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救危困(中)
牛大壯反應過來, 連忙拉起他:“兄弟有話盡管說,只要本将能幫上忙。”顧默默也上前, 眼裏含着詢問。
一路連颠帶跑到了這裏, 心裏恐慌害怕和體力都到了極致,劉佩好似一灘爛泥軟綿綿的,靠着牛大壯的支撐才能豎起來。
還沒張口, 堅強的漢子眼裏的淚就滾落下來:“将軍、宜人救命啊……”
“先說怎麽啦,到底?”牛大壯又一次問,顧默默給阿蠻示意, 搬一把椅子來。外院的冷嫂子也過來緊張的問:“劉大哥這是怎麽了, 出什麽事了?”
一個胡同裏住過近十年, 冷嫂子還沒見過劉佩這樣失态, 怎麽說他也算是那一片的能人。
劉佩渾身軟綿綿的拉着牛大壯的胳膊,軟到在阿蠻搬來的椅子上,他出的事得從五天前開始說。
那一天劉佩八歲的獨子劉天賜, 淘氣爬到院裏的老柳樹上掏鳥窩。孩子爬個樹原本不是什麽大事,可是劉天賜是劉佩成親七年才得來的獨子,平時劉母看的跟眼珠子似得。
她見孫子一手扶着樹幹,踩着晃悠悠的樹枝,一手去夠鳥窩吓得魂都掉了。好在老人有經驗并沒有聲張,就怕吓到孩子反倒掉下來。
劉天賜站在晃悠悠的樹枝上,雙腳緊繃,一只手使勁向斜上方夠,渾身都繃成了一條直線。鳥窩裏傳來幾聲小鳥的叽喳聲, 劉天賜臉上帶了點笑,只差一點點。
他小心的挪動腳,慢慢的在向外移一點,扶着樹枝的那只手慢慢松開,夠鳥窩的那只手已經觸到鳥窩的邊緣。
樹下的劉母看的心都不會跳了,她小心的挪到孫子的腳下邊,伸着手以防萬一。
劉天賜把身體繃的緊緊的,咬着唇馬上就要摸到了……結果一陣風來,柳條柳葉刷了他的眼睛,劉天賜從樹上掉下來。
還好有樹枝擋着,又有他奶奶接着,雖然最終兩人都摔倒地上,畢竟劉天賜沒什麽大礙只是有些動筋動骨,躺些日子也就無礙。倒是劉母被帶累的不輕,閃了腰還心口疼,索性祖孫兩一起躺着養傷。
事情到這一步還不太要緊,窮人麽自己熬熬就過去了。偏巧是伏天,乞兒胡同的房子都低矮淺窄,一到正午蒸籠似得。劉天賜那裏受得了悶在炕上,便鬧着要吃冰碗。
劉佩兩口子都出去做活計,劉母心疼孫子,自己也有些煩躁,就忍者疼痛,拿出對他們來說挺大一筆錢出去在小攤上,買了一碗雪泡豆兒水回來。
一碗雪泡豆兒水,劉天賜吃了一大半,劉母含了兩口祛暑,婆孫兩都很樂呵。誰知道貪路邊的便宜,那冰不幹淨劉母吃得少還罷了,劉天賜從拉稀開始到拉黃水,不過半天一夜就脫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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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來看了說是想要救命,得拿最少五十年的人參吊着。五十年的人參?當時劉母就崩潰了:
“早知道這樣,天賜讓我吃的時候我就都吃了。我一個老婆子,一把年紀這把老骨頭要不要都行……”老人本來就傷了心肺,再加上暑熱驚痛,一口氣沒上來人沒了……到現在還擺在正屋,只怕明天都能有味。
冷嫂子聽得傷心不已,二話不說轉身去屋裏拿這兩個月的月錢。
牛大壯轉頭看向顧默默:“娘子。”
顧默默點點頭說:“夫君去牽馬,妾身去拿東西。”
顧默默家的新宅子,前前後後花了将近一千四百兩,家裏所剩的不過是十兩金子和……可惜給了程氏四十五兩銀子,不然還有六七十兩銀子。
顧默默把金子揣到懷裏,這些是不夠的,顧默默明白牛大壯的意思 ,她從小匣子裏拿出那把金鑲紅綠寶石的蒙古彎刀。這把刀是最後一次伏擊鞑靼時,牛大壯身負重傷,岳紹輝斬了鞑靼總将繳獲後贈與他的。
就算顧默默不懂,也知道這把沉甸甸的彎刀價值不菲,更重要的是這代表了牛大壯身中十七箭的忠誠。顧默默用手摸了摸上邊的寶石,抿唇用布細細包裹好,走出屋子。
“冷嫂子,你幫劉大哥弄點吃的,然後雇車送他回乞兒胡同。我和将軍會買好人參去劉大哥家。”
“娘子。”牛大壯目光清明。
“扶我上馬,咱們一起去。”顧默默沉靜的說。好歹她知道一點,拉肚子最害怕是脫水,會要命的。
牛大壯看看顧默默換的衫褲,二話不說攔腰抱起她,把她送到馬上。
“阿蠻,看好慶年。”顧默默再叮囑一句,牛大壯也已翻身上馬:“駕!”
牛大壯攬着顧默默的細腰,心裏自豪:這是我的娘子,幹脆利落、心地善良。
“駕”一匹駿馬載着救命的夫妻,盡量奔馳在大街上。
“疼嗎?”顧默默忽然開口。
牛大壯愣了一下,明白顧默默問的是剛才打中他的事,笑到:“不疼。”牛大壯覺得每跟顧默默多待一刻,就多愛她一分 :既潑辣又溫柔。
當鋪的掌櫃的眼睛最毒,一見便知是好物。牛大壯顧默默雖然衣着平常,但是顧默默膚色、容顏、氣質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俗,再加上屋外的駿馬……
“不知兩位要當還是要賣?”掌櫃的和氣的笑問,這東西要是能買下,也是奇貨可居“要是兩位急缺銀錢,小店願意八百兩紋銀買下。”
顧默默淡笑:“活當四百兩,當期三個月。”
“娘子”牛大壯看着顧默默心裏五味雜陳:娘子還要贖回來,娘子明白這把刀對自己的意義,娘子要自己掙錢,贖回這把刀……
顧默默安慰的看了一眼牛大壯,笑着對掌櫃的說:“麻煩快點,急等。”
“二位稍後,小的這就讓人寫票據。”掌櫃的笑着轉頭,喚人來收拾:看來此刀對這男子極為重要,否則三個月來贖,本息就有五百八十兩。
京城只要有錢,就是再好沒有的地方。不必去最大的醫館藥鋪,只要看着氣派夠大,進去就能買到全株的五十年人參。十兩赤金四百兩雪花銀,買了一株品相還不錯的。
路上顧默默還讓停馬買了白糖和細鹽,牛大壯并沒有多問,只是盡量駕馬跑快點。
乞兒胡同劉家,老先生眉頭緊皺撚着胡子,看炕上只胸脯還微微起伏的劉天賜。劉妻康氏木雕一般,一手支在炕上,跪坐在兒子身旁,全身唯一會動的就是搖扇的手。
再來院裏只有黃氏,和另一個關系極好的婦人,一個在門口滿臉同情的随時等吩咐,一個在院門外焦急的張望,忽然她臉上的急色變作驚喜。
“來了!”她又确認了一下胡同口駕馬疾馳的兩人,轉身高呼小叫的奔向屋子“來了,來了,将軍和宜人來了。”
康氏仿佛定住的眼珠動了下,嘴唇嗫嗫:“來了?”
黃氏滿臉喜色:“來了!将軍和宜人騎馬來了,天賜有救了。
康氏靜了一下,終于反應過來,手上的扇子掉了。她想要起身卻又倒回去,實在是長時間的一個動作身體早就僵掉了。
“扶我、扶我。”康氏激動、欣喜、害怕,各種情緒和在一起,顫抖的對黃氏說道。
“好、好哩。”
黃氏架起渾身僵硬的康氏下炕,老先生已經到了院子。
“籲~”牛大壯停下馬,抱顧默默下來,對院子裏的先生說“這位想必就是魏老先生?”
“正是老朽,可曾有……”老先生雖是疑問,眼睛卻緊盯着顧默默懷裏的盒子,這是回春堂的盒子。
顧默默把一直抱在懷裏的盒子,雙手呈給魏老先生,據劉佩言這位老先生不僅醫術高,醫德更高。
魏老先生打開盒子,拿出人參眯着眼睛細看,又輕輕聞聞。
康氏在黃氏的攙扶下,倚在門框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在眼睛上,她緊緊的盯着先生手裏的人參。
“品相不錯是好東西。”
康氏拼起渾身力氣,走出來‘噗通’跪倒磕頭:“多謝将軍多謝宜人,多謝。”
顧默默連忙扶起她:“我先去看看孩子,我懂一點腹瀉的應對法子。”
炕上的孩子皮膚蠟黃幹燥,眼窩深陷,嘴唇卻詭異的呈紫紅色,顧默默心道果然已經嚴重脫水,她輕輕掰開孩子的嘴巴一股酸臭之氣。顧默默心裏沉了沉,嚴重脫水引起的酸中毒。
老大夫把人參切了一小片,要先給孩子吊命。顧默默知道急性腹瀉,中醫一般沒有能及時止住的,只能吊着命慢慢喝藥治療。
“黃嫂子,麻煩你洗一個幹淨的碗,裝半碗溫開水來。”
康氏急忙阻止:“越喝越拉,不能喝了。”
顧默默先沒理她只是對黃嫂子說:“快去,要快。”
黃嫂子也很為難,她看看康氏再看看鎮定的顧默默,想着也許官家人知道的多些,最後一咬牙去竈房準備。
顧默默在她身後揚聲:“一定要洗幹淨。”
魏老先生進來,掰開孩子的下颌,想要把參片放到孩子舌下。
“先生且慢一步,”顧默默挺身阻止“等給天賜喝點水再含。”
康氏眼看救命的東西就要到孩子嘴裏,顧默默卻阻止幾近奔潰:“宜人,民婦知道宜人對我家有天大的恩情,可是魏老先生才是醫術高明的先生,求宜人不要自作主張。”
“先生,從來‘藥醫不死病’如果天賜真有性命在,我保證我的法子能多三成機會。”顧默默冷靜的看着魏老先生。
魏老先生心裏暗嘆一口氣,劉天賜目前這樣,他也沒有多大把握。只是不忍心劉家夫妻獨子命絕,才盡力一試。
康氏看到魏先生停下,軟軟的跪倒地上給顧默默磕頭:“宜人,求你了天賜是我的命啊~,求你讓先生給看看。”
顧默默不是不知道萬一不好,她就是罪人。但是劉佩的為人,孩子的性命讓她堅持。
顧默默站的如同一根青竹:“劉家大嫂,天賜這樣的我見過,我見過別人怎麽救活的。”
康氏抓住顧默默的褲腳,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的眼睛亮的吓人:“宜人真能救活天賜?”畢竟連魏老先生也只是說‘勉力一試’。
顧默默看着康氏,臉上鎮定心裏卻不知道怎麽回答。
牛大壯看到顧默默的神情,沉着的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