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實誠的回答,便有些接不上話了。不知如何開口,只低着頭慢慢的喝熱湯,又提起小壺,給他續上。鄭青深深地看着我,臉上的稚氣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從那日桃林之中,我将你誤認為花妖起,就喜歡你了。”
原來,那日闖入桃園的是這小子。怪不得,我總覺得他給我的感覺的不一樣,感情是見過而不自知啊。可是,我若真的是桃花妖,你真的還會喜歡我麽?
我見他認真的樣子,我心下有些歡喜,有人喜歡總是讓人高興的,便也不計較他那話裏的漏洞。這麽多年了,別說愛情是什麽樣的,就是被異性喜歡的感覺,都早忘記了。如今,被這樣一個單純的小男孩兒喜歡着,心裏竟是有些甜蜜的。剛才的傷感竟一掃而光。呵,我畢竟是涼薄之人啊。
可是任誰也不會想到那句話,“以後有我照顧你,此生再不會讓人惹你哭了。”竟終究一語成谶。我以後的淚大抵都是為他而流的,不是他,別人又有什麽能力讓我哭呢?
我有時會想,他說那話是什麽意思?大抵那時候,他對自己很自信吧——他一定不會惹我哭的,別人就更不行了。
我換上了朱缃姑姑給我做的男童衣服。鄭青幫着給我梳了男童的總角,我照了鏡子,嗯,整體看來還真不錯。
從河東平陽到漢朝的京城長安,就是現代臨汾到西安。前世的時候和同事去西安旅游,返回時曾繞道臨汾,那時坐火車幾個小時就到了。
以前還看過一報道說,幾個自行車愛好者,從臨汾到西安,三天時間就騎到了。如今,我們乘着馬車走了五六天才到長安境內,約莫還有半日就能進城了。所幸一路上平安無事。
後來我才知道,是大哥派了隐衛一路保護。否則,兩個孩子駕着馬車,又是住客棧,又是露宿荒野,這麽招搖惹眼,怎麽可能一路不引人注意,遭人設計呢。不過這一路,晚上休息的時候,我和鄭青都是睡在一起的,小孩子家家的,不設男女之妨,也是正常的。
即使是五六天,這樣的一段路程,鄭青和母親的通信卻要大半年的時間。其實這裏所說的信,不過就是口信罷了。
我問他為什麽要這麽久。
他說,他是求人帶信,捎信的人不會為了他的信特地走一遭。一般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辦,或是返鄉的時候順便捎的。
我說就這幾天的路程,怎麽不親自來問問呢。
他說,他的母親是在陽信公主在京的府邸上當差的,他托人捎信說是來投奔母親,其實就是想問問可不可以在公主府找份差事。
“陽信公主我倒是沒聽說過,平陽公主我倒是聽說的。”
鄭青一笑,道:“平陽公主就是陽信長公主啊。信陽是公主的封地封號。我母親一幹平陽侯府的老家奴都喜歡稱公主原來的封號,從小我随着,也就習慣了。不過,公主既嫁給了平陽侯,人們都按慣例改稱平陽公主了。”
“那公主嫁給了平陽侯,怎麽不在夫家的封地居住,卻會在京城裏住呢。”我不解的問。
“當然不是所有的公主都可以在京居住了。只是陽信公主是很得皇上寵愛的。特地賜了府邸在京城。所以,平陽侯随公主一起居住在京城的。我的母親原是平陽侯府的家奴,一起随平陽侯遷入京城的。”
我突然想起一個歷史人物,就是衛青。衛青的父親就是平陽侯封地的縣吏。有一次,到平陽公主在京的府邸,向平陽侯述職期間,和府裏的女婢私通生下的衛青。對了,平陽公主府上,還有衛子夫……要是我能和鄭青一起去平陽公主府當差,說不定我還能見上一見這些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呢?
我想既然我已不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小姐了,以後就得靠自己的能力,謀份差事養活自己了。平陽公主府倒是個好去處。正好和鄭青一起,挺好的。就問他:“我能不能也到長公主府,找份差事做做。”
他說不知道,他還要問過母親。
他說的倒是實話,我能不能去做事,哪裏是他說的算的。我想既然闖蕩江湖,要憑真本事找份工作是正經的。可是,我還真沒發現我有什麽本事。有些頭疼。對了,要不要準備簡歷啥的,古時候,找工作面試怎麽面啊。
好多年沒參加工作了,一想到又可以上班了,心裏有些興奮又有些打鼓。
長安,歷史上聞名的古都,我來了。看着漸漸臨近的長安城,拉着鄭青的手,頭輕倚在他的肩上,心裏許下一世長安的願望,其實不過祈求一生平安,再不要輕易莫名死掉了就好。
長安果然是繁華之地,進了城,我們并沒有貿然的到平陽公主府去。鄭青根據他小時候的記憶找到了他母親的住處。
畢竟是平陽公主府家奴住的地方,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鄭青的母親在家,去年公主府遣退一批老奴婢,她正在其中。現在雖不在公主府上當差了,卻也是不閑着的。從平陽公主府上領了絲線回來,紡好了再送回去,掙些散錢貼補家用。
不過鄭青的幾個哥哥姐姐卻還在公主府當差。因為鄭青的母親原本就是平陽侯府的家奴,她的孩子理應也是侯府的人,當然就是公主府的人。可是因為鄭青是平陽縣吏的私生子緣故,所以他的母親将她養到四五歲的時候,無力撫養,便把他送走了。如今他要去平陽公主府當差的話,各個程序就麻煩一些。
不過,鄭青的母親既然托人捎信叫他來,定是已經得到了公主府管事之人的回話,早就安排好了差事的。可是現下,卻不想多了我一個人。鄭青的母親聽說後,打量着我說,姑娘想去公主府是有門的。能不能呆住就是姑娘自己的事了。
那是自然,您給引薦一下,其他的我自是不會多麻煩您的。
鄭青将馬車卸了,放到盛雜物的小木屋裏。馬就拴在院子裏,鄭青弄了些草喂了喂。我問,要是我們都去公主府謀差事,我的馬怎辦。鄭青道,公主府有馬場,下人家的馬也可以牽過去一起喂。不過,公主府用馬的時候,也會一并用着。
我想也是,下人都是長公主的,下人的馬,當然也是公主的。人家給喂着,也得用着不是?
雖然馬上就要成為所謂的下人了,可我并不以下人二字自居。在我看來,我不過是找了個服務行業的工作而已。
第二日,鄭青的大哥休沐。所謂休沐,就是放假回家洗澡,洗洗頭,換洗衣服,搞搞個人衛生什麽的。
第三日,我們就随着大哥一起到了平陽公主府。我們是從一個小側門進入的公主府。我以為小側門沒什麽大不了的。卻不想,單單一個側門的守衛也是這樣的森嚴。和電視上演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我和鄭青分開了。他很快就被來人帶走了,想必他的差事早就安排好了的,如今只要領着過去上崗就行了。
一會兒一個氣度不凡的侍女姐姐來了,帶着我穿過層層門廊院落。來到一處院子。進了屋,見了一位年長的姑姑,我随着姐姐一道行了禮,稱她為掌事姑姑。
掌事姑姑忙着自己的事,也不擡頭,就打發那位姐姐下去。我就一直拘着禮,不動也不說話。我知道她是有意這樣做的,以前老夫人挑下人的時候,也好這樣行事。
好一會兒她才放下手裏的一本像賬本一樣的竹簡。擡頭打量了我一番。
“行了,別拘着禮了,怪累的,哪裏人士。”
“奴婢,河東平陽人士,姓李單名一個靜字,年方六歲。”
“還是從侯爺封地來的,那也倒好,只是,這麽小就出來做事了?”
雖然,在這個年代,古人大都很年幼就出來做事的,但是像我這樣才六歲就孤身出來做事的,卻還是少數的。沒有可靠的大人擔保不說,且年紀太小了,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做不了什麽差事,也做不好,基本就是吃閑飯的。除非是童養媳之類的,主家或許會留用。
我私心想着,怕是不能留在平陽公主府了,不由得有點失落。
不行,無論如何也要找份差事,出來時候帶的銀兩也不少,可這兩年兒,也不能就這麽閑着,總歸不能坐吃山空。
“回姑姑的話,靜兒家中尚且有四位哥哥,出來做事也只因家中突遇事變,倒是不方便說與姑姑聽的。靜兒出身也是大戶清白人家,雖年幼,但見的多了,會做的也不少,姑姑只放心用我便是。若姑姑還是有顧忌,姑姑可先留用靜兒一段時日,看看靜兒是否可用之才,再做決定。身份方面,姑姑派人查查就可,靜兒,并無半句虛言。”
“嘴皮子倒夠利落的。”掌案姑姑看着我許久,又說道:“……人物長得倒是好的,說話行事也是可圈可點的。只是,如今來了公主府謀職,以後就不要以大戶人家自居了。莫說是平陽,就是咱們長安城裏,若不是一般二般,數一數二的權貴人家,只說是尋常有點名氣的大戶人家,怕是,也不比我們這公主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