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風雨欲來
安如早晨九點接到周柏亞，下午兩點又送走他，甚至沒能讓他在訂好的酒店裏入住一晚。
晴空無垠，她特意在機場裏多停留了許時，候在玻璃牆內，凝望他乘坐的飛機直沖上碧藍雲霄。
他們以後應該不會再見了，安如有種預感，周柏亞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她的态度足夠堅決，足以斬斷他最後一絲念想。
那筆散夥費他親自打給了她，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她的支付寶賬戶裏，能記得用支付寶轉賬規避手續費，證明他理智猶存，她對他沒有想象中那麽重要。
安如欣慰于周柏亞的理智，同時又一次地從他身上看到過去的安如的影子：冷靜、清醒，為了達成目标勇于付出，卻也能坦然接受失敗，任何時候都不會因無法改變的現實歇斯底裏。
她欽佩這樣的人，向往這樣的人，即便她告訴周柏亞她不想變回過去的安如，但她不能不對自己承認，未來，她依然希望成為這樣一個人。
既然拿到錢，安如第一時間找裝修隊的負責人支付尾款，電話打過去，那位負責人喜道：“趕巧了，我就在十四樓君老師家裏，安小姐不介意的話可以過來當面轉賬。”
君徵家裏啊，安如恍然記起，君徵的房子也該裝修完了。
她還沒去君徵的新家參觀過，頓時生出興趣，也不先回自己家，從機場折返小區，坐電梯直接上到十四樓。
出了電梯，她稍作猶豫，沒有立即轉過拐角，而是走向長廊的另一邊。
君徵現在的家房門緊閉，金屬保險門擦得一塵不染，光亮得能當鏡子照，卻不知道裏面那扇木門有沒有修好。
安如隔着距離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她不确定君徵有沒有從“大音希聲”回來，也不确定自己想見還是不想見他，君徵最後那個玩笑，實在讓她有些無所适從。
他居然會開玩笑！
而且在她懷疑他模仿高漫士以後，他當場就學起了陶仲凱，學得還挺像！
安如想想又打了個哆嗦，一半被窘的，一半被冷的。
總之她發覺自己對君徵的心态不太對，或許還真的是迷妹對偶像的成分比較多，不能接受他崩人設，哪怕這個人設也是她自己給他立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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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了搖頭，回轉身走向君徵的新房。
所以說什麽愛、說什麽喜歡都是沒影兒的事，她根本就不了解他，好感之上，她和他都有漫長的一段路要走。
轉過彎，安如已經望見君徵新家敞開的房門，裝修隊的負責人正站在門口探頭探腦。
兩人打了聲招呼，也不廢話，各自掏出手機操作賬戶。
裝修隊的負責人姓陳，安如一直沒記住他叫什麽，相互稱呼都是“安小姐”和“陳老板”，倒是這時轉賬才注意他的全名叫陳顯祖。
陳顯祖數錢數得心滿意足，笑道：“安小姐和君老師也挺熟的吧？要不要參觀一下君老師家的裝修？”
安如正好奇，當然不會反對，跟在陳顯祖身後就踏進君徵的新家。
陳顯祖今天過來是為了修理廚房裏接觸不良的打火器，邊動手邊介紹道：“君老師家比你家大，你家是七十九平米，他這個九十平米，多了個陽臺，其它都差不多。”
豈止是“差不多”，安如發現，因為雇傭同一個裝修隊，她又沒有在細節處特別要求，所以陳顯祖他們裝修她家時直接套用了君徵家的設計，廚房的整體櫥櫃、廁所的衛浴、陽臺的儲物櫃等完全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她多轉了幾圈，想象自己和君徵在一模一樣的家裏生活、起居，不是同居也似同居，臉頰不覺有些發燙，連忙把思緒拉回來，随手推開最近的房門。
這扇門後便是多出來的那個陽臺，裝修隊将之密封成了房間，因為只有十平米，安如本以為會是書房或者儲物間，門開後擡眼看去，卻先見到一位熟悉的“老朋友”。
那張焦糖色的古琴安安靜靜擺放在房間中央。
這竟是一間琴房。
……
……
琴房的面積只有十平米左右，三面是牆，朝向客廳的一面安裝了推拉門。安如推門望去，牆壁上不知為什麽貼着一層厚厚的海綿狀物體，擠壓空間，使得本就狹小的房間愈顯逼仄。
她在門口遲疑兩秒，到底忍不住好奇，擡腿邁過推拉門的滑軌，慢慢地走了進去。
安如先走到牆邊，伸手摸一摸海綿體，又用指尖戳了戳，和看起來不同，這海綿狀的牆貼居然并不柔軟，硬梆梆的還有點硌手。
她猜不出這東西是什麽，剛要出聲問陳顯祖，眼角瞄到那張琴，心中忽然一動。
是了，海綿狀的網洞最能吸納聲音，這肯定是君徵為了在家練琴方便準備的隔音牆貼，而且這張琴為什麽提前出現，應該也是君徵專程帶過來測試隔音效果。
她想通了這些，對海綿牆貼不再感興趣，轉身又去研究那張古琴。
古琴就平置在一張普普通通的茶幾上，襯得它也不怎麽出衆，再加上顏色暗沉，乍看去半點不像古時候貴族專用的高雅樂器。
不過這倒是符合君徵的一貫作風，安如回顧以往的印象，君徵對待他的琴似乎總是随随便便，比起背在背後、挂在牆上，這次好歹有個踏實地兒可以待。
她彎下腰，湊近了觀察這張琴，可惜琴房三面都是牆，光線的唯一來源是她身後的推拉門，怎麽看都像蒙上了一層磨砂濾鏡，細節部分始終瞧不太清。
比如琴身上的花紋，因為顏色較深，她之前根本沒注意到這張琴是有花紋的，蛛網般細密的紋路布滿琴身，其中有幾條較其它紋路更鋒利、更深刻，既像是樹木的主根，又仿佛閃電劈開天幕炸開的電光。
“難道真的是雷擊木？”安如脫口而出，為了重新适應社會，她在這一年多裏饑不擇食地閱讀了大量書籍，也忘記在哪本小說裏看過相關的傳說——雷擊木制琴天下無雙。
她記起書中關于雷擊琴的各種神奇描寫，愈發好奇了，心癢地很想撥弄琴弦試試，幾次伸出手指，中途又收了回去。
不行，她認真地唾棄自己，看看也就算了，不經允許怎麽能随便碰別人的東西？
安如反省了數秒，按捺住好奇心，迅猛地一個轉身就想逃離誘惑。
“嘎——”
也怪這個轉身太過迅猛，衣擺勾住古琴的大頭，竟被帶得歪出半截，堪堪要摔下茶幾！
安如連忙彎腰去接，手托住古琴的底部，驀地怔了怔。
手感不對啊，古琴應該是木頭做的，可是，她碰到的這更像是……
“放開！”
身後傳來低喝聲，安如應聲轉頭，看到君徵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琴房門口，他遮擋住了唯一的光源，背光的臉上看不清什麽表情，只覺周身氣壓低沉，風雨欲來。
風雨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