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韓樂師見我此舉,忽的停下,居高臨下的看着我,許久才用聽不出喜怒的語氣,說道:“哼,倒是個機靈的。不過‘師父’倒是先別急着叫了。”說完他便轉身走了。我趕緊起身,小跑跟上前去。
我以為我只需要學好琴就好了,沒想到我只是主攻琴藝。還要學的遠不止琴,別的樂器,舞蹈,唱歌之類的也要學習,像詩詞歌賦之類的也要學習,還要背誦,并能通曉大意。
還要學習寫字畫畫等等,這是要培養全能型人才啊。我頓時覺得好像回到高中時代。不,比那還苦上幾十倍,我們一大早就要起來開嗓子,練晨功,和前世我了解到的京劇演員一樣。
然後就是一整天的課程。教我學琴的韓樂師不常來府上。聽說是在宮裏當差的,卻也不是禦用琴師,家室高貴的不得了,做樂師只是興趣使然什麽的。那他這個興趣是挺叫人琢磨不透的,家室高貴,不應該入仕求個一官半職的嗎?怎麽會因為興趣使然就去做樂師呢?他家裏的長輩就不會嫌他玩物喪志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又何必過多的探究?韓樂師也不光教我一人,跟他學琴的伶人不在少數,平時只是教了曲子,就叫我們練,稍作指點一下,技藝的好壞還是全靠個人勤奮和天賦的。
我每次見了他,都稱呼他小師父,他不置可否,沒有認下我這個徒弟,但到底由着我這樣叫了。府上的人便都認為我們是師徒了。掌事姑姑還很開心的樣子,叫我多勉勵,還囑托我好好跟着我師父學藝。
我這才知道,我小師父,是平陽公主花了大力氣請到府上來指點伶人的,根本沒有收徒弟的前例。我這是歪打正着?
我的主攻是以琴為首的器樂類,學的當然得心應手一些。成績也好一些。
其他的嘛,唱歌倒是沒什麽困難可言,就是姐姐們唱的好的太多。且我還是童聲,教習讴者對我從不點評,只是教習我練氣息,就是肺活量一類的技能。至于那些用腦子的,當然也不是問題。最讓我頭疼的就是舞蹈了。要從劈叉踢腿下腰等基本功開始練,而且要天天練。
好不容易練得差不多了。卻又說我短胳膊短腿,這兩年就只要打基本功,不用學成舞了。于是我就看着她們跳這美麗的舞蹈,該下叉的下叉,該拿頂的拿頂,一個人苦苦的練着。
說實話,剛開始的幾天,我适應不了。身體也硬的不行,教習舞姬逼着我練,一段時間下來,我只覺得腰腿都廢了。
初來,挨了不少打,受了不少罰,還餓了好幾頓飯。如今說起來,倒也不覺得苦了。只記得當時,那第一個月,哭得眼睛天天腫着。
有年長的姐姐安慰我說:“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公主府上的伶人要學的還很多,你還小,如今學的多半都是基本功,雖然苦,可是已經是最簡單的了。以後随着年齡的增長,要學的還會更多。”
不管怎麽說,我也是成年人,雖然還是會忍不住掉眼淚,但是也不會真的像孩子一樣,受不了就發脾氣,任性甩手不幹等等。硬着頭皮忍着痛,全撐了下來。
第二個月,基本功就初見小成——下叉,拿頂,下腰等等一切都有模有樣了。如此。便可想而知我經受的是怎樣嚴格殘酷的訓練。
經過一時間的了解,我不得不佩服也很欣賞,平陽公主獨特政治頭腦,和她實施的如此系統全面的後宮人才培養計劃——如果僅僅只靠美色贏得皇上的青睐,往往只是昙花一現。
可是如果在前者的基礎上還有些才情,聖寵就會久一些。要是能再有點政治主見和手段,在後宮一定會成大器,而這對公主來說所獲得的利益就更加不可估量了。
在平陽公主府做伶人的日子裏,每天車輪陣一般的訓練,讓我很是疲乏,常常感覺喘不過氣來。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我們伶人很少有空閑的時間。
不過我還算好的了,有些不善詩詞的姐姐,連晚上睡覺的時間都不多。唯一讓我欣慰的是,我們伶人的待遇還是好的,除了學藝,其他的事都不用做,有人伺候。
冬天轉眼就到了,雖然對我來說最難的就是冬日裏,天不亮就要起早練功。不過還好,洗漱的水是熱的,比一般下人強多了。只是,我們發的過冬衣服卻是略微單薄的。姐姐們說,穿得太厚,伸展不開腰肢。活動開了就不覺得冷了。可是我是最怕冷的,再怎麽活動,還是冷的難受。
當然,我見到了傳說中衛子夫,長得當然是不負盛名了。可是公主府人才濟濟,她倒不是一枝獨秀。想必是因為,小丫頭才十一二歲,大概過兩年再長開些,才能突顯出來,成為出類拔萃的那個吧。
她倒是尤為擅長唱歌,我聽過幾次,雖然由于她尚且年幼,聲音難免和我一樣有些稚嫩,但她的歌喉絕對如天籁一般,聽者沒有不誇贊的。
這裏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倒是尤為簡單。倒是沒有我想的那些和我前世從小說啊電視劇啊,了解到的由于什麽羨慕嫉妒恨,因而明争暗鬥,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伶人之間若是有相互不服的,也都是如君子一般,以各自的技藝來比試一番。雖然我不敢很絕對的說沒有,但至少我沒發現什麽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害人的陰毒手段和勾當。
我想一方面是我們的課業太繁重了,玩的時間都很少,哪有時間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另一方面,古代盛行私刑,平陽公主府上自不在話下,平時,練功時說個悄悄話都要被罰的。
而且伶人大都成群很少落單,耳目衆多,人多口雜。任誰也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做些什麽害人的事兒來。府上守備也極其森嚴,即使很小的行動,也很難不會暴露行蹤,一經發現後果也是不可設想,所以沒人願意以身試法,付出的不嘗試的代價。
入府兩個月後,我才有機會出府見到鄭青。我們藝人的待遇極好,不必定時休沐。只是兩個月可以出府兩天探親,還可以領月錢,沒有親人的就呆在府上,也不用像平時一樣練功上課。還可以到街上逛逛。不過這樣的假期是分批輪休的。
終于輪到我了。我在長安的親人當然就是鄭青了。只是不知,他今天休假沒有。不過沒關系我可以找他。
好巧不巧,老天待我不薄,我休假也正好趕上鄭青休沐。後來我才知道,是他打聽準了日子,和別人換的。以後,我每次休假,他都是和別人換的。當然肯定是有條件的,不過也得有人願意和他換。
他的性格,他的為人,到哪裏人緣都好,到哪裏都吃的開。想來願意和他換的,大有人在。以前在李家,府上就屬他人緣好,春兒總是誇他這一點。
我出來第一件事是找他,第二件事就是好好逛逛長安城啦。
今天,不用練舞,我穿得很厚實,終于不用受凍了。我出來的時候,鄭青就等在門口。
我和幾個同出府的姐姐說說笑笑的走出來,一開始還沒看見他。他向我打招呼,我才和幾個姐姐道了別,高興的一蹦一跳的朝他跑了過去。只兩個月的時間,他又長高了不少,健壯了不少。
我本以為他休沐,要先陪他回家洗澡換衣服的,可他說他早就把這些事情辦完了。就等我出來,領我到處玩呢。嗯嗯,小夥子幹得不錯,甚得我心。
冬日裏的長安城,不減我們初來時的熱鬧。不過古代就是古代,街上左不過就是那些東西。又不是什麽廟會啥的,逛一逛就沒什麽好玩的了。
給鄭青的母親買了些禮物,又買了些點心給她的幾位哥哥姐姐吃,雖然今天他們并沒有休假,可是心意總是要到的。
一邊走一邊問道:“對了,青哥哥,你在公主府當的什麽差事?”
“當然是給公主府飼馬了。”他拿着我買的東西,跟在我身邊。
“這倒是挺适合你的,你對馬這麽了解。”說着塞了塊糖在嘴裏。
鄭青看着我被糖鼓起的腮幫子,一笑,道:“一開始倒不是,後來我自己跟管家說的。”
“那你還是馬師?”我含着糖說的含混不清。
“倒不像在李府時,能做個馬師。只是個馬奴罷了。”他說這話,倒是一點喪氣的樣子都沒有,反而坦蕩的很。我就喜歡他這份淡然的平常心。
青哥哥現在只是一個馬奴嗎?馬奴,平陽長公主的馬奴?我忽的興奮的拍手,問道:“哎,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衛青的,他也是平陽公主府的馬奴。”
突然想起了,這位名垂千古的不世将才,他一定風姿卓越,他一定……我想着這位千古留名的将軍的種種氣度和非凡的樣子。心裏越發激動了……真想見上一見。
鄭青聽我這樣問,突然停下不走了。迷妹兒樣子的我,走出去好幾步才發現。不由得回頭看他,見他正笑着看着我。我見他那副模樣,有些奇怪,正要開口問他怎麽了,便聽他緩緩說道:“認識啊,靜兒,我,就是衛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