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這一跤跌得可慘,鄭薇疼得四肢百骸都像移了位一般,趴在地上半天都倒不過氣來。
喬木急忙來扶她,着急地問道:“小容,你還好吧?”
鄭薇臉都疼得移了位,她嘶嘶吸着涼氣,把兩只手擡上來一看,擦破了好大的皮,還往下滴着血。她試着走了一下,那個踢着地縫的腳尖也疼得緊,動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喬木把她扶起來,勉強走了幾步,只是喬木畢竟是個沒做過粗重活計的女人,撐着鄭薇沒走幾步就要倒下去。
鄭薇只有指着前頭拐腳的一個臺階道:“這裏離內務府不遠,我在臺階上坐會兒,你還是先叫個轎子過來,讓他們把我擡回宮吧。”
喬木卻看了看左右,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指着前頭道:“那裏不是侍衛房嗎?在外頭太冷了,地上也涼,小容去裏頭坐一坐,等我把人叫來我們再走。”
鄭薇這是剛剛從建在外宮的內務府過來,侍衛房就在內宮跟外宮相交的坤四所,兩人今天正巧走到了這裏來,離侍衛所大約有一射之地。
鄭薇有些顧慮:“可是……”
喬木看着鄭薇受這麽重的傷,早就心急如焚了,她不由分說地打斷鄭薇的話:“小容,事急從權,如果你怕別人說的話,叫那些侍衛們在外頭站一站,你到裏頭休息,把門開着,再烤烤火,我去去便來。”
她一邊說,一邊半背着鄭薇,兩個人慢騰騰地還沒挪到侍衛房,便瞅見三四個着紅色公服的侍衛們湧出來,見到這兩個一身宮裝的女子都愣住了。
鄭薇早在人群裏看到了某人,明明兩個人什麽也沒做,她就像做賊心虛一般地低下頭來。
喬木這些日子倒是歷練得鎮定不少,她對着幾人施了個福禮:“幾位大哥,我們主子剛剛有些不适,想在侍衛房裏歇一歇,等我叫個軟轎過來,我們這就離開,不知大哥們方不方便?”
喬木話說得客氣,可鄭薇好賴也是宮妃,這幾個侍衛就是想反駁,也沒有反駁的餘地,幾人嘀咕了一下,其中一人道:“正好,我們都要去交班,屋子是空的,子英,你在外面站一站,等娘娘走後你把門鎖了再過來吧。”
鄭薇還不知道沈俊字子英,待聽見那聲清爽的聲音答了聲“是”後,心頭又忍不住是一陣狂跳。
侍衛房裏的炭火還沒有全熄,喬木把鄭薇放到條凳上,将炭火撥燃,又把簾子打開半扇,使外面的人能看到裏面只坐着她一個人後才離開。
暖烘烘的炭火一烘烤,鄭薇手上腳上那種痛感更加難忍,她望了一眼站在外面像個雕像一般的沈俊,問道:“上次托小喜子送你的藥你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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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人太多,她只模糊瞅了一眼,仿佛看見他的臉上結了痂,只是還有一大塊紅黑色的疤在那裏,看着極是礙眼。
“用了,多謝娘娘。”沈俊平平的聲音送入鄭薇的耳朵裏,他停了一下,道:“娘娘那裏還有嗎?”
一直以來,沈俊從沒找鄭薇要過東西,他猛地一開口,鄭薇愣了一下才道:“有的,我回去後就托小喜子給你送過來吧。”
“不要小喜子!”沈俊沉下聲音,在鄭薇的驚愕中強調道:“這個藥,娘娘還是親自送的好。”
鄭薇愕然片刻,道:“為什麽?”
沈俊又不說話了。
鄭薇胡亂想了一會兒,只有道:“可我怎麽送過去給你?”
沈俊就像早就想好了一樣,脫口而出:“就明,嗯,等娘娘傷好之後,我會讓小喜子通知娘娘的。”
鄭薇除非必要,很少跟小喜子打交道,尤其是像私會這樣要命的事,她可不放心這乍一看是少年老成,仔細觀察卻有些陰沉手辣的小太監。
她遲疑道:“有什麽事,你不能現在就說了嗎?”
沈俊道:“娘娘可以不去。”
這是沒得談了。
她怎麽敢不去?沈俊這條線若是斷了,她娘的消息還能讓誰給她打探?
這些日子,鄭薇不是沒授意絲籮往外發展人手,但是,她根基淺薄,又沒有寵愛。就是那些人看在錢的份上願意跟她透漏點消息。只是不提消息的真假,就憑那份認真,又有幾個及得上沈俊?
鄭薇在心裏自我說服了半天,只好洩氣地道:“我去,我等你的消息。”心裏卻好奇起來,到底是什麽事情,讓沈俊這麽神神秘秘的?
沉默當中,在內宮的軟轎終于到了。
鄭薇被攙上了軟轎,到景辰宮時,聽見擡轎的女力士在向轎外的人行禮:“見過江昭儀。”
鄭薇精神一振:這麽多天了,江昭儀終于服了軟!只是她不在,也不知道鄭芍跟江昭儀談了些什麽。
她們這麽着急回宮,也是因為皇後三月禁足之期将滿,若是不在她出來之前做些什麽,也未免太過浪費了這三個月的時間。
原本她們離得遠,也就沒有做這個指望,但哪成想事情居然峰回路轉,叫江昭儀的弟弟落在了她們的手裏。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得知鄭薇受了傷,鄭芍在太醫走後便到了側殿來看她,鄭薇問起了鄭芍:“今天跟江昭儀談得怎麽樣了?”
鄭芍面帶得意:“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還能怎麽樣?她當然是以後要唯我馬首是瞻。”
這樣要命的“證據”落在對頭手裏,鄭薇的料想當中,江昭儀也翻不出什麽大浪來,問了這一句後,便把此事抛在了腦後。
她伸手摸摸鄭芍的肚子,問道:“今天小家夥乖不乖?”
鄭芍整個人的氣韻都柔和了下來,她手也放到腹部摩挲着,嘴上卻道:“別提了,真是個懶家夥,今天才動了兩回。”
鄭薇滿臉妒忌:“動了兩次?我又錯過了,一次也沒摸到呢!”
鄭芍笑道:“瞧你酸得那個樣子,太醫不是說,以後會越來越頻繁嗎?你有機會聽到他跟你打招呼的。”
二人正說着話,卻聽遠遠傳來一聲靜鞭,小太監尖利的聲音叫道:“皇上駕到!”
鄭芍皺了眉,不情不願地被澄心攙起來,嘴上道:“都這個時辰了,皇上來幹什麽?”她按住鄭薇:“你別起來了,好好休息,我去迎一迎皇上。”
鄭薇順從地點點頭,目送着鄭薇離去,隐陷入了深思當中:說起來,自鄭薇回宮後,雖然她仍然不能侍寝,但皇帝不知是出于對胎兒的重視,還是另有原因,已經到鄭薇宮中歇了兩次,惹得後宮衆人恨得她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鄭芍剛從屋裏離去,鄭薇便叫來絲籮,扶着她的手要起身:“把窗戶打開,把我扶到窗戶那去。”
若說絲籮比喬木有一樁好處,那就是絕對服從鄭薇的命令,若是這時候,喬木在身邊,別說打開窗戶了,鄭薇能不落下她一頓好說,那就是相當不錯的待遇了。
絲籮默不作聲地執行了鄭薇的命令,鄭薇站在窗邊,半明半寐的黃昏當中,高大的皇帝攬着身形粗笨的鄭芍,兩人并肩站在廊下的老梅樹旁,像一幅靜好的絹畫。
忽而那絹畫動了動,原來鄭芍擡手指了一下梅樹,不知說了什麽,皇帝撩起了袍子,止住要上前的吳春,蹭蹭爬上樹,探手摘下了枝頭開得最熱鬧的那株紅梅。
鄭芍咯咯笑着接過梅花,不知對皇帝說了什麽,皇帝半側過身來,輕輕彈了一下鄭芍的額頭,神情溫軟。
道是無晴卻有晴,皇帝他,到底對鄭芍是什麽樣的感情?鄭芍呢?她現在又對皇帝是什麽感情?
鄭薇站在窗邊,深深地鎖起了眉頭。
值得煩惱的,還不止是這一件事。
鄭薇傷了手腳,也不能借病把尚食尚服兩監的事情拱手讓出去。
好在最迫在眉睫的冬衣在她受傷之前已經順利地擺平了,鄭薇所要做的,就是盯着這些人莫再出了錯。
也因此,她即使傷了腳,還是每天不得不坐着轎子在這幾個宮內監之中來回奔波調度。
她和鄭芍都沒有把宮權永遠握在手裏的準備,別看皇後連連吃鼈,可她跟皇帝結缡十幾載,感情不同一般,能讓她受挫至此,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唯今要做的,就是趁皇後還沒有收回宮權之時,将她想要做的安排全部弄妥。
為了這件事情,鄭薇這段時間拖着傷腿,一直忙得腳打後腦勺。
依照鄭氏姐妹最好的預想,就是她們可以把宮權留到年後再移交給皇後,。了臘月事情只會更多更亂,皇後再在這時候接過手來,只會忙中更添亂。
當然這是她們對外說的理由,鄭芍也以這個原因向皇帝旁敲側擊了好幾回,只是皇帝不知是聽不懂,還是另有打算,遲遲沒有表态。
鄭薇也只好做好等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那一天皇後一解除禁足就移交宮權的準備,因此,這段時間,她尤其不願意出事。
可惜,天不從人願的時候太多了。
這天早上,鄭薇剛到尚食監,一個小太監便面色慌張地跑了進來,“死,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