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哨
伴随這行字的還有一段哨聲,清悅嘹亮,安如“噌”一下站起身,她的頭痛得像被劈成了兩半,神智卻像一根繃緊的會因為一片羽毛的飄落而顫抖的琴弦。
會議室內嘩然一遍,屏幕定格,投影儀播放的錄像已到盡頭,那普普通通的句子仿佛浸染鮮血,刺得每個人眼眶發疼。
不知多少人瞬間扭頭過來看她,君徵也緩緩地站起身,擡起左臂攬在安如肩上。
他不發一言,強硬地扳過她的軀體,不讓她再直視屏幕,領着她就要離開現場。
“站住!”張警官不由地出聲阻止。
君徵腳下不停,他在所有晦暗不明的目光中保持面無表情,這顯得他無比鎮定,甚至是無動于衷。
在場有人因此也恨上了他。
“不許走!”有人怒吼。
“都是因為那個女人!”
“沒有她,那個變态殺人狂早就該槍斃了!”
“是她害了陶隊!”
“為什麽死的不是她!”
……
激憤之下種種言辭不堪入耳,但也有人努力為她辯駁,徐楓語早就哭得雙眼紅腫,抽抽噎噎地嚷道:“你們是警察,怎麽能說這種話!”
于是所有人理智回籠,會議室又靜下來,君徵始終不受影響,穩穩地把安如帶出室外。
兩人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張警官追出來,欲言又止,半晌,煩躁地掏出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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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內又傳出聲音,錄像被重複播放,一遍又一遍,于是外面的三人一遍又一遍欣賞了陶仲凱荒腔走板的歌聲。
安如想,得什麽樣的耳朵才會覺得這樣的歌聲好聽?方梓儀和陶仲凱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再也找不到比他們更般配更相愛的一對。
地下掉落第三個煙頭,張警官擡腳碾了碾,像是終于平複了心情,粗聲粗氣地道:“他們沒有人在值班室裏找到陶隊的屍……反正現在說什麽都還太早,不能放棄希望。”
“嗯,”安如出乎意料地回應了他,“案子也不是沒有進展,至少,我們知道了江帆影的動機。”
她平靜地道:“他對我身邊的人下手,因為……他認為這樣可以助我恢複記憶。”
……
……
其實不算太意外,安如隐隐約約有所猜測,江帆影對她身邊的人下手,他的目的肯定跟她有關,而他又沒有直接來對付她,似乎對她反而缺乏敵意。
他是個心理狀态不穩定的殺人犯,正常人無法理解神經病的世界,這樣極端的辦法說不定在他的思維習慣裏還能達成邏輯自洽。
張警官顯然也不是沒有預料,聽到安如的話以後沒有表現出驚詫,而是咬牙罵了幾句違反規章制度的髒話,隔了片刻,又點着一支煙。
“錄像你先別告訴嫂子,省得她擔心。”他咬着煙屁股含混道,“高漫士也別說,那小子在她面前藏不住事。”
安如沒開腔,她和方梓儀之間沒有秘密,而且方梓儀沒那麽脆弱,她是一個能夠控制自己情緒和行為的成年人。扪心自問,如果她處于方梓儀的位置,她肯定不願接受這種看似為她好的隐瞞,所以她也不能這樣對待方梓儀。
張警官卻以為她默認了,又啰裏啰嗦地囑咐了幾句,問她想起什麽沒有。
“很少,”安如搖了搖頭,“我失憶有生理的原因,單靠刺激想要完全恢複記憶是不可能的。”
“那小子為什麽對你失憶的事特別執着?按理你失憶對他來說是件好事,你可是五一二滅門慘案唯一的目擊證人。”
“我不知道,”安如又搖了搖頭。
張警官躊躇片刻,看了眼君徵,微有點尴尬地問:“你和他……是不是有什麽感情糾葛?”
這應該是個合理的推測,安如和江帆影一對年輕男女,勉強也算共過患難,江帆影殺了張媛媛全家還能留下安如的命,如今又大張旗鼓地為了安如殺人——為女人和為錢財本來就是男人犯案的兩大動機,所以張警官覺得自己問得理直氣壯。
可人家男朋友就在旁邊伫着呢,君徵外表看着溫文爾雅,氣勢卻強,他問出口就不知怎麽的感覺心虛。
張警官又瞟了君徵一眼,清了清喉嚨,“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也不會影響你現在的生活,你仔細想想,別漏了關鍵線索。”
安如苦笑,對着警察她又沒法向對君徵那樣一口否定,因為她沒有證據,而江帆影表現得太像那麽回事。
君徵适時出來解圍,他的手一直攬在安如肩上,似足一個充滿獨占欲的身高差剛好合适的男朋友,不僅如此,他還把手肘擡起來,收了收,于是就從攬着安如的肩變成了勾緊她的脖子。
安如被他帶到胸前,大半個身子都偎進他懷裏,君徵先低頭看了看她,再擡頭望向張警官,冷冷淡淡,彬彬有禮地道:“抱歉,她現在想不起來,不如讓我們回去,有什麽新的線索再來聯系您?”
張警官對君徵比較客氣,安如猜想可能有君徵父母的關系,君徵也稱得上半個體/制內的同行,所以他考慮過後,也沒有再多說什麽,揮揮手便放了他們回去。
安如終于得到了如願以償的安靜。
出門以後兩人打了輛的士,君徵坐了副駕駛,她獨自坐在後排,緊靠車門,眼睛望着窗外,其實什麽也沒看什麽也想。
半個小時後,車在小區南門停下來,安如先下車,也沒有等君徵,刷卡推開小區鐵門,擡頭望了眼入秋以後透出衰敗之色的老榕樹,慢慢地拾階而上。
她越走越快,君徵付完車錢追上來,三步并作兩步,仍然趕不上她的速度。
兩邊觀賞花圃中蹿出幾只流浪貓,安如散漫地想,最近小區裏流浪貓比以前多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是誰在喂養它們。
她快步沖到七號樓附近,君徵追了上來,伸手去抓她的胳膊,“你……”
他只說了一個字,安如即刻向前軟倒,右腿的膝蓋先着地,發出一聲清晰的脆響。
君徵連忙托住她的腹部,安如牙關打戰,卻還堅持擠出了聲音:“我不能在這時候發病……不能……”
她汗流成河,冷得像一塊随時可能融化的冰,君徵當機立斷,另一只手在她腿彎一抄,抱起她奔進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