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想想春兒也有十三四了吧。這個時代,十三四正是嫁人的年紀。雖然還是老夫人居喪期間,但春兒是李家的下人,不必為主家守喪,此期間倒是可以自行婚配的。
心中起了一個念想,便情不自禁的轉身對着躺在地上的人,道:“大哥……”話才一出口,我便頓住了。出了這麽多事兒,身世之謎又解開了,我們一直尴尬着,見了面我也都不再稱呼他。如今這樣稱呼他,我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的伸了伸舌頭,紅着臉轉回身來。
大哥見我這個模樣,忍不住寵溺的笑道:“無妨,你叫順口了,就叫吧。”
聽他這般說,我并沒有感激,反而心裏氣悶起來:“你現下倒是想的開了,倒真不計較了。”要是當初也如此這般,哪裏還會有後來的這些事兒呢?
大哥抽了抽嘴角,頗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你随意叫吧。有天你叫我聲父親大人,我應着便是。若是不叫,也就罷了。”
我不接他這茬話,道:“把朱缃姑姑送來陪我可好。”
“好。”
把朱缃姑姑叫來給春兒說媒啊。哈哈。
大哥在別苑住下了。大哥對我很是寵愛。時間一長,我不再刻意排斥他,和他熟絡了起來。和大哥接觸下來,我對他的印象有了改觀。和他之前的關系也漸漸的變的融洽了許多。
大概是終于和大哥冰釋,解開了心結,我的心裏不再像以前一樣那麽憋悶了。随着時間的漸漸流逝,老夫人的離世,帶來的傷痛,也慢慢變淡了。
終究有些事兒艮在我和大哥之間,雖然我們的關系緩和了,卻也還是不及以前我和二哥三哥那般親密,但終歸不再別扭了。
說道二哥三哥。二哥倒是來過一次,雖然是來找大哥的,不是特地的來看我的。但見到他時,我還是高興的,雀躍到他面前,抱着他不放手。我可以感覺到,他有些不自在,卻還是抱了抱我,說我又胖了。我想他見到我,也是開心的吧。
我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他看着我,就像從前一樣看着我。可是最後我們卻都紅了眼圈。唉,原來這就是“我們回不去了”的感覺。那感覺不是撕心的痛,不是錐心的悔,而是一種叫做無可奈何的東西。
三哥卻一直不曾來過。我想他是再也不肯來見我的。
我上午和大哥提了一下,下午朱缃姑姑便被接來了,她待我還是以前的樣子。如此我的心裏多少好受一些。倒是朱缃姑姑來了以後,春兒越發的貪玩了。
春兒和鄭青處的很好,還與春兒結拜做了姐弟。且總是在我面前,時不時就誇她這個弟弟,怎麽怎麽好。時間長了,我對這個鄭青也有了些許了解。
開始我還以為只是那個鄭青不過是個給我趕馬車的呢,不料卻是大哥特地聘用的馬師。是的,他是大哥“特地”“聘用”的“馬師”。小小年紀,能得大哥另眼相待,的确有些本事的。
之所以能得到大哥的賞識,好似源于一次事故。還是老夫人葬禮期間,一日大哥的馬驚了。好幾個人都制服不了,大哥親自來了,也是沒用的。眼見着就要闖進前院了。那還了得——前院都是前來吊唁的賓客。
正在這時,鄭青趕來了,不知怎麽的。他學着馬的叫聲,朝馬叫了幾聲。之後又一躍上馬,左拍拍右拍拍,那馬就被制服了。當然這都是春兒打聽來,又轉述給我聽的,誇張的成分就不知道多少了。
原來,鄭青雖在父親家裏是放羊的,卻是懂馬語的奇才。大哥也是愛馬的,如今遇到懂馬語的人,自然不會放過了,就招聘下鄭青做李府的馬師。後來又派鄭青到自己的別苑,專門給他管理馬匹。想來大哥送我來別苑那日,鄭青不是從李府随我來,而是從別苑到李府接我的。
每次我去騎馬,春兒總是異常的興奮——又可以見到大哥那個近侍易山了。大哥有時會陪我一起去。有時我和春兒獨去,騎馬的時候鄭青帶着我。這是大哥吩咐的,大抵是對鄭青絕對放心的。
一來二去,我和鄭青也熟絡起來了。不過我那時還是把他孩子看的。他比我剛認識他的時候健壯了許多。長高了不少。看着也帥氣了不少。鄭青的五官很好,就是還未脫稚氣,還有點黑。在馬場天天風吹日曬,能不黑嗎?
鄭青是個讓人覺得舒服安心的人,很少有這個年紀的孩子有這樣的……額,怎麽說呢?應該是一種氣質吧。不過每次看着他把我當小妹妹一樣護着的時候,我就一陣暗爽。呵呵,我可是個三十多歲的老女人了。有正太保護,能不暗爽嗎?
我總留心春兒的神色,春兒是很喜歡那個易山吧?畢竟是姑娘家,大抵是不好意思挑明的。通窗戶紙的事兒,還得我來吧。
這日,春兒又不知到上哪去偷閑了。我想是不是姑娘大了,真的就留不住了。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把春兒當自己的小輩兒了,竟操起長輩兒的心了。頓覺自己好笑,可是春兒畢竟大了,我又何苦留着,看她慢慢變成老姑娘呢?
便起身去了西廂房。朱缃姑姑正在織布,見我進去也不停下,只笑道:“小姐怎麽來了?”我站在一邊,就和朱缃姑姑說了一下給春兒說媒的事。
朱缃姑姑聽了放下手裏的活,很是生氣的樣子說:“這小丫頭,竟然動了這樣的心思。我說這幾日總是往外跑,心思全然不在小姐身上……”
我對朱湘姑姑無端端的生氣起來,本來就有些疑惑,聽她這麽說,當下有些慌了。“不不,這都是我的意思。”我看她的樣子是誤會了,連忙要解釋。
“春兒是老夫人給小姐相中的,老夫人把春兒派到小姐房裏時,和春兒還有她的家人交代過了,春兒是小姐的貼身丫頭,也是陪嫁丫頭,将來是要做小姐的陪嫁的,哪裏由得她自行婚配?又怎可動了春心。”朱缃姑姑低頭一邊接着織布一邊說道。
“姑姑……你說的這是什麽啊?”我有些蒙了,春兒不就是一個丫頭嗎?怎麽還成了我的嫁妝了。
朱湘姑姑見我的樣子,以為她的怒氣吓到我了,邊緩了緩語氣道:“春兒是小姐的陪嫁,就像我是老夫人的陪嫁一樣。當初老夫人看中她,一方面覺得她年長小姐許多,乖小懂事兒,等照顧提點小姐。二則也是因為李家家生奴中,知根知底兒的丫頭裏,也就春兒出挑些,還配得上小姐。”朱湘姑姑說着又有些不悅:“這春兒竟然這般不惜福。自己動了春心了,她卻不知道,跟着小姐一輩子是多大的福氣……”
我驚道:“什麽?一……一輩子?那不是就是說,春兒要伺候我一輩子。就像朱缃姑姑伺候老夫人一樣。”
“對啊,這是我們的福分。”朱缃姑姑回頭對我一笑。
“這是什麽福分啊,這算是什麽福分啊。”這怎麽是福份呢?偏偏朱湘姑姑還一副承受了莫大的恩典似的模樣。我來古代這麽些年了。有些事還是受不了,比如眼下這件事。
“我當然是沒有福氣的,早年傷了身體,沒給李家添丁。可是春兒一看就是有福的。當時老夫人還叫人看過八字和面相的。說她子孫緣極好,和小姐最是相旺的。老夫人這才許她做小姐的陪嫁丫頭。”朱湘姑姑牽着我的手道。
朱缃姑姑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頭,早年也是伺候過老爺的,流過一次産,便再也不能生育了。可到底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頭,即便無兒無女,在府裏地位也是不容小觑的。這些我都是知道的。可原來春兒竟也是我的陪嫁,不是單單的貼身丫頭這麽簡單。我不禁問道:“怎麽這事兒我不知道。”
“你只管做你的小姐,小姐只管享福,過問這個做什麽。萬事都有老夫人……”提到老夫人,朱湘姑姑神情一暗。她眼圈微微一紅,接着道:“先前小姐的事兒都是老夫人打點好的,那時你尚且年幼,再者這些事兒,原也不必何小姐細說。”朱缃姑姑笑的很不自然,大抵是不想在我面前傷懷。
春兒在我身邊也有些年頭了,即便是陪嫁,又有什麽必要這麽早就安排下了?無非就是想讓我們一起長大,叫我的身邊也多一個像朱湘姑姑這樣的人兒,老了也是個貼心的伴兒。
想着老夫人為我操了這麽多心,我的眼圈更紅了,不由得溢滿了眼淚。朱湘姑姑見我如此,便也不在說話,只和我這樣坐着,一同緬懷老夫人。
許久,我才又說道:“那我可不可以,把春兒許出去。”既然我是主子,想必我是有這個權利的,我實在不想春兒就如同朱湘姑姑一般,一輩子為着別人活着。
朱湘姑姑一愣,“春兒确實有些……若是春兒确實不讨小姐喜歡,也是可以的,不過得等小姐嫁出去以後,問過夫家的意思才行。”
“為什麽?”我不由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