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頓悟
飯後沒多久,安如強大的生物鐘開始發揮作用,她又困了。
君徵什麽也沒說,安如本以為他會安慰自己,或者就白天發生的許多事發表一點個人意見,但他都沒有。
他安靜得就像一片沉默深海,已經不會再為暴風雨驚嘆,仿佛他擁有足夠的自信,自信能夠戰勝一切,容納一切。
安如倒有點想問他為什麽給自己換衣服,不覺得這種行為在異性之間有點過分嗎?他們只是假扮的男女朋友而不是真正的情侶啊。
可她又想,他們與真正的情侶有什麽區別呢?
先不說肢體接觸早就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他們還同居,分享彼此最深的痛苦與最大的秘密,僅僅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他們竟已無比的習慣對方,似足一對藏有秘密卻願意信任的夫妻。
至親至疏夫妻,她和君徵都不能完全相信對方,可這點有限度的信任已經遠超于他們以外的其他人,他們守着這份默契,将後背留給彼此,結夥對抗世界。
也因為這份默契,君徵沒說,安如也不問。她回到房間,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直到對面卧室的門關上,她才默默地關上自己的房門。
她把手機放在枕畔,聽着君徵的琴聲睡去,依然是噩夢不斷,輾轉反側,時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在她不知道的夜裏,房門被輕悄推開,君徵穿了一身和她同款的嶄新棉織睡衣,雙手揣進袖子裏,站在門前深深地凝視床頭。
她臨睡前忘了給手機充電,琴聲早就停下,君徵看了許久,慢慢走進房間,将她枕畔的手機拿到電源附近,插上充電器。
他轉身回到床邊,低下頭,看着她在睡夢中依然不得平靜的面孔,薄被拉到鼻子以上,僅露出一雙緊閉的眼睛,皺起的眉頭,汗濕的頭發如同肆意生長的荒草蔓延。
君徵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被子,露出口鼻,既然上手了,他又習慣性地整理她的枕頭,抻直床單,後來更扯了兩張紙擦拭她額頭的冷汗。
被他這麽折騰,安如擺動了兩下腦袋,緩緩睜開眼。
“是我。”君徵怕吓到她,刻意壓低聲音,放慢語速,“你吵醒我了。”
安如眨着眼睛,黑暗中瞳仁明亮懾人,她像是沒有聽到君徵仿如蜂蜜流漿的嗓音,呆滞了片刻,驀地翻身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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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哨音……”她恍若夢呓般呢喃,“……鴿哨……”
君徵為她擦汗的手倏然停住,他比安如先一步頓悟。
“水塔!”
……
……
淩晨三點,警笛聲響徹市區。
安如穿了自己一條裙子,外面還披着件君徵的外套,兩人肩并肩站在水塔的大門外,身後是兩輛警車,其中一輛的頂燈旋轉不休,暗紅色的光芒一圈圈水波般漾入夜色。
安如心神不寧地往下俯瞰,他們所在的公路下方就是平常晨練的公園,樹影在黑暗裏組合成千奇百怪的形狀,每一眼都似乎有不同的變化,仿如随她的視線變身的妖魔。
她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麽,站在車頭的徐楓語沒聽清,問道:“什麽?”
她一直在關注這兩個人,大半夜的他們突然打電話說猜到了江帆影的藏身處,要依徐楓語的本心,她是半信半疑的,但張警官卻半點也不猶豫地行動起來,還把陣仗搞得這麽大,弄得徐楓語皇帝不急太監急地替對方操心。
“她說,”君徵眼睛只瞧着安如,嘴上淡淡地回應徐楓語:“為什麽要響警笛,不怕把江帆影吓走嗎?”
“哦,這個啊。”徐楓語沒想到安如問的是這個,不過她對這問題倒不陌生,事實上它挺常見,無論是電視劇裏或是實際生活中,總有群衆就此向他們發問。
她随口就答:“如果能把他吓走也好啊,警笛的作用本來是威懾犯罪分子,最好吓得他們中止正在進行的犯罪活動,受害者就能減少損失,尤其是嚴重的犯罪,說不定還能救人一命呢!再說附近已經被我們封鎖了,他逃也逃不到哪兒去。”
安如并沒有注意到她後半段話,聽到“威懾犯罪分子”時便擡頭望向她,再聽到“救人一命”,她兩眼中的茫然逐漸褪去,轉為明亮如星的璀璨光芒。
君徵像是被她那樣的目光灼傷,慢慢地移開眼,他看向另一輛車旁抽煙的張警官,轉身走了過去。
張警官是個老煙槍,正煙熏火燎地刷着手機,視野裏出現一雙腳,擡頭就見到君徵出現在面前。
他也不出聲,伸出兩根修長皙的手指,在暗淡的光線裏更是精雕細琢得如玉一般。
張警官愣了愣,驀地醒悟過來,掏出煙盒遞向他。
君徵果然接過煙盒,熟練地抖出一支,又湊到他的煙頭上點着。
兩個男人背靠車門默默地吞雲吐霧,張警官繼續刷手機,君徵從側方斜瞥向他的屏幕,一張張盡是水塔內部的照片。
人并沒有抓到,張警官帶隊第一批沖進去,沒多久又悻悻地下來,君徵和安如當時都是心下一沉,知道江帆影順利又一次逃脫。
其實并不意外,江帆影既然敢在執法紀錄儀裏留下那段哨音作為伏筆,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兜進去,這是由他主導的游戲,他們一步步跟着他走,得到的只能是他戲耍般刻意遺漏的痕跡。
但也不能說沒有收獲,君徵想,沒有人是不會犯錯的,江帆影驕傲自負,他做得越多,犯錯的機率就越大。
此時,張警官翻看着搜證小組發來的照片,忽然“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