,在她出門之前只聽身後幽幽一嘆:“是啊,到了這裏,還有誰不會變?的确是我把你高看了。”
鄭薇的心突然像被誰揪過一把似的,那一瞬間幾乎難受得無法透氣。
她的下限,自從進了宮總是突破得特別快。
她還不知道,景辰宮裏那個針對她的賭局在她歸來沒多久也落下了帷幕。
玉版嘟着嘴把耳墜子給了鄭芍,鄭芍贏了錢,心情很好地道:“來宮裏頭一回下賭注我就贏了,這對墜子我可得好好收着。”
眼瞅那對墜子是再沒要回來的可能了,玉版哭喪着臉,只好轉移了注意力:“夫人怎麽看出來薇姑娘去找了淑妃娘娘?又怎麽知道淑妃娘娘會幫她?淑妃娘娘真的是個面冷心善的人?”
鄭芍笑了:“你一連串的那麽多問題,到底想叫我先答哪一個?”她将耳墜子放進首飾盒裏,臉上的笑又收了起來。
若是這些問題我有弄明白的一日,我也能像她這樣做,那麽,我以後需要她的時候就少了吧?
鄭芍驀然一驚:為什麽好端端的,我會想到這些?
她卡嗒合了盒子,心煩意亂地道:“我去睡一個時辰,你到點了叫醒我。”
主殿這邊的糾結鄭薇全然不知。
自從回了宮,她每天的生活就像是在沖鋒打仗,只有宮裏下鑰,不得不回宮的時候才會輕閑下來。
即使如此,還要忙着對帳直到下半夜。
鄭薇做帳房也只是憑着在穿越前家裏長輩有時候告訴的一點知識,她自己也只知道一鱗半爪。
而且尚食監人多事雜,遠不止是管一個帳本就能管好的事。
以前有皇後在,各司權力都可以下放,至不濟,宮裏也會專門派嬷嬷輔助管家,但鄭薇自己就是個低階嫔妃,皇宮裏就是撥了嬷嬷來,別人的品級說不定比她還大,到時候要聽誰的?
皇帝的女人這個身份固然在宮裏通行無阻,但并不是萬用萬當的擋箭牌。
閑話休說,盡管磕磕絆絆的,除夕大宴不管是好是壞,終于到了要揭盅的時候了。
除了鄭薇這個新管家婆,從廚子到監正,鄭薇都沒有大動,沿用的也是去年一套菜譜。
即使她想搞個創新,可是她最大的靠山不在,萬一玩脫了,別人拿她的創新來搞小動作,她抱大腿都沒處抱。
反正宮宴也沒什麽吃頭,每個人都知道進宮不過是走一遍程序,別人家裏頭自備有美酒佳肴,鄭薇抄襲舊年菜單抄得毫無壓力。
中午那一場是命婦宴,外頭宴百官。
大雍朝不知是不是為了防止內外臣結交,除夕宴辦兩場,中午這一場皇帝招待臣僚,晚上那一場就留給了自家兄弟。
皇後早上起床時發現頭疼,等叫了禦醫來,卻是感染風寒了,不能來參加宴會。
鄭薇将信将疑,生怕她還有什麽大招憋着沒出,結果直到中午開宴結束後皇後都沒有出現。
她心裏一邊疑惑,難道皇後真是轉性了?一邊也覺得,皇後這一招挺聰明的,就是使得有些晚。
皇後托病不來,也就不必面對作為主婦,卻沒有準備家宴權力的尴尬,而她這一病,還在皇帝那裏贏得了不少可憐分。
鄭薇沒回景辰宮,就聽說皇帝在結束後趕往了坤和宮去探望皇後,正好讓還沒出宮的命婦們看到,算是為京城外面這段時日越傳越烈的“帝後失和”而打破了流言。
鄭薇滿以為皇後肯定會借着皇帝看她的機會在晚上家宴的時候複出一把,沒想到,這一回她又猜錯了。
皇帝登基的第二年,皇後缺席了一整天的除夕活動。
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再說鄭薇這頭,那些能在新年進宮領宴的內命婦們都是老人精,只要沒有人添亂,即使有些小小的問題,她們自己都能掩下去。
至少表面上,鄭薇這一場宮宴辦得十分完美。
宮宴過後,威遠侯夫人和太夫人過來了。
因為開宴之前鄭芍讓玉版來說明了情況,兩位夫人雖有些擔心,但也好容易熬到了宮宴結束,準備去看看鄭芍再離宮。
鄭薇有些奇怪:她們完全可以不用等她,她們又不是不能自行去景辰宮,該怎麽去,難道她們還需要自己指出來嗎?
鄭薇正要給她們行禮,季氏忙扶住了她,笑着道:“薇姐兒如今也是小容了,再不可多禮。”
鄭薇看了看老夫人,老夫人卻有些心不在焉。
鄭薇心裏更是摸不着頭腦,季氏一向是個做得讓人不太難受的勢利眼,現在是看她對自己女兒确實能起到極大的幫助,不叫自己行禮,她一點也不奇怪。
只是老夫人,她為什麽沒附和着說兩句?這老太太年紀大了,什麽事都能抓住說一說。
鄭薇按下滿心的疑惑,讓喬木叫兩頂軟轎過來。
季氏忽然按了一下她的手:“不忙,小容給老夫人叫一頂就夠了,我陪着小容走一段。”
這更加奇怪了,女兒胎氣不穩,當娘的還說不忙,這事都不忙,那有什麽好忙的?
不過,人來人往的,鄭薇不方便多問,正準備把喬木叫回來,老夫人也開口了:“我也不忙,薇姐兒,老婆子好久沒跟你走一段路了,想跟你走走,你可別嫌我老婆子走得慢啊。”
有事,還有大事,而且是鄭芍不方便知道的大事。
鄭薇心裏七上八下的,能讓兩位久歷風雨的侯門貴婦如此鄭重以待,會是什麽大事?她跟季夫人一左一右,兩人攙着老夫人,默契地拐向了禦花園:“園子裏有兩株梅樹,一白一紅,開得可好了,兩位夫人先去跟我賞賞梅,折兩枝梅花給盈夫人房裏增增色如何?”
季夫人面色微松,笑着道了謝:“難為小容不管什麽時候都想着盈夫人。”
鄭薇再看老夫人,老夫人神色依然繃着,未發一言。老夫人年紀大了,就不愛些彎彎繞繞,從她的神色裏反而更能看出事态的嚴重性。鄭薇心裏更加忐忑。
禦花園上那個唯一的亭子早讓幔帳圍了起來。
喬木帶着老夫人的侍女核桃先行一步,将石桌下的炭盆弄燃,三個人圍坐成一圈。
老夫人打發侍女們出了門,以目示意季夫人。
季夫人即使為人如此圓滑,這時候也覺得有些不好開口,“薇姐兒,我跟你講一件事,你千萬別着急。”
說到着急的話,也只有她娘出家這一件事能讓她着急了,難道說她們準備把她娘出家的事情坦白告訴她了?
鄭薇剛一這麽想,季氏便道:“都是我們不好,沒做到你的囑托,你娘她,出家了。”
鄭薇早就知道了,也不想再演一遍,便垂下了眼皮。光是她娘出家這件事還不足以讓侯府兩代夫人這麽着急,看上次她們進宮就知道,單為這一件事,侯府裏都不會把實情告訴她,肯定這裏頭還有其他的事。
鄭薇的這個神色讓季氏心裏更沒底,這事放在她心裏跟油煎一樣地煎了半個月,好不容易進次宮,她一定要把想辦的事情辦好!
想到這裏,季氏再開口就沒那麽難了:“你娘去了一個叫寂月庵的地方,那地方不太幹淨,她在那裏不知從哪結識了——”
鄭薇的臉色随着季氏的話越來越難看:要不是之前沈俊跟她說過她娘的處境,單憑季氏的片面之詞,還不知道要給姜氏潑多少污水!
反正現在姜氏也不在她們手裏,她更不怕自己的婚事被拿捏住,這些都不怕了,還用怕季氏說三道四嗎?
她眼色一利,就要打斷季氏的話。
這時,只聽老夫人一聲斥喝:“老大媳婦!”
季氏一驚,這才察覺到鄭薇臉色不對,她畢竟老成,只好不甘不願地住了嘴。
鄭薇的脾氣沒發出來,憋在心裏差點成內傷。
卻聽老夫人和聲安撫道:“薇姐兒你別生氣,你大伯母她就是着急了些。你娘現在在外頭平安無事,只是你也曉得,她生得太美,在家裏有我們護着,在外頭……哎,她畢竟是鄭家的媳婦啊。”
老夫人這個氣嘆得十分有技巧,好像她省略的部分十分難堪一樣,鄭薇胸中怒火騰騰起來:女人生得美就一定會出事,而且一出事就是女人的問題,這是什麽道理?
她壓着火氣問了一聲:“老夫人這是在說,我娘做了有辱門風的事了?”
鄭薇死死地盯着她,如果她敢說聲是,她就敢把這件事有多大鬧多大!
就算她們是孤兒寡母,也不是任人欺負的泥巴!她娘是她的底線,誰也不能随意踐踏她,哪怕是從語言上!
鄭薇在鄭家的長輩面前從來都是聰明有條理的好孩子形象,老夫人從沒見過她這樣兇狠而富有攻擊性的眼神,怔愣之下搖了搖頭:“這倒沒有。”
鄭薇呵了一聲,不客氣地道:“那兩位夫人就請明言,我娘到底怎麽了,不要含含糊糊說些使人誤解的話。”
還是季氏先緩過了神,但鄭薇的強硬也令她生氣得很,連說話都不陰不陽起來:“你娘出家,這個家出得全城的男人都為她癡為她狂,即使我沒抓到她做出有辱門風的把柄,但長此以往,鄭小容恐怕就要多幾個後爹了。”想起威遠侯那副恨不得讓自己住到蒙山的德性,季氏恨不得拿把刀當即把姜氏那張惹禍的臉剁個稀巴爛!
季氏最後一句話說得極為不堪,老夫人也聽不下去了:“好了,我們就是來跟你說這些的。你大伯母說話雖難聽,但不是不可能發生,你娘孤身一人在那野庵當中,旁人若想對她用強,她擋得住嗎?”
她拍了拍鄭薇的手:“只怕這世上也就只有你這個當女兒的能勸住她了,要不然,你寫一封信,我給你送過去?”
鄭薇早就驚呆了,理智告訴她,不要相信季氏的一面之詞,但情感上,她很明白,除非是有這樣有可能影響到全族的大事,季氏和老夫人才會鄭而重之地與她找一個避人之處把這事說出來。
可是,姜氏一個懷念亡夫都能把自己懷念成抑郁症重度的古代女子,她會讓自己處于這樣危險的境地當中嗎?她是瘋了嗎?她要是圖攀個高枝,那她嫁給她爹幹什麽?她爹死了還守什麽?随便一個土財主都夠她躺着吃躺着穿了。
鄭薇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房,姜氏和老夫人兩個人一步一回頭地去看了鄭芍。
她們兩個走的時候倒是專門來提醒過鄭薇要不要送信,可鄭薇現在壓根就不信她們,而且那信經過她們的手,還不知道要拆閱多少回,一點私話都不能夾,倒不如直接讓沈俊送。
沈俊?他們認識沒多久吧?她怎麽會那麽信他?
鄭薇躺在床上呆呆地想了下半晌,直到喬木催了幾遍:“我的姑奶奶,您還不快着些,晚宴快開始了!”
鄭薇只好收拾好情緒,又領着絲籮去了乾寧宮。
下午的這場晚宴和中午不同。
中午那場因為男女互相不認識便分成了兩個大殿,男賓們在正殿,女賓們在側殿。
而晚上的這次,因為都是自家親戚,也不可能把滿宗室都請來,就只請了近支的幾個親王,郡王,公主和郡主及其家眷,便全部擺到了正殿,男女賓只用一張十六幅山水畫的絹絲屏風隔起來。
鄭薇本來就起得晚了,再一收拾就幾乎成了壓軸到場的那一個。
她緊趕慢趕地到了乾寧宮外頭爬臺階,剛剛爬到一半,她感覺到身後有人。
鄭薇側過身去看了一眼,倒沒想到這是個認識的人,她連忙福了一下:“見過秦王。”
秦王這才停下來看她一眼:“我認得你,你跟我在圓智大師那裏見過。”
這位王爺一改在圓智大師那裏那種流裏流氣的作風,臉冷下來時還真有些吓人。
鄭薇沒想到他會跟自己答話,只好笑道:“秦王好眼力。”
秦王望着她若有所思:“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鄭薇吓了一跳:這位王爺起碼有三四十了,聽說守邊都守了好些年,她從哪去見他?
秦王不見她回答,又自言自語了一句:“你的确很眼熟,我一定是在哪見過你。”
鄭薇緊緊地閉着嘴巴,決定無論如何也不開口說話了。
這位秦王看着像個正常人,怎麽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好在他說完這兩句話,又用讓人發毛的視線打量了她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前頭去了。
鄭薇望着他的背影長舒了一口氣。
鄭薇的這口氣舒早了,還沒等她到地方,就看見秦王站在殿外,背對着大殿門口,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鄭薇心裏提了口氣,還在想要怎麽應付過去,秦王卻只看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
真是個怪人。
鄭薇一邊想一邊進了門,人還沒走進去,便聽一個女聲尖聲笑道:“這就是我們那位小皇嫂嗎?憑的這副樣子也能管着禦膳房?”
鄭薇還有些蒙圈:這挑的,也太直白,太沒技術含量了吧?
但是對方都問到臉上去了,鄭薇不可能再跟之前對付太子一樣裝聾作啞。
她看了看對方的服色,是個郡主。
品級低就是這點不好,走哪都要給人行禮。
她施了個半禮:“鄭小容見過郡主。”
那郡主長得容長臉,臉上一顆碩大的痦子,哼了一聲,痦子随着顫動:“我當是怎樣的絕色天仙,怎麽我皇嫂還沒死就等不及要腳踏着她上位了?”
這話實在太難聽,鄭薇地位比她低,按尋常時候,她就該抹抹眼淚表示無辜了。
可鄭薇不愛這麽演,她看了眼淑妃的方向。
淑妃正捏着帕子正沖她微笑,笑容裏寫着“請你自己搞定”。
鄭薇暗暗嘔了一口血:上午沒事,居然讓她生成了一個錯覺,以為淑妃只是跟她生生氣,遇到問題還是願意幫她的。但她忘了,淑妃答應的,是幫她給宴會撐場子,而不是幫她撐場子。
現在的這個人,明顯是找她的場子來了。
鄭薇心念急轉,望着這女子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聽一個男聲不耐煩地道:“康玉,你能消停點嗎?每次不管去哪,什麽時候都是你在說說說,你不煩我都煩了。”
說話的,正是秦王。
康玉氣得叫道:“哥!我教訓一個小丫頭要你來多什麽嘴?”
秦王道:“你教訓的這個小丫頭是陛下的人。”
“你!”康玉氣得胸口起伏。
秦王說完這些話卻不再看她,步子一轉,早就到了男賓那邊坐着。
等康玉再回頭的時候,鄭薇早就溜到角落處自己的位置藏起來了。
等看到康玉坐下時,鄭薇才直起身子松了一口氣。
旁邊江昭儀見她這樣狼狽,忍不住笑了:“鄭妹妹怎麽這麽怕事?她身份再高貴,我們是陛下的女人,她還能真的怎麽樣不成?”
鄭薇笑了一句:“我這不是不想惹事嗎?快到了開宴的時候,萬一這裏頭出什麽事端,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江昭儀也只是跟她套句近乎,怕鄭薇怪她剛剛不給她解圍,見她沒往心裏去,遂不再說話。
後妃們的宴席在臘月二十三已經擺過,而且皇後不在,晚上主要是招待宗親女眷,後妃們一共也就擺了鄭薇她們一桌。
這一桌裏只有江昭儀,淑妃,惠妃幾個高位嫔妃,鄭薇是沾了一個主辦人的光,才能加塞進來參加,盡管她一點也不願意。
又等了一會兒,皇帝和太子一起進了門。
跟中午的流程一樣,皇帝致了幾句辭,晚宴就算開始了。
這時候的大宴已經不是分餐制,鄭薇在開吃前四處看了看,發現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并沒有哪裏需要她援助,心裏松了點氣:只求能讓她像中午那樣平安度過就行。
剛念完這句話,隔壁的席面上有人“咕”了一聲,一個女人驚慌地叫起來:“闵兒!你怎麽了?”
糟!有情況!
鄭薇放下筷子,一步躍到面前,只見一名華服女子懷裏抱着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三四歲大,面孔紫漲,張着嘴巴半天呼不出來氣!
再望一望他的小碟裏,裏面滾着一個指肚大的糯米丸子。
鄭薇一看就明白了:這是噎住了!
滿桌賓客迅速大亂,有人叫道:“快去叫禦醫!”
有更多的人圍過來:“怎麽了?”
“快拍他的背。”
鄭薇看得心急不已:叫禦醫,等禦醫來了,人也涼了!
她一邊伸出手排開人群:“別聚攏了,給孩子留點氣,”一邊要來抱孩子,那華服女子卻抱着孩子不放:“你幹什麽?!”
鄭薇急道:“我來救他,我會救!”
華服女子還在猶豫,鄭薇指着孩子道:“再不救他,就沒氣兒了!”
那女子低頭一看,小男孩開始還踢蹬得厲害,這麽會兒功夫,手腳已經動得很慢,情勢很危險了!
她心神大亂,鄭薇乘機奪過孩子,将雙手勒胃,往上一提,同時用膝蓋一頂,一顆晶瑩的珍珠圓子頓時彈了出來!
孩子哇地一聲開始大哭。
有人慶幸地笑了出來:“還真的會救啊?”卻是個男人的聲音。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男賓那邊聽到這裏的動靜全圍了過來,鄭薇忙着救人,居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動靜。
她看見皇帝也從禦座上走下來,雙眼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與此同時,一人突然道:“娘娘的确很像一個人。”
秦王,他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