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憶
“喂！喂！”
是誰？好熟的聲音。
“你是誰啊？”
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眨啊眨的，眼尾因為笑意微微上挑，像是山野間忽然竄出的精靈。秦少游晃了下神，剛想張口問，卻驚訝地發現，聲音甚至是動作都由不得他自己控制。
只聽自己帶着笑意的聲音道，“你猜猜看？”
視野随着‘他’做起的動作擴展開來，原來‘他’正坐在樹枝上睡覺。而那雙眸子的主人，竟然是蘇陌萱。可是秦少游一眼就認出那絕不是現在的蘇陌萱，因為眼前的蘇陌萱，無論是神态還是動作，都比現在的蘇陌萱要單純直接地多，臉上也少了那層掩飾用的虛假笑意。
蘇陌萱仔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指尖戳在自己臉頰上，認真想着，“嗯，你是大師兄在天上認識的神仙吧。”
“是啊。”
秦少游忽然發現，自己可以脫離原本的視角去看自己。趁這個機會，他特意觀察了下自己。這個‘他’坐在樹叉上頗有興趣地看向蘇陌萱，身上穿着不知什麽朝代的古裝，笑容裏像是埋着什麽東西，深的連他自己都看不穿。
樹上的‘他’又跟樹下的蘇陌萱聊了幾句，蘇陌萱很逗，惹得‘他’笑個不停。天色看起來有些遲了，‘他’站起身像是想要走。
“對了，你小小年紀，剛剛唉聲嘆氣些什麽？”
蘇陌萱一聽頓時愁眉苦臉道，“我大師兄得道升仙，可我和二師兄還是一界凡人，不能長生不老。”
卻聽見‘他’笑了一聲，秦少游分明從中聽出一絲冷意，“我這裏有顆仙丹。”‘他’掏出一個小瓷瓶扔給蘇陌萱。
蘇陌萱接過小瓶子一愣。
“吃了它。”
蘇陌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打開瓶塞仰頭倒進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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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吃！”秦少游上前想阻止，可雙手觸碰到蘇陌萱的身體便像碰到空氣一樣穿了過去。秦少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阻止蘇陌萱，可心底卻有一種感覺，感覺自己不去阻止，就會後悔。
樹上的‘他’冷冷看着蘇陌萱将丹藥吃下肚，伸手招了片雲便飛走了，剩下蘇陌萱呆呆地看着‘他’離開。
場景驟換，‘他’仍舊穿着那身衣服，在荷塘邊百無聊賴的撒魚食。擡眼便見一個人怒氣沖沖地走過來，眼裏都快要冒出怒火。
“明華！”
‘他’淡漠的聲音響起，“寒山上神，請注意禮儀。”
“注意？”那人冷笑了聲，雙眸裏的怒火遏制不住，“寒山鬥膽問一句，那日将丹藥交給我小師妹的是不是你？”
‘他’微微皺眉，像是仔細思索一番，才想起來，“啊，郁瓊山上那個小丫頭啊。”
寒山垂在身子兩側的手悄悄握緊，恨聲道，“我小師妹何德何能，竟招惹了您的大駕，要受這樣的罪！”
“你說什麽？”‘他’雖在笑着，可臉上的吊兒郎當和眼底的毫不在意明顯讓人難受，“她不是想長生不老嗎？那可是我無聊新研制出的丹藥，裏面有蓬萊的歸一和清屏，還有昆侖山上的雪蓮和靈芝，受點罪又如何？”
“你！”
“寒山！”一個長相明媚的美女攔住寒山，替寒山朝‘他’道歉，“寒山上神只是一時沖動，還請贖罪。”
‘他’不理會寒山，轉身繼續喂魚，“牡丹仙子，我看在你的面上不為難他，只是，別讓他再出現在我面前。”
“是。”牡丹仙子看着柔弱，力氣倒不小，硬是把寒山拽走了。
晚上‘他’無事坐在桌前看書，卻總是看不進去，幹脆将書扔到一邊，叫人進來。
“寒山那個師妹，你去看看怎麽回事。”
“她。”
“怎麽，你知道？說說看。”
“她吃了主人的丹藥，身體不知為何，像蛇一般褪了層皮。”
“那就對了。”‘他’嘴角露出笑意，帶着諷刺。清屏有洗髓健靈的功效，歸一可以洗去任何污穢，靈芝和雪蓮還有延年益壽的作用，長生不老，多簡單。聽着‘他’這麽輕松的語調，秦少游卻覺得心底微微有些疼，尤其是想起那雙清澈的眼睛時。
“可是。”
“可是什麽？說話不要說一半。”‘他’依舊淡漠的神色，可眉頭卻微微皺起。
“寒山上神請太上老君親自探脈，老君說，清屏和歸一單獨使用都是好的，可這和在一起，卻産生了另外的效果。蘇陌萱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座牢籠，禁锢着她的魂魄，恐怕日後再也無法轉世。”
‘他’淡漠的面具瞬間破碎，卻仍舊努力支撐着那可憐的僅剩的淡定，聲音微微顫動，“所以說？”
“蘇陌萱确實會長生不老，可這麽一來，她也就超出了三界之外，不死不滅，直到，魂魄破碎。而且每隔三月，她就會蛻皮一次，承受難以忍受的痛苦。”
秦少游看着眼前的景象，聽到這些話，一時竟不知是喜是悲。恍惚間，眼前景象又換了地方。
此時‘他’正坐在一人對面下棋，滿臉掩蓋不住地心不在焉，對面那人幹脆扔了棋子，“罷了，不下了，真沒勁。”
‘他’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坐在一邊。
“诶我說，憑你的身份，即便祈晔對你也做不了什麽約束。再者，寒山那家夥不過是凡人升仙，在這九重天沒什麽話語權，大家都不說，這事也就過去了，你幹嘛還非要自罰去人間輪回三世。”
看‘他’沉默，那人也懶得再自找沒趣，幹脆道，“你想要什麽命？身為司命，這麽點小小的特權還是有的。”
“離她近一點。”
秦少游下意識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那裏悶悶的，還有些疼。
“何方妖孽？！還不束手就擒！”
“啪”的一聲，蘇陌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貼了一頭符咒，遠處看起來像是被貼紙條的稻草人，十分搞笑。
“你幹什麽？”蘇陌萱皺眉撕掉頭頂的符咒。
‘他’呆愣地望着她，與她對視的那一剎那，‘他’卻愣住了，半天才僵硬道，“對不起，我好像弄錯了。”
“我早說了我只是和他們說的那個人長得像而已。”蘇陌萱嘆道，“再說是不是只要長相十幾年沒變化，就被你們認定為妖精啊。”
不是十幾年，明明是幾十年。不過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只是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對不起。”
“诶，你居然有純鈞劍！好漂亮！”
“這是我師父給我的。”‘他’笑笑答道，竟也忘了問她為何認識純鈞劍。
一陣陰風吹來，秦少游被吹的迷了眼，等再睜開時，天色已經變黑。眼前猩紅的血跡灑了滿地，蘇陌萱緊緊抱着‘他’，血和泥土混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到底是誰身上的血。
“曲無殇！”蘇陌萱抱着‘他’，清澈的眉眼沾滿了血跡，斑駁不清，臉上淚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你別給我閉眼，睜開！撐下去！我帶你去找醫生！”
“別。”曲無殇拉住蘇陌萱的手，又擡手去摸蘇陌萱眉間的皺褶，像是想去抹平什麽，“別皺眉，這樣就不好看了。”
“現在還管什麽好不好看？”蘇陌萱抓住曲無殇的手，淚水像珠串一樣落下。
曲無殇咳嗽幾下，才繼續道，“小萱，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下輩子，來找我好不好？”曲無殇努力笑了笑，“就當是我拿這純鈞劍換，陪我，下輩子。”
“好，我答應你，答應你！”蘇陌萱嗓音漸漸沙啞，抱着曲無殇變冷的身子卻不松手，“那你也答應我，別死好不好。”
“徐清衍，這個名字挺不錯的。”
徐清衍驚訝地看到窗口一個女孩，眉眼輕靈，臉上帶笑，指着‘他’剛寫的字，道，“這字已有了王羲之的形，平和自然，筆勢委婉含蓄，可惜，幾處筆鋒都不對味，更夠不上行雲流水，潇灑飄逸。”
“你是誰？”
“我啊，路過。”女孩的笑意直沖徐清衍的心底，随着明媚的日光，再也忘不掉。
秦少游臉上表情從驚愕歸于平靜，蘇陌萱的雙眸也從最早的清澈見底，漸漸變得隐藏。這其中，她到底經歷了多少時光，多少的人事，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春光明媚，徐清衍抱着書稿準備去找蘇陌萱，此時的‘他’已經是朝中舉足輕重的聚賢院大學士，負責為皇帝整理資料。偶然的機會，‘他’意外發現蘇陌萱所知之事比‘他’還多，甚至還走過大江南北，見識過不少風光，編書時總會找些問題去問蘇陌萱，問着問着，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他’到底是為編書去找她，還是為找她，而找她。
“小萱，你就這麽呆在這？”
有人，徐清衍下意識躲在一邊。
“嗯，反正這幾年也走累了，就這麽呆在這也好。”
徐清衍下意識微笑起來，她願意呆在這。秦少游卻眉頭微皺，和蘇陌萱談話的人和陳竹隐長得一模一樣，可比陳竹隐要老很多，或者說是陳竹隐的老年也不為過。
“他不是曲無殇。”
徐清衍心頭一震，又湊近了些，想聽清蘇陌萱的聲音。
“可他是曲無殇的轉世。”蘇陌萱嘆了一聲，“上輩子我答應他要陪他，就不會失言。”
徐清衍恍恍惚惚，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秦少游神色莫辨地看了眼徐清衍的背影，依舊留在原地，想聽完蘇陌萱和陳竹隐的對話。
“那在你心裏，你陪伴的，到底是徐清衍還是曲無殇？”
蘇陌萱沒有回答。
“你到底是什麽人？”徐清衍震驚地指着蘇陌萱，“你是妖怪！”
“我不是。”剛褪掉一層皮，蘇陌萱十分虛弱，不停搖頭，下意識喊道，“我不是！無殇！”
徐清衍有些後悔，可聽到蘇陌萱那一聲無殇後，臉色立刻變了。“我不叫曲無殇！我叫徐清衍！”他憤憤道，“我不是你那個曲無殇的替代品！”
“無殇。”蘇陌萱看着徐清衍跑走，脫力的躺在床上喘氣，臉色蒼白閉上眼，“別走。”
她臉上的表情讓秦少游心疼，想上前抱住她，可他無論怎麽伸出手，都無法觸碰她的雙手，“傻瓜，他都走了。”
有人發現了蘇陌萱的人皮，無知的人們将她當做了傳說中的畫皮妖怪，甚至要燒死她。可蘇陌萱虛弱的沒有反抗的力氣，就這麽被推到了一處空曠的廣場上，秦少游滿心焦急，卻根本沒有任何辦法，他連觸碰蘇陌萱都做不到。就在這時，徐清衍越過重重人群，擠進來攔住人們。
“你們做什麽？！”
“她是妖怪！大學士，你別被她迷惑了！”
“她不是！”徐清衍顫着雙腿擋在蘇陌萱面前，努力鎮定道，“你們要燒她就先燒我！”
人群已經被對妖怪的恐懼感支配，瘋狂的叫嚣着要将徐清衍一起燒死。烈火燃起，被微風一吹，火勢越來越大，徐清衍擋在蘇陌萱前面的背影絲毫不動。
“你走啊。”蘇陌萱推着徐清衍，她眼底滿是驚恐，“你走啊！”
“我不會走的。”徐清衍轉身捧起她的臉，兇猛地火光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卻顯得意外溫柔，“我想明白了。不管你心裏的是曲無殇還是徐清衍，我都不會離開你了。”
秦少游站在火光之中靜靜看着兩人陷入昏迷，天邊雲霧翻滾，傳來寒山急迫地聲音，“小萱！小萱！”
視野變暗，又變亮，是他熟悉地房間。
“你好，我叫蘇陌萱，是你的家教。”
‘他’擡眸掃了眼，随意點頭道，“唔，我叫秦少游。”
秦少游身子一震，他想起來了。
高考完的那個夏夜，他準備了許久的心理，就這麽被蘇陌萱輕易地擊潰。
“為什麽不答應我？”
“我們不合适。”
“什麽不合适？”
“我對你沒興趣。”
礙着少年期的強烈自尊心，他沒有再去找她，等他再也忍不住的時候，卻怎麽也找不到她的蹤影。等再找到她的時候，他暗暗發誓，不會再讓她消失在他的眼前。
“少游？少游？”一股大力推搡着他的身體，“秦少游！”
秦少游睜開眼，确定自己恢複清醒，才坐起身。陶明宙特意提醒過柳芊芊和柳柯白，一定要在三小時後将秦少游叫醒，否則他會困在回憶中無法自拔。
“你看到了什麽？”柳芊芊湊過來一臉好奇。
秦少游看見她無憂無慮單純地笑眼，伸手摸摸她的腦袋，笑了笑，“多虧道長，我記起了那些不該忘記的回憶。”說完，他起身從柳柯白手上拿過車鑰匙，“道長去找蘇陌萱了？”
“嗯。”柳柯白和柳芊芊愣在原地，一同點點頭。
“我去找他們了，再見。”
柳芊芊伸手扯自家哥哥的臉，确認柳柯白被疼的叫了一嗓子，才回魂道，“這竟然是現實，秦大神居然會滿臉春風朝我笑。”
柳柯白揉了揉自己的臉頰，無奈地看了眼柳芊芊，眼皮卻莫名一跳，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叫集賢院的，不過這個是唐朝，和王羲之朝代有沖突，所以幹脆叫聚賢院了。
這段只是簡單的一些記憶，還有不少會找機會漸漸寫上的，最愛徐清衍，曲無殇太簡單了，秦少游太直接了，還是徐清衍最好，雖然有點小迂腐，但他最溫柔全能，所以他是最長的，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