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年節
進了臘月年味越來越足,空氣裏仿佛都有了濃郁的喜氣。不管有錢沒錢,人們個個喜笑顏開的準備着過年。
已經是隆冬時節,天空中慢慢的飄下悠悠揚揚的雪花。院外不時傳來零星的爆竹聲,和孩童們驚喜的尖叫吵鬧聲。院子裏地面幹幹淨淨,幾棵柿子樹只剩枝桠,靜靜伫立在嚴寒中。
屋裏的炕上卻溫暖如春,顧默默坐在貼了大紅窗花的窗下,縫制新年的衣衫,蛋蛋挨着他娘也坐在白亮的窗戶下。
顧默默買了許多小玩意兒,蛋蛋最喜歡扳不倒兒。那是一個白白胖胖、肚子肥園,身穿紅衣團壽紋的白胡子老頭,臉上笑眯眯的。
蛋蛋一臉認真的伸出食指戳一下,白胡子老頭就笑眯眯的在炕上左右搖晃。蛋蛋試過,如果放在被子上老頭就不會晃動。小家夥靜靜的看着老頭晃啊晃,最後幅度越來越小的停下。然後蛋蛋再伸出食指戳一下,老頭又笑眯眯的開始晃動。
顧默默一邊縫衣衫,一邊含笑看蛋蛋玩。“蛋蛋,娘抱你出去看他們放炮玩?”
蛋蛋從扳不倒兒上收回目光,仰起小脖子看向顧默默。也許是這幾個月好吃好喝的養着有了作用,也許是冬天小孩子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屋裏,現在的蛋蛋看起來有了幾分白嫩圓潤的感覺。
蛋蛋黑亮的眼睛裏,倒映出顧默默溫柔的笑容,他的神色也跟着喜悅起來。小家夥對他娘搖搖頭,抱着他娘蹭了蹭,繼續轉過去戳扳不倒兒。
顧默默也不強求,繼續縫制手上的綿襖,屋裏靜悄悄的卻很溫馨。
“大壯媳婦在家沒?”院子裏傳來張臘梅的聲音。
“在呢,大妗子快請屋裏來。”顧默默一邊揚聲回答,一邊把手上的針別好,把正在縫的綿襖放到炕櫃上。
張臘梅提着籃子進屋的時候,顧默默已經下炕穿好鞋,迎到屋門了。
“不用迎了,我這就進來了。”張臘梅一邊笑着說,一邊把手上的籃子放到桌上,然後把有些冷的手,塞進炕上蓋着的大紅撒花的棉被下“我來的時候外邊開始飄雪,你還沒看見吧。”
“沒呢,一會帶蛋蛋出去看看。”顧默默笑着給張臘梅倒了一杯熱茶,并桌子上的一碟撒子放在炕沿上。
“外邊天沉的厲害,看樣子有一場好雪。”張臘梅笑的輕松“明年能有好麥子吃。”
顧默默笑着點頭‘瑞雪兆豐年’這場雪能讓年節的氣氛更添喜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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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幾天不見,蛋蛋跟變了個孩子似得更白嫩了,瞧這可人疼的小摸樣。”張臘梅驚喜的看着坐在大紅被窩裏的孩子:唇紅齒白,一雙眼睛烏溜溜的水潤清澈。
她喜滋滋的看了又看,笑着對顧默默說:“這孩子長的沒随大壯,随你!可真漂亮。”顧默默現在每天看着蛋蛋也是喜歡的很,不說性子乖,長的也是真好看。
“家裏進臘月殺的豬,挂了好些臘肉臘腸,你大舅讓我給你提些過來。”
顧默默去籃子裏一看,足有大半籃子:“這也太多了,怎麽好讓大妗子這麽破費。”
張臘梅沒有先接顧默默的話,倒是對蛋蛋說“蛋蛋跟大妗婆家去,找大滿表叔玩。”說完才對顧默默說:“自家養的豬,有什麽破費的。”
蛋蛋聽了大妗婆的話想了想,慢慢的從被窩裏爬出來,抱起扳不倒兒搖搖晃晃的走過來。
張臘梅滿臉的笑容:“瞧瞧我們蛋蛋,終于舍得娘跟大妗婆走了。”她這樣說是有緣故的,上次之後蛋蛋再也不要她抱了。本來她是顧默默之外蛋蛋唯一肯讓抱的,現在蛋蛋只肯讓顧默默抱。
不過她高興太早了,蛋蛋搖晃着走到她一臂遠的地方,放下扳不倒兒,轉身又走到靠牆的地方坐下。
張臘梅哭笑不得:“這是把扳不倒兒,給大滿表叔玩的意思?”
蛋蛋認真的點點頭。
“這孩子,還真有心。”張臘梅一邊笑着搖頭,一邊走到桌邊把籃子裏的東西取出來“眼看着就要過年,你大舅問你家裏還添什麽不?”
“多勞大舅和大妗子費心,齊備了。”顧默默屈膝道謝。
送走張臘梅,顧默默給蛋蛋戴上帽子,裹上一件自己的棉襖,笑着對他說:“娘帶蛋蛋去院裏看下雪。”
地上雖然還沒有積雪,但是天空飄灑的雪花越來越密。蛋蛋好奇的仰頭看天上飄落的雪花,不提防一片落在臉上随即化成水,蛋蛋冰的一哆嗦。
“娘帶你接一朵雪花。”顧默默拉出蛋蛋的小手,在空中接。一朵雪花慢悠悠的落在蛋蛋的小手上,然後一點點化成水。
蛋蛋覺得好奇異,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自己手上的水滴。他想了想自己伸出手去接,接到了趕緊收回來,眼睛看着雪花慢慢的消融。蛋蛋握了握小拳頭,又把手伸出去接。
“哎呀!你這孩子,下雪了還帶蛋蛋出來做什麽?眼看要過年,凍着了是好玩的。”九外婆抱着一塊包裹走進院子。
“九外婆來了,屋裏坐。”顧默默笑着領她進屋。
顧默默住的東屋進屋前,九外婆幫他們母子拍幹淨身上的落雪才進去。
“這虎頭帽子和虎頭棉鞋,是你小妗子給蛋蛋做的,過年了你給蛋蛋換上。”九外婆麻利的從包裹裏拿出東西,放到桌上。
“小妗子如今不方便,怎麽還好意思麻煩她。”顧默默給臭蛋脫了鞋,把他放到炕上。
九外婆聽了‘不方便’就樂呵的不行,雖然日子太淺不好跟人說。可顧默默是跟她一起猜到的。
“你小妗子身子好着呢,就那幾天難過,這二十來天只要不聞着油腥,就跟沒事人似得。”九外婆一邊說,一邊樂呵的卷起包裹說“你小妗子說前些日子害口,吃光了蛋蛋的柿子,這個是補給蛋蛋的。”
說完把卷起的包裹,夾在腋下:“家裏一堆事我先回了,有什麽事盡管來找九外婆。”看着顧默默要送,她又說:
“送什麽,看好蛋蛋要緊。這麽大人,可不能孩子心性帶蛋蛋出去玩雪,他還小呢。”
“是”顧默默屈膝笑着應道。
大雪下了幾天幾夜,田野裏白茫茫一片,村莊裏的屋頂樹上都積上厚厚的一層,雪停的時候新年來了。
初二這天早上,顧默默給自己換上新縫的衣裙:大紅色鑲深綠領暗團福字綿襦,深綠色暗寶相花紋綿裙,腰裏系亮橘色縧子。
擦了桂花油把發黃的頭發梳成迎春髻,挽起來好看許多,簪上一對火紅的并蒂芙蓉。擦上脂膏,點一點口脂。
炕上的蛋蛋看的眼睛都大了“娘~~”
收拾好自己,顧默默開始收拾蛋蛋:同樣的大紅色鑲深綠領暗團福字綿襖,深綠色暗寶相花紋綿褲。頭上戴着威風的虎頭披肩帽,腳下是黑眼圓睜的虎頭鞋。
這娘兩收拾一新,顧默默一手挎起裝年禮的竹籃,抱着蛋蛋走親戚。她家親戚最好走,就只有杏花村陳姓的幾家。
村裏也有一早出門走親戚的,看見這娘兩眼睛都瞪大了:“瞧瞧這精神的樣子,還是大壯媳婦和蛋蛋不?”
同樣初二走舅家的牛三旺一家,也看到了這對母子。楊秋娘還好些,到底只是臉色變了一下,就催着牛三旺趕緊鎖門好動身。
牛三旺偷偷瞪了顧默默一眼,掏出鑰匙鎖門。牛承祖就忍不住:“都是那個喪門星,把家裏牛車給賣了,今年還得走去舅舅家!”
牛承祖并沒有避着人的意思,聲音大得很。顧默默看了那三個人一眼沒說話,大過年的她不想壞了性質。
顧默默抱着蛋蛋進了陳明德家,院子裏立馬熱鬧起來。
“大妗婆的寶貝蛋蛋來了,快來給大妗婆親香親香,瞧這一團雪似得玉人兒。”張臘梅歡歡喜喜的來接住蛋蛋。
鋪子裏放年假回來過年的大滿,則笑着接住顧默默的竹籃:“表嫂新年大吉。”
張臘梅抱着蛋蛋看着顧默默,臉上的喜色怎麽也壓不住:“瞧瞧這娘兩個……”笑着笑着張臘梅眼裏流出淚“終是熬出頭了。”
“大喜的日子幹嘛呢?”陳明德笑着說道,完了把一串紅繩拴的黃燦燦的銅錢,塞到蛋蛋的衣服裏“大舅爺給的新年壓歲錢,讓我們蛋蛋歲歲平安。”
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往屋裏走,張臘梅問顧默默:“往年你大舅給蛋蛋的壓歲錢還在沒?都要給孩子留着。”
顧默默愣了一下,臉色就有些冷:“往年的都是我婆婆收了,說是幫蛋蛋存着。”
這話說完氣氛就有些冷,顧默默只要想起那幾口人,想起過去的日子就惡心。倒是大滿伶俐的說:“誰還沒個三災八難,咱們蛋蛋是把這些都過去了。”
這話說的有意思,那些人那些事就是蛋蛋的劫難,現在踢開了過去了,蛋蛋一生就平平安安的。
幾個人又熱熱鬧鬧的說起話來。
“大壯媳婦,大妗子是真沒想到,你們娘倆今天這樣出彩。這要是大壯回來了得多心疼你們娘倆。”
顧默默‘羞澀’的笑着低下頭,不好意思完全不認識。
“是啊,說起來大壯當兵四個年頭了,也該回來了。”陳明德感慨的說道。
顧默默繼續‘羞澀’低頭,真回來就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