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藍胡子
說來也怪,好像人人都讀過那封所謂的“情書”,除了安如自己。張警官反複就寫信人和信的內容盤問她,卻也沒想到将信交給她看一眼。
她只好問君徵,而且特意挑選電梯這種全封閉的不能逃避的環境來問他。可她低估了君徵嘴嚴的程度,不管她怎麽問,他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十四樓轉瞬即至,君徵全程無視安如,從容走出電梯,任由她失望地落在後面。
直到電梯門即将合攏,君徵才像是突然想起還有一個人沒出來,轉回頭用目光催促她。
安如沒有動,她随手按下十七樓的鍵,挑釁地看回去。
兩人隔着迅速合攏的電梯門對視了一瞬,君徵蹙緊眉,安如稍微有點心虛,又奇怪自己為什麽心虛,努力擡高下巴不倒架子。
電梯門“叮”一聲關閉,眼看将要往上升,君徵眼疾手快地按鍵,頓了頓,門又緩慢地重新打開。
安如連姿勢都沒變過,站在門縫中央倔強地瞪他,大約覺得眼睛有點累,眨眨眼,又眨了眨眼。
“出來吧,”君徵妥協道,“我告訴你。”
安如這才喜滋滋地快步出來,不僅是因為這次小嘗試取得了成功,她更覺得自己無師自通地摸準了君徵的脈博,找到如何與真實的他相處的方法。
難怪他會和高漫士交朋友,難怪他以前要模仿高漫士,大約在他心裏高漫士那種類型是最可怕、最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也只有沒臉沒皮才能治高嶺之花。
不過這招也不能常用,安如鄭重地提醒自己,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用多了就磨損了。
她乖順地跟在君徵身後,再也不作妖,被他帶到了走廊盡頭的家裏。
君徵手裏還拎着她的行李,進門以後放在鞋櫃頂上,看了看覺得礙眼,又打開鞋櫃,挪動幾雙鞋子的排位,暫時給它空出一個位置塞進去。
安如接過他遞來的拖鞋,邊穿鞋邊注意觀察了一下保險門內的木門,發現壞掉的門鎖仍然沒有更換。
“怎麽不換鎖?”她奇道,“要不我叫個鎖匠來吧,本來就該我賠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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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徵回頭看了一眼,拒絕道:“不用。”
“為什麽?”安如不放棄地追問。
“因為鎖是最無用的東西,只能帶給你自己虛幻的安全感,放松你的警惕心,然後在真正的獵食者面前疏于防範。”君徵平靜說着,随手推開保險門。
他使用了“獵食者”這個詞,安如不禁想起他以前提過的“獵物”,怔了怔,君徵已經領頭走進客廳。
他坐在了沙發旁邊一個單獨的扶手椅內,那應該是他的專屬位置,上次安如就看到他坐到那裏,而她自己……
她無可奈何地走近那組白色的布藝沙發,小心地坐到沙發邊上,僵着脖子不敢動,就怕一擺頭又會掉頭發。
等她坐好了,君徵取出手機,按兩下,轉手便遞給她。
安如不明所以地接過來,低頭一看,頓時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手機屏幕上正是那封信的照片。
……
……
還記得嗎,我們曾經坐在海邊
看那落日的餘晖染紅了天空。
哦,憂傷的季節,眼睛的陶醉!
我喜歡你那道別的美麗!
我愛大自然豪華的凋零,
森林換上紅色和紫色的外衣
紫色的絲綢上,帝國的帷帳下,您
貪婪地吮吸、愛撫我的胴體,我們
明日就會死雲,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我們美麗的身體将和沙粒混在一起(注)
……
……
照片上的字跡是用鋼筆寫在白紙上,字體逸興橫飛,以安如的眼光來看,寫字的人不但性格爽朗,而且寫字時的心情很好。不知怎麽的,她又想起曾經在漫士培訓中心和“大音希聲”店裏見過的書法,兩者南轅北轍,通過字跡外現出的情感截然相反。
可是用這樣的書法寫出來的內容卻是……
“不是,”安如難以置信地将照片上的字讀了一遍又一遍,“他什麽意思啊?”
君徵大馬金刀地坐在他的扶手椅內,雙臂抱在胸前,涼嗖嗖地道:“你以為呢?”
安如被他的口氣冷得打了哆嗦,條件反射地擡眼看去,怎麽看怎麽覺得君徵這個姿勢這個表情非常眼熟。
對了,仿佛陶仲凱平常對付方梓儀的架勢。
不過他做出來的氣質和陶仲凱又有不同,陶仲凱壓迫感十足,他則更有權威性,好似醫生、老師之類掌握你命運的專業人士,讓她升不起對抗的念頭,身不由己地想說實話。
“我不知道他想暗示什麽,”安如努力維持一個成年人的體面,故作輕松地道,“就算我以前和他有什麽……我都不記得了。”
“也就是說,可能真的有什麽。”君徵繼續不陰不陽地捅刀。
安如被這一刀捅得心膽俱裂,再也裝不下去了,想象自己在某時某地曾經和某個面目模糊的男人……那啥,她簡直能吐出來好嗎!
她臉都綠了,君徵冷眼瞧了一會兒,總算善心發作不再審她,起身去廚房裏端了一杯水。
安如感激地伸手去接,君徵卻縮回胳膊,跟上回一樣,那杯水當然不是給她的,他自己坐在那裏優雅地把水喝完。
安如:“……”
君徵喝完了水,好像消氣了一點,對安如的态度也恢複平常。她如釋重負,同時忍不住腹诽,天知道他有什麽資格生氣。
“你就在這裏歇一會兒,”他淡淡起身,“我上樓去檢查你家,确定沒有問題再來接你。”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要先把她領回來,安如心中又是感激占了上風,後悔自己居然會吐槽他。
“好的,”她連忙答應,“我就待在這裏哪兒也不會去。”
君徵轉身欲行,腳下頓住,頭也不回地道:“我家裏別的東西你都可以動,只有我的琴,你絕對不能碰……記住了嗎?”
“記住了!”安如使勁點頭。
心裏卻想,這個梗好熟,難道不類同于藍胡子的故事裏那間絕對不能打開的房間嗎?
怎麽辦,他的琴到底有什麽秘密,反而更想去碰一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