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明天會讓人查一查跟着柳條兒的那個宮女。”鄭芍道。
鄭薇的分析已經很明白了,柳條兒的死如果真有問題,那麽,作為一個在太子出事之前唯一跟柳條兒單獨接觸的人,她的确有極大的嫌疑。
“柳條兒?”
“就是伺候于嬷嬷的人。”鄭芍想起她剛剛背着鄭薇,從玉版口中得知的消息:“她今天被皇後派去給太子送了菊花糕。”
鄭薇“嗯”了一聲,補充道:“打聽一下柳條兒到底是怎麽死的,死在哪裏,另外的那個人嫌疑雖然不小,但其他人不是沒有作案的可能。”
鄭芍點了頭,将之記下來。
姐妹之間又陷入了無聲的靜默當中。
“你……”鄭薇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今天的話題,只道:“你好好歇着吧,皇上只要還對你有所眷顧,你就不會有危險。”
鄭薇起身準備出門。
“你知道我在擔心什麽,”鄭芍緊繃的聲音從鄭薇身後傳來:“薇薇,你是在怪我嗎?我沒想過她會死的!”她最終還是向鄭薇展示了自己的脆弱。
鄭薇心亂如麻,今天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她其實到現在也沒整理清楚自己的情緒,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怪鄭芍,從小到大,她們姐妹不管籌劃什麽都是一道的!
鄭芍大概不知道,鄭薇的內心也十分地慌亂,隐隐地,她有一種将要被鄭芍舍棄的恐懼。
為什麽鄭芍要這麽做,鄭薇覺得,她的心裏其實隐約有些明白。
鄭薇轉身望着她:“阿離,其實是你在怪我心軟,你怕我拖你後腿,對嗎?”
鄭芍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地平板:“你怎麽會這麽想?”
鄭薇沉默了一下:“其實六月的那一次你還是在怪我不夠狠,沒有真的除掉雲充容,所以,這一次你幹脆都不跟我商量一下,你就自己動手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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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芍被鄭薇直白的揭露惹毛了,她像只鬥雞一樣地擡起頭來:“難道你不是胡亂心軟嗎?別跟我說,你是知道有人要黃雀捕蟬,所以才故意沒把事情做絕好引人上鈎,我不相信你想不到兩全的方法。可是,你明知雲充容沒安好心,也下不了狠手把她毀了以絕後患,而我這個孩子正是在她養傷的時候懷上的,你猜她會不會因此恨我恨得更深?這樣心慈手軟的你,要讓我如何信任?”
鄭芍的話像針一樣地紮進了鄭薇的心裏,她不得不承認,她們兩個不愧是姐妹,都對對方太了解。她誠然是不想鄭芍為了一個男人變成一個蛇蠍心腸的婦人,可這種做法,何嘗不是因為心不夠狠,才錯失了良機?
鄭薇一整天精神緊繃,鄭芍的尖聲指責令兩門上她的太陽穴開始一跳一跳地疼,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時間太晚了,你早點睡吧。”她看了一眼鄭芍的肚子,“現在什麽事情都沒有你肚子裏的那塊肉重要。”
這句話瞬間就解除了鄭芍身上豎起來的刺,她低頭看了一眼腹部,再擡頭時,目光更加堅定:“總之,你要是有一天沒有想好,我真的不放心你再去做任何的事。”
那一次的事情,終究還是傷了她們姐妹之間的信任。
直到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鄭芍的那句話還回蕩在鄭薇的腦海當中。
于嬷嬷久治不愈,皇後必然不可能頂着宮人們的閑言碎語,讓一個病人長久地在後宮當中養傷。
等于嬷嬷出去之後,那就是皇後根基淺薄的娘家和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富豪威遠侯府的對決,兩者互相角力,于嬷嬷以一介農婦出身的奶媽,出了宮,她再想入宮的希望只會更加地渺茫。
鄭芍當機立斷,如果不是早被人盯上,她的計策已經開始生效了。
而鄭薇當日看見于嬷嬷被打,她只覺得暢快無比,卻從沒想過主動出手做點什麽。
這就是她跟鄭芍最大的不同。
她的心,無法在該狠的時候狠。
鄭芍今天的話何償不是在警告她:她将不會再給她優柔寡斷,胡亂發善心的機會!
因着太子受傷,坤和宮的茶話會連着好多日沒有舉行。
鄭氏姐妹倆樂得不去,關起門來躲在景辰宮裏有滋有味的過日子不知道有多舒服。
那天晚上的談話,鄭芍和鄭薇在說過那一次之後就像有選擇性地忘掉了。
但是,兩人都很清楚,她們之間,是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尤其是鄭芍,她眼裏之前時常帶着的,那種被保護的天真就在一夜之間消失得幹幹淨淨。鄭薇有時候再看她的時候,會生出一種,這個姑娘像是已經經歷了好一番滄桑,行事老練了不少,她褪變得太快了。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當然,日子總是要過的,外面的消息還是在源源不斷地被遞進來。
鄭薇跟鄭芍那邊能想到的事情,那些辦老了案子的內衛們不可能也想不到。那一天,另外那個跟着柳條兒一道去太秀宮的小宮女當天就被帶走了。
她再也沒有回來。
即使以鄭芍的關系網去查,也沒查出來在內衛的牢裏發生了什麽,那個小宮女有沒有把幕後主使人說出來,或者說,連她是不是害了柳條兒的那個人,鄭芍都沒有打聽出來。
皇帝順便還把皇後看守兩人的幾個嬷嬷都拿去拷問了一遍,依然沒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三天之後,鄭氏姐妹得知了德妃的死訊。帶來這個消息的,是一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說是,石榴是她派了去的,她鬼迷了心竅,才會去刺殺太子。”淑妃臉上仍然挂着她招牌一樣的懶洋洋的表情,像談天說笑一樣吐出了這個大消息。
鄭薇表示難以置信:“可是,德妃無子,而且她在宮裏過得好好的,她是瘋了要去殺太子嗎?”
淑妃聳了聳肩:“誰知道呢?随便是誰被人上了那麽多遍大刑,也會胡言亂語,只求速死的,何況是她,這麽多年的精養下來,她只怕連提桶水都不會了吧?”
鄭芍沒問淑妃怎麽會知道得這麽詳細,她再閉門不出,也是德懿皇後的侄女,有比她們更好的消息渠道,這一點也不奇怪。
只是,這樣的消息也不是憑白得來的,淑妃為什麽會這麽輕易就告訴了她們?
“德妃死了,她的佳福公主肯定要換個人教養,兩位妹妹,你們覺得,皇帝會考慮誰?”
鄭芍試探着問了一句:“雲昭儀?”
淑妃嗤笑一聲:“她倒是想,可你們看,皇上可能把本朝唯一的一位公主交給她嗎?讓她——”她誇張地抖了一下肩膀:“讓她把公主養成首飾架子?”
鄭薇驚詫地看着淑妃:以前她雖也不忌說笑,但總有一點隔離人世的飄乎,淑妃變得這麽活潑,她真有點不習慣。
淑妃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鄭薇的那個表情:“怎麽?鄭妹妹,你是有什麽話要說嗎?”
鄭薇看她心情不錯,她也的确有疑惑想解,便笑了笑:“淑妃娘娘最近好像特別開心,不知道是有什麽好事發生了嗎?”
淑妃睨她一眼:“你直說你想問什麽就是了,用不着這麽拐彎抹角,正好,這兩天我心情的确不錯,你有什麽問題,只要我能回答的,我都可以答你。”
她這麽一講,鄭薇反而有些不大敢相信了:“那我問您那天晚上為什麽會出現在太秀宮,還”她看了一眼鄭芍,“還讓盈夫人裝病,把皇上拖着?”
鄭芍當天雖說跟鄭薇鬧了不愉快,可該告訴她的事,她并不瞞着。因此,第二天她再去看她時,便知道了淑妃當時拉着鄭芍時,曾在她手心裏寫了兩個字“裝病”。
淑妃想也不想就答:“當然是為了等德妃啊。”
鄭芍吸了一口冷氣:“那太子中毒的事情……”
淑妃忙擺了一下手,“喂,你們可別亂說話。太子中毒我可沒有算計到。你是沒看見,那天眉兒把石榴掉的藥包撿起來時,那臉上的慌亂根本就掩不住。當時我便把這事放在了心裏,直到太子中了信石毒的消息傳開來,我便猜着,肯定是跟德妃宮裏有關。”她嘆了一口氣,神色有些悵然:“我只沒想到,德妃倒得這麽快,石榴竟然連句話也沒說,就死得這麽絕決。”
說到這個,鄭芍便要向淑妃道謝了:“若非姐姐的及時搭救,這一次說不定我也陷在了裏頭。”
淑妃還不知道辣椒粉的事讓皇帝懷疑到了鄭芍的身上,她只以為是太醫那事,便道:“怕什麽,現在皇上對你正熱乎着,他不會輕易同意讓人動你的。”
鄭芍抿了下嘴巴,卻看見淑妃欲言又止,便問道:“姐姐還有什麽話說?”
淑妃壓低了聲音:“其實那天我是在靜微宮附近看見的石榴,你們說,這事,會不會跟靜微宮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