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秋狩
顧默默被進封為正二品夫人,并有賜號。這品階就是在京城也不算低了, 不說京城百官和命婦們羨慕, 就是那些原本打算, 借着顧默默寫點香豔話本的窮酸文人,也歇了心思。敢拿陛下賜號‘純’的二品夫人開涮, 那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娘子你是正二品。”牛大壯圍着自家娘子開心“正二品!”
顧默默白了他一眼:“你不過區區正四品, 該以何禮參拜?”正二品比正四品高出四階, 牛大壯就是行叩拜,顧默默也受得起。
“嘿嘿, 夫人辛苦了,下官這就來伺候。”牛大壯笑嘻嘻端茶倒水,打扇捶腿“娘子你品階這樣高,住在這小院太委屈,不如咱們在內城重新買一處三進的好宅院。”
顧默默斜倚在炕桌上以手支腮,笑着看牛大壯膩味在身邊獻殷勤,聽到他的話好氣又好笑:“家裏哪有銀子?”
“嘿嘿,為夫準備好了。”牛大壯笑着從懷裏掏出一張千兩銀票“咱們再賣了這間, 就能在內城買套不錯的三進院子。”
牛大壯獻寶似得, 把銀票展現在顧默默面前。顧默默看那銀票上明晃晃的一千兩, 氣得不行,一把擰住牛大壯的耳朵。
“老實說, 哪來的?”
“為夫……啊……”牛大壯還想狡辯,卻被顧默默擰的更緊。
“老實說,不然打斷你的腿。”
牛大壯老實低聲說:“就跟将軍借的。”
顧默默聽了就知道是誰, 牛大壯嘴裏的将軍只有一個人——皇長孫。她手上一使勁,拽着牛大壯的耳朵,給他扔一邊去。
“還回去,不買。”
“娘子~”
“等你那天升到正二品,咱們再去內城買好宅院。”在這個時代女人诰命再高,也不會有什麽實權,在顧默默看來就是每月俸祿多了,屈膝的時候少了。
說道升品級,牛大壯為上次的機會可惜,顧默默看了牛大壯一眼,想了想說:“我倒有個法子,讓她擋不了你的路。”
牛大壯驚喜的看向自己娘子,眼含期待。
“每年都有秋狩,你要是能……”
秋狩!竟然把這個給忘了。每年親衛、近衛、京衛、左右大營都會各自派出狩獵隊,跟随太子去西山狩獵。這其實是各軍在太子面前的比武,向來競争激烈,優勝一隊都會晉升。
“娘子,娘子,我怎麽會有這樣好的娘子。”牛大壯抱着顧默默在炕上滾了一圈,把她放在自己身上。他雙手扶着顧默默的腋下,讓她和自己面對面,明亮的眼睛裏是深深的愛慕“娘子。”
那樣的深情,顧默默被看的有些害羞,虛張聲勢的說:“也得你先争取到去的機會。”
牛大壯笑了,笑的自信,顧默默明白那笑容裏的意思:秋狩名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哼!看不慣,顧默默打擊他:“就算你去了,你能肯定拔得頭籌?難道別人都是吃素的。”
“為夫去了,他們都得吃素。”
顧默默白了他一眼:“驕兵必敗。”然後從他身上爬起來,把有點亂的衣裙整理好。
牛大壯也站起來理衣裳:“不是驕兵必敗,而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夫妻兩正在說話,冷嫂子在外邊通禀。
“将軍、大娘,劉佩來了,還提了一條魚說是恭喜将軍夫人。”
劉佩是來送銀子的,每月一兩,這漢子從沒有遲過。自從劉母過世後,劉佩和康氏為了省錢,搬出租住的獨家小院,只在乞兒胡同租了兩間房。他們兩口子一間,另一間劉天賜住,順帶也是竈房,只這一項每月就能省下将近二兩銀子。
那兩口子也是能下的苦,康氏日夜紡線掙錢,劉佩整日價攬工,去年過年竟然一次來還十兩銀子。
顧默默看着辛苦,劉佩卻很高興:“這樣下來頂多五年就能還清恭人的銀子。”
劉佩是很高興,苦些怕什麽,難得他兒子經過這些,變得懂事多了。以前劉天賜被劉母寵的有些嬌,每日跟胡同裏的孩子瘋玩,又愛吃愛喝。如今劉天賜每天在家裏幫着康氏幹活,小小年紀掃地洗碗,燒鍋洗衣幫大人捎話跑腿。
在劉佩看來這便是天大的喜事,再過幾年等劉天賜再大點出去找份活幹,怕是要不了五年就能還清賬務,到時候也能攢下錢給兒子娶親。劉佩的日子過得很有盼頭。
顧默默聽了連忙說:“快請劉大哥正屋坐。”說完兩夫妻一起迎出來。
劉佩滿臉喜色的揖手:“天大的喜事,恭喜将軍夫人。”
三人一起進了正屋,牛大壯顧默默一起坐到主位,請劉佩坐到下首,牛大壯笑道:“劉大哥也聽到消息了?”
劉佩笑道:“沒進胡同,就聽人議論紛紛,胡同裏的人更是滿臉喜色的議論。夫人有菩薩樣的心腸,這是上天的厚賜。”
說完等阿蠻送過茶水後,劉天賜從荷包裏,掏出一兩重的銀裸子放到桌上。
顧默默笑着問:“劉大哥可送天賜去讀書?”
“我讀過兩年書,平日裏在家沒事時教他認些字。”
顧默默聽了說道:“劉大哥先和夫君說話,等我一會。”
說完顧默默起身去蛋蛋的東廂,收拾些筆墨紙硯和書本畫冊出來。她知道劉佩家三口人,日子過得極為節儉。劉佩身上的衣裳,雖然漿洗的幹淨整齊,卻是去年的,顏色都褪了一大半,還有說是教認字怕是就在地上寫寫畫畫。
收拾完這些,又把他們家的舊衣賞收拾了一包,由阿蠻提着送到正屋。
“這些衣裳都是舊的,回去拆補拆補也能穿,筆墨紙硯書本畫冊都是慶年用舊的,劉大哥別嫌棄。”
劉佩站起來感動的不行,這些東西要是置辦起來,不知要花多少銀子。
不等劉佩說感動的話,顧默默又笑着勸到:“劉大哥也不必太着急攢錢還賬,天賜還是送去學堂兩年,讀書明理的好。”
牛大壯接着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五成兵馬司要招些柴薪皂隸,一年有二十四兩銀子。雖然不及劉大哥每日攬活掙得多,但是包衣食,偶而還能得些打賞。”
劉佩喜出望外,他每日攬活一個月能掙三兩銀子,可是除去吃穿就少了。再說攬活到處瞧人臉色有今兒沒明兒,那裏比得上吃皇糧穩定體面,這活計沒有關系還進不去。
“那就勞将軍費心。”劉佩站起來深深的彎腰揖手。
這邊正在說話,冷嫂子又在屋外通禀:“張二小姐帶着賀禮來給夫人道喜。”
劉佩極有眼力的告辭,顧默默叫住他,又對屋外的冷嫂子說“請她稍等。”然後她把桌上擺着的糕點用紙包起來,遞給劉佩笑着說:“劉大哥別嫌棄,帶回去給孩子吃。”
“這……”把人家桌上的點心都帶回去,劉佩有些不好意思。
顧默默笑着說:“張二小姐來了,我家裏就不會缺點心糕餅。”
自從上次之後,張婉兒便時常帶些自己做的糕餅,來看顧默默,牛家桌上擺的也是她家的。張婉兒站在院裏的梧桐樹下,聽到屋裏的聲音,不由臉上帶出笑容。
那邊冷嫂子領劉佩出去,又說了幾句乞兒胡同的家常,才送他離開。
這邊顧默默笑着請張婉兒進來,牛大壯恢複了以往的客氣,輕笑點頭後,去了自己的書房。
張婉兒則垂眼屈膝恭送,再不多看他一眼。等他走了才滿臉喜色,給顧默默屈膝道喜:“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程氏把手裏的點心放在桌上,也是滿臉喜色:顧默默升的越高越好,将來自己的小姐有這樣的大媒,才更體面。
“起來吧,張二小姐不必客氣。”顧默默笑吟吟的說。
想想剛才顧默默對別人說的話,張婉兒輕輕咬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如果夫人不介意,能不能叫我張二姑娘。”
顧默默略微愣了一下‘張二小姐’和‘張二姑娘’差別并不大,不過就是後者略顯親近。既然小姑娘有這心願,顧默默倒是不在意。
“張二姑娘請坐,你們來的正好,我這裏有件事跟你們說。”
“夫人有事,單憑差遣。”張婉兒剛坐下,又站起來屈膝,說的沒有一點猶豫。倒是程氏在後邊,面有豫色。
這丫頭……顧默默心裏好笑,真是直腸子,她笑着說:“不是什麽差遣,就是我求得陛下首肯,可以将你許配好人家……”
聽到這消息張婉兒,沒有太多歡心,倒是程氏激動地走出來給顧默默磕頭:“謝謝夫人謝謝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老奴這輩子都不敢忘。”
“我這次來給夫人一是道喜,二是想着如今夫人身份貴重,身邊卻只有一個婢女。“說到這裏張婉兒頓了一下,顧默默微笑的看着她,等她說明來意。
“我身邊有兩個女婢,紅拂爽利愛說話針線活好,綠意穩重有主意會梳頭,要不給夫人送來……”張婉兒咬了下唇不好意思的說“送來給夫人使喚,等夫人有了人手……”
“她們陪我長大,将來我要放了她們身契,把她們好好發嫁。”
顧默默笑:“張二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這裏還是按老樣子,覺得舒服。”說完她又轉頭對程氏說:
“這次回去就光明正大的給姑娘看婆家,做人須得心思放正,莫要自己覺得為了姑娘好,到頭卻害了姑娘。”
“是是是。老奴一定把心放正,替姑娘好好把關。”說着程氏臉上露出尴尬讨好的笑容“到時候還得請夫人給張張眼。”
顧默默笑着不置可否,實際上她要做媒人,就一定會替張婉兒看看。
“夫人,福運長公主派人來送賀禮。”冷嫂子的聲音又在屋外響起,張婉兒帶着程氏告辭。
最終顧默默進封正二品夫人,除了設宴熱鬧了一回,生活沒有任何變化。既沒搬家,也沒有添置奴仆,京裏的二品夫人,顧默默是最儉省的。
牛大壯觑着貴妃去熬藥粥的機會,跟承平帝在水榭乘涼釣魚時說道:“陛下,近十年來秋狩,京師左營五次奪魁,右營四次,京衛一次,咱們親衛一次都沒有。”
承平帝閑閑的看着水面:“牛愛卿想去?”
牛大壯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請命:“末将原為親衛營一洗前恥。”
承平帝才不信:“怎麽去年不見你請命。”
“去年末将才來不好意思出風頭。”牛大壯‘嘿嘿’笑。
當朕好哄?京師左右營各有十五萬大軍,他們萬裏挑一選出精英,年年魁首就是他們兩家争奪。親衛雖然都不錯,可總共不過一萬兩千人,年年不是墊底就是倒二,那個統領願意去丢人。
牛大壯不說實話,承平帝也不理他,從盒子裏捏幾個魚餌扔進河裏,饒有興致的看魚兒争搶。他就不信,那家夥能忍住。
牛大壯單膝跪在地上看承平帝逗魚,皇帝釣魚就是這麽任性,那魚餌就灑在魚線旁。承平帝不搭理自己,牛大壯撓撓後腦勺。
“陛下,難道不想親衛營拔得頭籌,咱們可是陛下的親兵。”
“朕富有四海,這天下都是朕的,不管誰贏都是朕的将士。”
承平帝不逗魚了,坐回涼亭閑閑的喝茶,順便用眼角餘光看某人皺眉咧嘴的想辦法。
牛大壯表情豐富的想了半天,最後認命的垂下頭嘟囔:“娘子是正二品,同僚們都打趣微臣才正四品差了四階。”
“那簡單,朕幫你把夫人的品階降下來。”承平帝閑閑的放下茶杯。
牛大壯吓得‘花容失色’雙膝跪地:“別,陛下,娘子知道了會打死微臣的,陛下就再也見不到微臣了。”
承平帝覺得逗牛大壯很好玩,打死了不好,因此大發慈悲:“行吧,今年你去。要是真的能拔得頭籌替朕增光,朕升你從三品,中營指揮使。”
中營指揮使是中營的統帥!牛大壯眼睛亮了。
承平帝看着自己光想好事的親衛,善意提醒:“別人家都參加過好些次,對地形和獵物都有了解,你這裏還挑不到比人家好的精兵。所謂‘天時、地利、人和’你占那樣?”
牛大壯挺起胸“陛下是天子,‘天時’只屬于末将;‘人和’親衛營近十年沒有奪魁,如果奪魁有望,定然哀兵必勝。”
“至于‘地利’”‘嘿嘿’牛大壯笑的猥瑣“陛下忘了末将的出身?”
牛大壯什麽出身?斥候,專門打探消息的。他是征北軍中最優秀的斥候,探個地形絕不在話下。
承平帝睜大眼睛,看着自己犯二的親衛。秋狩在皇家獵場,平日裏是禁止閑人出入的,自己的親衛告訴自己,他要偷溜進自己嚴密防守的山林打探地形!
承平帝看了半天,自己的二貨親衛還喜滋滋的說:“陛下放心,微臣多去幾次,一定能把地形摸得熟透。”
承平帝拿了一個水果丢到牛大壯身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