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盈夫人邀請圓智大師于臘八那天在蒙山辦祈福法會的消息傳到宮廷時,時間已經滑到了十月。
不必提宮裏的女人們聽到這個消息後如何咬碎了銀牙,連皇帝周顯也在第一時間抛下千頭萬緒的朝政趕到了蒙山。
“愛妃,快告訴朕,你是如何請到圓智大師的?”
周顯眼中泛着驚喜之光,但若有人敢直視他的臉,并細細地分辨,就會發現,那抹驚喜之色根本就沒有到他的眼底。
圓智大師作為先帝親封的國師,周顯早在登基之初就想邀他出山為自己助陣,孰料大師說他最近在修行上遇到難題,竟幾次拒了周顯的邀請。周顯被拒,心裏自然是很不痛快的,但對方地位超然,他作為新君,就是對對方的地位不以為然,但不提大師在先帝那裏的地位,就是那莫須有的鬼神之力還是要敬畏一二的。
他正傷着腦筋如何能體體面面地把圓智大師請下山來轉一圈,或者說,讓圓通大師邀他去他隐居之處拜訪拜訪,也好全了彼此的面子,倒想不到居然是鄭芍先于他辦到了。
鄭芍偎在皇帝的懷裏,聲音輕快地答道:“這當然要托陛下的鴻福了。事情也是湊巧了,圓智大師近日參禪出關,卻聽說自己的大弟子因卷入之前的事情進了內衛,便讓人來找我說情,我本是生着那法和的氣,不想搭理圓智的,但後來一想,陛下前段時間不是曾說過,您想找圓智大師為國祈福嗎?可恨那老和尚不肯為國出力,我便說,我可以幫法和向陛下求情,可他必須不能像之前一樣,受着我國的供奉,卻縮在山裏不出。他便很爽快地答應了,臘八那天他會回大相國寺主持一回祈福法會。”
鄭芍說到最後,還是沒忍住心裏的怨忿,把老和尚黑了一遍。
皇帝聽見她這樣任性的回答,反而神态放松了一些,笑道:“你啊,佛門高僧也是你這樣編排得的?”
鄭芍嘟了嘴,頗為霸道地說道:“反正我不管,要不是他弟子,我會有這無妄之災?對了,陛下,鄭美人為了救我,還有我腹中的皇兒,現在還受着重傷不能下床呢,您可不能忘了她的功勞。”
鄭美人?皇帝腦中驟然閃過一雙如玉蘭花瓣般纖長素白的雙手,嘴邊綻開一個微笑:“愛妃說得是,要不是你提醒,朕差點就忘了。”他轉向吳春:“拟旨,鄭氏德行出衆,機敏勇毅,特晉其為從五品小容,賞金五十兩,金步搖一對。”
鄭薇還真沒想到,皇帝這一回竟然突然對她這麽大方,一下把她連提了兩級,她真以為自己這輩子得在“美人”這個職位幹一輩子呢!
不管怎麽說,升職總是件叫人高興的事。尤其這個職位還不是因為伺候皇帝伺候的好才得來的,這種愉悅度就更加翻倍了。
升職往往帶來的是加薪,自從支付給沈俊大筆的跑腿費後,她的銀庫就告急了。雖說在鄭薇的庇護下,她不用向其他人一樣,不管做什麽,都要出錢賄賂宮女太監,但萬一有個其他的事情要辦,手裏沒錢肯定寸步難行,皇帝那五十兩金子可真是雪中送炭。
尤其是“鄭小容”這職稱,聽起來比“鄭美人”好聽多了。
這絕對是鄭薇領聖旨最痛快最開心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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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居然還接二連三地來了。
皇帝聽了自己愛妃在說動圓智大師出山作出的貢獻後,大手一揮,便決定了臘八祈福會當天帶着她一道去聽法會。
鄭薇作為鄭芍堅定不移的腿部挂件,自然當仁不讓地要讓鄭芍帶着她去了。
鄭芍卻奇怪:“你不是不愛聽這些嗎?怎麽想到臘八去湊這個熱鬧?聽我的,上京的冬天那麽冷,你那時候傷還沒好,去幹什麽?要不是為了肚子裏的這個着想,我才不會想去呢。”
鄭薇不好跟鄭芍講,自己是想見見圓智大師,看有沒有機會弄清楚她娘跟圓智大師的交情,便道:“自從進了宮,我也算多災多難的,圓智大師是得道高僧,我去聽聽他**,說不定能把我這一身的穢氣去了呢?”
這理由很正經,鄭芍自然沒有懷疑,她望着鄭薇,有些歉意:“都是因為我,你才這樣的。可惜了,圓智大師輕易不做平安符,不然的話,給你求一個戴在身上,想必也會好很多。”
“圓智大師輕易不做符嗎?”鄭薇想起身上那枚自某人那裏得來的平安符,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鄭芍以為她是在遺憾:“不錯。大約因為他是國師,若是開了這個口子給人做符的話,那就不必清修了,至少,在他成為國師之後,再沒有聽說過誰找他成功做過符。不過,我會找機會問這老和尚要一枚符給你的,你別擔心。”
鄭薇忍不住按了一下脖子,那裏藏着的香袋裏,她突然覺得沉甸甸的:知道他的符珍貴,竟不知道珍貴到這種程度!她雖然對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持保留态度,但這一枚符豈是區區五百兩銀子能買到的?
算來算去,還是她賺了。
“薇薇!”鄭芍的手在鄭薇面前晃了幾晃,望着她的神色有些擔心:“你是不是還沒好?要蔣禦醫來看一看嗎?”
之前那個沒自己主意的陳太醫終于被鄭芍借病之機将他弄回了京城,這回換上了太醫院裏首屈一指的院使蔣禦醫在此常駐。
鄭薇忙道:“不用了,我只是有些累了。”
鄭芍按下她的身子起了身:“那你好好歇着吧。”
鄭薇此時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她注視着鄭芍的背影,卻見她扶着只挺起了一點的肚子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輕聲對鄭薇說了一句:“對不起。”
她美麗的眼睛耷下來,從鄭薇這個角度看過去,有種伶仃的凄豔和絕然。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說對不起了,鄭薇有些不安地問道:“什麽?”
鄭芍卻沒答她,她擡起眼皮,深深望她一眼:“沒什麽,你歇着就是。”
養傷的日子說好過也好過,尤其鄭薇受的是皮肉傷,除了冬天裏穿得厚,每天上藥時穿脫衣服有些麻煩外,也沒有感染的風險,養傷竟成了她最好的休養時光。
因而,盡管到了臘八之前,鄭薇的傷連痂都不剩了,她卻賴在床上,直到初六才起身選擇臘八當天要穿的衣服。
不出意外,去年所有的衣服都穿不上了。
看見喬木一臉生無可戀,鄭薇反而不那麽郁悶了,捏了她的臉笑道:“好了,我長肉了,這說明你們把我養得不錯,這還不夠你高興的?來,笑一個。”
喬木笑不出來:“我們現在在外面,宮裏那起子人跟紅頂白的,今年的冬衣到現在都沒有送過來,虧得我還把您的衣服報大了幾寸呢。”
鄭薇:“……”小丫頭什麽時候幹的?她居然都不知道,這也太了解她了吧!
不過,鄭薇覺得,喬木想偏了方向,宮裏沒有送冬衣過來,出問題的可能性比自己這邊被人看人下菜碟的可能性大多了,畢竟現在管着尚衣局的淑妃是在她們的陣營裏,鄭芍還懷着龍子,宮裏那些人吃撐了敢卡自己這裏的物資。
皇後被剝了治宮權,假如淑惠二妃到現在都還沒把手裏的權力應用起來的話,也不知這裏頭出了多大的亂子。
但別說鄭薇現在在宮外,操不到宮裏的心,就是她在宮內,她一個小小的從五品也操不了那麽大的心。
還是絲籮機靈些,主仆二人對坐發愁的時候,她捧來了一套石榴紅金線繡忍冬花的出鋒毛海馬皮宮裝進了門:“主子試試,這是盈夫人新做的衣裳,還沒有上身,您應該能穿。”
鄭芍的身材比鄭薇豐腴一些,這身衣裳一穿上去,更襯得鄭薇膚白如玉,憑空裏多添了幾分麗色。
鄭薇聽着兩個丫鬟沒口子的稱贊,仍是吩咐了絲籮:“你去問問,盈夫人那天會穿些什麽。”
絲籮笑吟吟地沒動步:“您就放心吧,奴婢打聽好了,盈夫人那天穿的是一身洋紅繡梅花的衣裳,跟您撞不了的。”
喬木也在旁邊勸道:“進了宮您就少穿豔色的衣裳,這不是剛剛受了傷嗎?您就穿一穿紅色,當是沖個喜也好吧。”
兩個丫鬟的不斷勸說中,鄭薇想了想,自己也的确沒有合适的衣服可穿,只得答應了。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是臘八。
鄭芍跟鄭薇一早從蒙山出發,趕到城門的時候,果不其然地被堵上了。
因為是過節,再加上圓智大師親自主持法會,城裏城外只要聽到消息的人都趕在了這一天進門。
鄭芍他們即使有特權,可是人山人海的,也不好強行插隊,只能在後面等着人群慢慢挪進城門裏。
正在這時,鄭薇突然聽見有人叫道:“快讓開,別耽誤了爺進城!”
那聲音……那是跟李美人說話的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