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造化
“那自然是願望實現，才能得此造化。”
背後忽然傳來明華的聲音，将蘇陌萱和小妖精同時吓了一跳，只有那樹妖少女微笑不變，輕輕一躍下樹梢，來到蘇陌萱身前。
“兩千年過去，你已不記得我啦。”
“我？”
蘇陌萱皺眉思索，卻怎麽也無法從腦海中記起兩千年前的事來，畢竟太過久遠，其中不管難過還是傷心的事情，她基本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在這。”
不知何時明華已走到她身後，伸手牢牢攬住蘇陌萱的肩膀，在她耳邊輕笑道，“你可真夠狠心的，這麽快就忘了？”
蘇陌萱面無表情将明華絲毫不知自覺的胳膊拎開，沒錯，是拎開。她像是碰到什麽髒東西一般，還撣了撣肩膀上看不見的灰塵，朝右側走了一步。
“還請明華帝君自重，你我不過幾面之緣，關系還近不到這份上。”
聽着蘇陌萱冷冰冰的聲音，明華神色未變，只是心裏有些疑惑，而那樹妖少女則露出失望的表情，她笑笑，道，“蘇老板還在生帝君的氣啊。”
“生氣？”蘇陌萱眼底露出意外，視線移向樹妖少女，問道，“你是，什麽時候見到我的？”
樹妖少女靠在槐樹粗壯的樹幹上，轉着自己的發梢道，“兩千年前，帝君無意間下凡與蘇老板相遇，便是在我這裏。當時得承帝君餘恩，我得了令人心想事成的能力，千年來一直有人前來向我祈願，自然功力增長迅速。我讓阿跳幫我找蘇老板前來，一是想順便報答帝君當年之恩，二是想求蘇老板幫我尋人。”
“一就不用了，直接說二。”蘇陌萱對以前的事并不感興趣，直接問道，“你想找誰？”
樹妖少女看了眼蘇陌萱身後的明華，他靜靜地盯着蘇陌萱，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此時他在想什麽。
看來自己這次坦白反而給帝君添了麻煩，恐怕蘇陌萱認為自己找她是帝君故意所為，她只好繼續朝蘇陌萱解釋道，“雖然我可以令人心想事成，卻不能讓我自己心想事成。幾年前，有個小男孩向我祈禱，說是希望可以一生一世安安穩穩歲歲平安。但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家離這裏不遠，時不時的，就會來我這裏說說話。有一天，我沒忍住，就化成人形和他見面，只是我沒有告訴他我是妖，我。”
“你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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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陌萱用的是肯定句，而樹妖少女沒想到她這麽直接就挑明了她的內心，一時紅了臉，“是。”
小兔子脫了紙巾變回原身，本來還在樹妖少女腳邊蹦蹦跳跳，可聽見她這一句，還有臉上明顯的紅暈，再也跳不起來。
蘇陌萱瞅了眼兔子，心底笑了聲，看你跳，再跳？但這麽看着兔子垂頭喪腦的身影，她卻沒了嘲笑兔子的心思。
“那他，搬走了？”
“恩。”
樹妖少女低頭看着腳邊的青草，微風漸起，如她枝條般濃密的棕色長發揚起道弧線，像雨夜裏飄飄晃晃的落葉，一時沒了方向。
半晌才聽見她的聲音響起，“我沒有留下他的聯系方式，就是留了，我也沒有辦法和他聯系。但是，”她擡起頭，閃着細微光芒的雙眸對上蘇陌萱，帶了些期待與緊張，“馬上我就可以化成人形脫離原身，我想去找他。”
蘇陌萱驀地朝後退了一步，怔怔地望着樹妖少女的臉龐，在她眼前，樹妖少女的臉和記憶中幾張臉合并在一起，身後環境一再變化，唯一沒變的，是她們眼底那些希冀，還有少女心事的甜蜜與酸澀。她移開視線，卻看見樹妖少女腳邊的兔子，他呆呆的，紅色的眼睛明明看不出神情，可她卻看出來那點小小的頹喪，還有毅然決然的堅定。
“好，我幫你。”
但他是否還如你記憶中那般，我就無法保證了。不過，身邊還有一個傻瓜在保護你，也不用擔心這麽奮不顧身會有怎樣的結局，至少，他會一直陪着你忘了那個他，就像籬阮一樣。
“這麽輕易就答應了？”沉默不語的明華突然開口道，“那該說說我們的事了吧。”
“我和你？有什麽可說的。”
她沉靜的模樣有些冷清，比起往日來有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寒意，明華卻不為所影響，反而更加肆意妄為起來，“可說的，多了去了。”
見蘇陌萱不接話，他挑眉伸出幾根手指，臉上的表情要多嚣張有多嚣張，“來，我來給你數數。你小時候，把我家仙鶴的毛給拔光了，君陌親自來賠的罪。”
這事其實是他最近才知道的，當時簡直把他氣瘋，查了幾百年愣是沒查出一點線索，沒想到君陌給他留言的時候倒是自覺提起了。
蘇陌萱眼角跳了幾跳，堅強維護着臉上的顏面，裝作什麽都沒聽到。
“之前為了幫忙掩蓋住你家那只混血小狐貍的龍氣，我被天監司的老頭子拉過去強行口頭教育了三天，還被祈晔和鳳王拉過去又是逼迫又是恐吓的打擾了三天。”
這純屬是給蘇陌萱找茬，但不管怎麽說，他這也是幫了蘇夏一個忙，蘇陌萱不得不承他這個情。
蘇陌萱忍住想與眼角一起舞蹈的額角，深吸一口氣，努力收起想要瞪死明華的心情。
“最近嘛。”明華簡直笑得比狐貍還狐貍，“你那兩位師兄給我開的課，比當初我求學于天父還要頻繁艱難啊。”
蘇陌萱的額角再也忍不住，跳的比之前那兔子還要歡快，她強撐笑意，咬着牙道，“沒想到，帝君除了對神道深有研究外，還對這言學十分在行啊。”
完了，這是真生氣了。明華自覺閉了嘴，她分明是說他耍無賴還喜歡耍嘴皮子功夫，可能，目前是勸不回來了。
強行平心靜氣一番，蘇陌萱重新恢複平淡的神色，問道，“你又耍了什麽花招，從我師兄面前溜走的？”
你那師兄還用我耍花招？不過這話明華眼下可不敢随便說。
“只是平常的□□術，趁你師兄沒有太注意，我就溜了。”
平常的□□術陳竹隐不可能發現不了。蘇陌萱對着明華誠懇的目光，一時間也沒了逼問他的心思，何必呢？
她這是在氣什麽，不是早就明白的嗎？師父早就教導過的，世事不過一念之間，選擇了就不該後悔。感情這種不講道理的東西，你硬跟它拉扯，最終倒黴受傷的還是你，即使往日最有用的理智都能兵敗如山倒根本無法依靠。她沒有塗山瑾那種為了對方奮不顧身的勇敢，更沒有牡丹仙子那種瘋子一般的堅持，就不要再這麽糾糾纏纏，像個傻瓜。
再說，她有什麽資格。
“阿槐。”蘇陌萱忽然朝一旁裝空氣的樹妖少女開口，眼底的糾結猶如初春碎冰消融，驟然間沒了蹤影，“那個男生叫什麽名字。”
樹妖少女只覺得蘇陌萱和之前不一樣了，卻又看不出哪裏不一樣。她微笑開口，“陳竹隐。”
蘇陌萱笑容一僵，頓時感覺仿佛一座巨山懸在頭頂，眼前黑茫茫一片，她只希望此刻能夠一道雷劈死她，或者阿槐能告訴她那個陳竹隐不是她所想的陳竹隐。
還沒等她将這個光禿禿沒有任何誤會的事實想出幾朵花來，明華率先趣味盎然地開口問道，“陳竹隐？是曾經在光明孤兒院呆過的陳竹隐嗎？”
“是啊。”
随着這聲帶笑回應一起落下的，還有蘇陌萱頭頂那巨山，直砸得她眼冒金星，不敢妄動。可還有個喜歡沒事找事的明華在一旁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地套話，生怕天下不亂般，硬是在她頭頂又硬生生加了一層大山。
“你當年有沒有和他告白，或是留下信物？”
樹妖少女紅着臉，腳尖在地面劃過一個又一個圈圈，甜甜糯糯地嗓音嬌柔道，“我，我沒來得及，可是，我送給他一枚槐樹葉子标本，作為紀念。”
槐樹葉子标本，蘇陌萱當然知道，這可以算是陳竹隐的保命符、吉祥物，天天不離手。只是，明明每次轉世陳竹隐都會認真算過自己的運勢，絕不會沾染上什麽桃花運。
那這樹妖，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說來慚愧，蘇陌萱第一個懷疑的便是身邊這位牛氣沖天的明華帝君，不過很快這疑慮就打消了。他沒必要這麽做，而且當時他還只是普通人類，做不了任何手腳。
能在人這一生的命運上面做手腳的，也只有掌握命運簿的那位了。
正好，她也有些事想找他算算賬。
“唉，這查來查去，還查到自家身上了。”明華看向深思的蘇陌萱，心裏也開始奇怪。
陳竹隐畢竟不是普通人，又這麽執着于變相的長生，怎麽可能會和一個普通的樹妖纏上關系。當初樹妖能得到力量也只是他偶爾睡在這樹上，湊巧留下的仙丹。
阿槐卻沒有蘇陌萱和明華那麽多心思，少女懷春最是容易被看出心思，簡單如水晶般剔透，羞澀又緊張地道，“既然帝君認識，能否，能否讓我見上他一面？”
“你。”
還沒等明華說完，她連忙擺手急道，“不，不是，我，我只是。”
越是臨門一腳越是容易緊張，她深吸幾口氣才忍住結巴，道，“我只是想見見他，看看他這幾年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順心如意。”
“你，不想跟他告白？”
蘇陌萱一愣，心底隐隐約約有個想法呼之欲出。
“不。”少女微笑着搖頭，臉上的紅暈像是天邊的彩霞，明亮而美麗，是這世上難尋的畫面，猶如滄海明珠，珍貴耀眼，“我聽說人類的生命只有短短數十載，那他能記住的恐怕也很少，或者說，他應該都不記得我的存在。”
說到這，少女情緒有些低落，但很快，就重新開心起來，“不過能知道他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在少女面前，蘇陌萱只覺得自己像是以前最看不起的黑暗中窺伺的膽小鼠類，将所有人所有事都看做同自己一般卑鄙與詭計多端，不願相信那簡簡單單的事實，非要為她粘上個心思龌龊的标簽。
看着少女腼腆的表情，蘇陌萱只覺得自己身上之前自己強壓給自己的大山一瞬間就沒了蹤跡。人生之中，大多數的苦難都是自己給的，不知什麽時候起，她給自己壓了多少東西呢？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在人世間這兩千多年，她到底給自己加了多少沒用的東西，才讓自己變成現在這副人憎鬼嫌的模樣。
“我帶他來看你。”
蘇陌萱朝少女笑道，“等我們回來。”
可惜沒等蘇陌萱将陳竹隐帶過去找阿槐，半路上被鳳晞攔下，硬是被帶上了九重天梧桐山。暈着腦袋還沒晃過神來的蘇陌萱看到許久不見早已變得滿臉滄桑面目全非的祈晔，明白了一件事，蘇夏出事了。卻又不明白一件事，天庭派系紛争還沒有個定論，蘇夏怎麽會有事。
被關押在自己寝宮的祈晔不知道這十幾年來經歷了什麽，看起來比明華帝君還老，身邊跟着服侍的小仙官為他端來一杯茶，喝了口熱茶，他才有力氣開口。
“蘇夏身上，怎麽會有長生石？”
嘿喲，果然不愧是太子爺，這一張嘴簡直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蘇陌萱只顧着在心底吐槽這位看起來行将就木的太子爺，卻沒有想過該怎麽解釋過去。
此言一出，本來還吊兒郎當沒點正型的鳳王率先驚訝道，“長生石？”
還沒等蘇陌萱回答，他倒像個嘴上沒門的鹦鹉，倒豆子樣吧啦半天。
“這玩意可是傳說中上古時候的昆侖秘寶啊！這才是真正能呼風喚雨長盛不衰的玩意啊！跟它比起來，補天石算個球？軒轅劍算個毛？繁事鏡算個屁？鏡花水月更不值一提啦！”
此刻頭暈還沒緩過來的蘇陌萱深刻認識到，為何每次提起自家老爹，無論是纨绔的鳳晞還是正直的大皇子，都是一臉無奈且無言的狀态。
這哪是傳說中的神鳥鳳凰啊！這分明是披着鳳凰皮的八哥，神獸界的大喇叭，就這嗓子，就這大驚小怪的模樣，恐怕全天庭的目光都被他招惹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自從寫文後我深刻認識到，原來我不只是個話唠，還是個起名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