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那人的聲音帶點金鐵敲擊的沙啞,相當特別,更別說鄭薇還是在那種情境下聽見,更不可能認錯。
她連忙将坐在窗戶旁邊的喬木拉開,把窗梢拔下,推開窗戶想看看那人究竟長什麽樣。
可惜那人騎着馬在人群裏橫沖直撞,人人都不敢跟他正面相抗,竟給他讓了一條道,在鄭薇打開窗戶的時候,他已經領着人騎到了最前面。
鄭薇打開窗戶時,就只看見他披着黑色大氅的背影坐在馬上離去。再一轉頭,正看到在她馬車前面一些的沈俊。
他已經換上了禁軍統一發放的冬令時公服,黑色的毛領配着紅色的窄袖補子服,襯得整個人既英挺又潇灑。
他像是知道有人在看他一樣,頭微微一側,視線就落到了鄭薇臉上。
他的眼睛被寬檐的帽子遮着,鄭薇只看見他的嘴巴咧開,露出白色的牙齒,他腮邊的小酒窩似乎盛滿了快活的酒液,看得她的心情也跟着雀躍起來。
“我的小容,外面這麽冷,這麽多人,您幹嘛打開窗戶,快關上。”
喬木嘟嘟嚷嚷地叫着要來關窗戶,隔着車廂,鄭薇聽見有人在問沈俊:“子英,你在看什麽?怎麽這麽高興?”
鄭薇把耳朵分了一只到外面,聽沈俊答道:“就是看見了一個漂亮的姑娘。”
漂亮?他是在說她嗎?
鄭薇只覺得臉頰騰得燒了起來,至少是這一輩子從來沒有一個異性稱贊過她的容貌,她覺得她真是沒喝酒也醉得厲害了。
“小姐,你怎麽了?”喬木關切地問道。
與此同時,外面的人也驚異地在問:“你也會跟我們說女人?我都以為你快成了一個聖人。”
鄭薇把喬木支去倒茶,心裏那一點隐秘的快活幾乎要盛不住,等到了大相國寺的時候,她人只覺得暈陶陶的,總是控制不住想要拉開嘴角微笑。
尤其是看見沈俊的目光在她今天的裝扮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種快活更加深了一層。直到鄭芍領着人走過來問她:“你是遇到什麽好事了?瞧你這偷着樂的小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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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頓時令鄭薇打回了原形:她竟是忘乎所以了!
她整了一下神色,正準備答話,眼角的餘光突然瞥到一個人,向鄭芍使了個眼色:“進去說吧。”
因為是圓智大師在主辦祈福法會,大相國寺今天幾乎被皇親貴族們包了起來。即使進不去,那些從京城各地趕來的民衆依然沒有走,把前殿和大門圍了個水洩不通。
鄭芍他們是直接坐着馬車,讓僧人們卸了門檻從後門進的,一進來就是大相國寺的廂房。
因此,他們很快就被領到了僧人們專門為鄭芍準備的房間,鄭薇讓鄭芍屏退了左右,才低聲道:“你還記得,跟你李美人說話的那個男人嗎?”
鄭芍直起身子:“怎麽?你今天看到了他?”
鄭薇點點頭:“不錯,我剛剛下馬車時看到了他。”又把那人的相貌和衣着描述了一番。
澄心立刻道:“奴婢這就去叫人把那個人找出來。”
當日她們吃了幕後之人那麽大的虧,差點就不能翻身,鄭薇和鄭芍都有些興奮,沒想到答案居然會在現在即将揭曉。
自從蘇岚告訴她們,李美人的事跟德妃有關後,她們雖不是太相信蘇岚的話,但因為沒有多的線索,也暫時順着她給的線索調查。沒想到德妃居然死得那麽快,她們還一點頭緒都沒有找出來,那個作為“幕後黑手”的“黑手”自己先死了。
那天那個人能直接去皇宮辦的相親會,現在又可以混進祈福法會裏,說明他的身份也不會簡單到哪裏去。但是,德妃自己只是一個貧民家庭出身的孤女,否則的話也不用被賣到宮裏來當差了。以她的身份,怎麽可能驅策得到這樣的人來為她效勞?
這也是她們一直沒有相信蘇岚的話的最主要原因。
過了不一會兒,居然是小喜子先回來了,他是去打聽消息的:“娘娘,陛下正在圓智大師的院子裏,他會直接跟圓智大師一起出現在法會上。”
鄭芍嗯了一聲,知道皇帝不會再來,她坐的姿勢就更加奔放了,瞅着鄭薇,一時沒有說話。
鄭薇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問道:“你看我幹什麽?”
鄭芍搖一搖頭,又仔細盯她幾眼:“不對,你面色泛粉,眼帶水光,這反應不對,你是有什麽好事,我不知道嗎?”
鄭薇心裏一驚:有時候有一個太過了解你的閨蜜還真不一定是好事。
她扯着嘴笑了一下:“當然有好事了,被關了這麽些天,好不容易能出來一趟,我能不高興嗎?”
鄭芍狐疑地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幾個來回,鄭薇被她搞得心驚肉跳,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她低下頭來飲了一口茶:“沒有其他的事就好,咱們馬上就要回宮了,我這一趟回去,必然恨我的人會更多,咱們可不能讓他們找到一絲錯處。”
要不是有自信,自己絕對沒有露出什麽馬腳,鄭薇幾乎都要以為自己被鄭芍發現了。
她牽着嘴角,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澄心回來了。
她帶回了兩個人都大吃一驚的消息:“查出來了,那個人是江昭儀的弟弟,江紹。”
江昭儀?那個看上去奇蠢無比,一天恨不得把粉往臉上塗二斤,全身插滿首飾,皇帝厭惡得連親生女兒都不想讓她養的女人?
鄭芍在皇宮裏樹敵頗多,可她跟江昭儀并沒有交惡,而且她生的只是個女兒,如果她安安穩穩地不惹事,完全可以平平安安地在宮裏過下去,反正她要寵無寵,皇帝看來也沒興趣讓她再生個兒子,她幹什麽要拐這麽大個彎來害鄭芍她們?
不過,再一想到江昭儀從來都跟皇後步調一致,難道說這事是皇後吩咐的?那她這樣害鄭芍,似乎又說得通了。
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宮裏這麽多人供他們驅使,江昭儀幹嘛要讓他弟弟出手?萬一李美人沒死得那麽及時,江昭儀的弟弟可能躲得過去嗎?
鄭薇沉思的時候,鄭芍已經吩咐了下去:“你去傳個信,讓他們盯着江紹,看看他上半年,不對,看看他這幾年有沒有跟什麽特別的人來往。”
鄭芍要請威遠侯府的人出手來查了。
澄心領命而去,與此同時,大相國寺的鐘聲響了。
祈福法會開始了。
鄭薇忙扶着鄭芍朝法會舉行的地方——大雄寶殿而去。
鄭芍他們早在法會之前就知道,受邀參加法會的,只有男人們,大相國寺裏并沒有給女人們坐的地方。
只是圓智受了鄭芍的人情,她又是皇帝的寵妃,鄭薇她們幾人才有幸分得了一小塊用幔帳隔起來的地方一道聽法會。
但是位置不大,伺候的人就不能跟那麽多去了。其他人全留在了殿外,鄭薇和澄心一左一右扶着鄭芍,戴着長及腳踝的紗帽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的進了殿。
幾人落座沒有多久,皇帝與圓智大師也相攜進了殿。
皇帝說是跟圓智大師一起辦法會,實際也就是開場致辭了幾句,便坐在了最前頭的蒲團上。
類似這樣的半講經半祈福的法會一直都很長,大約是考慮到鄭芍的孕婦身份,她不光有座位坐,身邊的幾座上還放了幾碟子素點。
鄭薇仗着殿裏的人都看不到她們,一會兒就把手伸到了素點上去。早上為着趕路,基本沒怎麽吃東西,這素點又好吃又小巧,她一口一個,沒一會兒就吃了大半碟子。
原本吃完了,鄭薇的身體發暖,再加上老和尚的催眠曲唱得極好,她就有點想要睡覺。誰知,一個盹兒還沒點下去,也不知道那些點心是用什麽做的,肚子倒是鬧開了。
鄭薇忍了幾忍,臉都快憋綠了,可那種感覺非但沒下去,反而越加地往下走,那種即将飛流之下的酸爽,真是不提也罷。
還是澄心看到她的臉色,小聲問了一句:“薇姑娘是不是有什麽不适?”
鄭薇極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窘境說了。
鄭芍兩個無語地看着她,現在人人都正襟危坐,她們又坐在前頭,這個時候出門去,誰都能猜出來是去幹什麽的,要傳了出去,真不用做人了。
還是澄心看鄭薇憋得實在難受,拿手指了指一個方向:“若是薇姑娘實在是想去的話,那裏有個窗子,等奴婢打開,您,”她紅着臉說道:“您,快去快回吧。”
反正出了這事本來也挺丢臉的,能不把臉丢到大庭廣衆之下,別說是鑽窗戶了,就是讓她爬狗洞她也幹哪!
她連連點頭,貓着腰起了身,看最中央的圓智老和尚眉眼半垂,似乎并未注意到她們這邊的動靜,忙将窗戶打開半扇,動作靈活地爬了出去。
等爬出了窗戶,鄭薇攔住一個小沙彌,問清了茅房所在的方向直奔而去。
解決完個人大事之後,她渾身輕松地往回走去,這時,卻聽身後有人遲疑地叫道:“愛妃,你怎麽會在這裏?”
皇帝?他是打哪冒出來的?
鄭薇動作僵硬地扭過頭去,正好看見周顯的眼中閃過的一抹驚豔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