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剛才究竟想說什麽?”
“別說了,再說餓得走不動了,還要夫人背,成何體統。”
“你怎麽總占我便宜。”
趙琴落和寒月凡一打一鬧地回了客棧。
趙琴落知道,寒月凡明明是有什麽話将說未說的,但是既然他選擇隐藏,那她就絕無可能再知道。
這種感覺讓趙琴落患得患失。
有時候她會覺得寒大哥很親,很近,就如同和她一起長大的師兄師弟一般。
有時候她又會突然覺得,自己離他的心不僅僅是遠,而是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心在何處。
回到客棧,虞魚娘已按照寒月凡出門前的吩咐用藥替季十三洗浴擦拭好,寒月凡略微檢查了下。
突然,寒光一閃,兩根銀針已刺向虞魚娘夫婦。
二人随即皆昏沉睡去。
寒月凡将夫婦二人扶在床上并排躺下,道:“他們會短暫地失去意識。等靈虛幻影解除,他們就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趙琴落有些為難,要解除靈虛幻影必須将人的奇經八脈打通,屆時人體內會放出大量熱量,所以必須事先脫光被醫治之人全部衣衫。
寒月凡看出了趙琴落的尴尬:“阿落,我可以用銀針刺穴,先将他們的體溫降低。這樣待你引靈的時候,他們的體溫也不會上升太快。所以只需要除去上衣即可。”
趙琴落非常感激地看了寒月凡一眼。
這個男人總是會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麽,他會陪着她一起嬉笑打鬧,無所不談,也會伴着她越過憂傷與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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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是你從未想過會出現在你生命中的,但卻會在突如其來的碰撞之後,從此變得與你糾纏難解。
“你的身體剛好,可以施針嗎?”
“那也好過叫我夫人對着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趙琴落羞紅了臉。
“可是,還有一點,我爹說,解除靈虛幻影必須一氣呵成,否則連救治之人都會一并離魂失魄。這本該我一個人做的事情,現在你我二人合力完成,萬一……”
“阿落,此時今日,難道我們還是要分彼此嗎?我知你所想,你會我心意,我有這個信心,你呢?”
趙琴落遲疑半晌,道:“寒大哥……可你……好像一團迷霧,我不知道你從何而來,你有太多的秘密不讓我靠近,我……”
寒月凡修長的指節輕捂上趙琴落的薄唇:“阿落……”
他的聲音有些低迷,如夢似幻。
趙琴落覺得有些朦胧恍惚。
“阿落,你何故在乎哪些?不管我從何而來,不管我有怎麽樣的過去,我就是我。”
趙琴落忽然有些徹悟:是的,面前的這個男人,他姓甚名誰,家從何處,又如何?他就是他,是那個在寒山上替自己療傷的人,是那個在自己孤獨逃亡時一路追随的人,是那個讓自己有迷離恍惚,刻骨難舍感覺的男人。”
“阿落……”寒月凡又逼近了一步,趙琴落幾乎清晰地感覺到他男人的氣息。
“等結束這一切江湖紛争,嫁給我好麽?”
趙琴落感到自己幾乎要搖搖欲墜,她已經分不清是虛是實,全身酥酥麻麻,竟是手腳不能自控。
趙琴落聽到自己發出有些幹涸地聲音:“我們不是在為鐘姐姐二人解除幻境,怎麽你又竟說這……”
趙琴落沒有機會說完這句話。
因為,寒月凡忽的一吻而來……
他的吻灼熱霸道。
他的手緊緊地纏着她的腰,一股男人的力量感頃刻間注入趙琴落的全身。
趙琴落忽然很想流淚,滄海桑田,逝水流年。
她好想極力去握住這一切,讓歲月定格,抛卻紛擾,就這樣在寒月凡的懷裏沉醉。
可是卻有一個聲音,聲聲不竭地告訴她不可以,不可以。
這個聲音讓她全身如浸寒冰,不能自拔。
☆、身入幻境
寒月凡的針法已經施了一半,第一個被行針的是季十三。
季十三的上衣已經除去,背脊上沿着脊椎大半都插着銀針。
除了寒月凡的銀針,季十三的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傷痕,看起來都是陳年舊傷。
有些是刀傷,有些是燒傷,有些盡像是鞭打的舊痕。
趙琴落站在床邊,替寒月凡替針。
看着季十三一身觸目驚心的傷痕,趙琴落地心中惴惴不安。
毫無疑問,真正的季十三是江湖中人。
解開靈虛幻影後,不知道對他是福是禍,但是無論如何,只要解開了幻影,她質樸的季十三大哥就不會回來了。
趙琴落凝眉看着季十三一旁沉睡的虞魚娘,心道:“還有我的魚娘姐姐,為你們解開幻影,是對是錯?”
趁寒月凡剛剛施完一行針法,中途換針之際,趙琴落忍不住問道:“寒大哥,如果我們不幫他們解開靈虛幻影會怎麽樣?此幻影既然是師叔所下,師叔又叫他們如有異常去缥缈谷尋他,想必師叔有延補得方法。如果過往慘痛,難麽一直在幻影中平平淡淡不也很好?”
寒月凡已經将下一套将用的針依次列開:“阿落,這種平淡不是他們自己的選擇,過往即使慘烈,也是他們人生的一部分,丢不了,洗不淨。”
“那……即使面對這樣的過去無比痛苦,也要面對是嗎?”
“對,阿落。因為那是那麽的過去,無論他們的人生是平凡還是坎坷,過去都是他們曾經有過的路,沒有人有資格替選擇遺忘。何況,他們的幻影此時也必解不可。”
“為何?不解開會有危險嗎?可是師叔當年并沒有跟他們确定固定限期。如若沒有遇到我們,他們不也跟往常一樣,待尋到了師叔才會着手此事?”
“就是因為遇到了我們,幻影才非解不可。因為有人已将你師叔給他們應急的龍炎香調了包。”
“龍炎香調包,可是,上次引發你百裏情人蠱毒的不正是龍炎香?”
寒月凡點了下頭,開始下第二套針法:“起初我也以為是龍炎香。”
寒月凡頓了一下,接着又接連施了七八針。
他下手快而準,毫不猶豫,幹脆利落。
“但是,我是整整十三日才停了毒發,又靜養了兩日才算好。而龍炎香只能引起三分蠱毒,這點确信無疑。所以之後我特意查了季十三敷的藥。”
“如何?”
“很像龍炎香,幾乎是一模一樣,只有一味配方分量加了三兩。但就是這區區三兩的份量,它就不是龍炎香。”
“是龍骨香!?”趙琴落脫口而出。
寒月凡默認贊同。
趙琴落精通煉毒,深知每味劑藥就算是分毫差別就會煉制出謬之千裏的□□。
“龍骨香會改變你師叔之前給他們設的幻影,所以季十三的表症才會越來越加重,直至現在雙手雙腿都已行動不便。如果我們不替他解開幻影,接下來他原本的靈魄就會被困死。而虞魚娘雖然沒有直接被牽涉,但她肯定是和季十三同時被你師叔攝的靈,一旦季十三的靈魄受損,她的也會一損俱損。”
“這麽說來。”趙琴落暗暗心驚,“有人知道鐘姐姐他們會遇到我們,他們知悉了我們的行蹤?”
“嗯。“
“那他們為何遲遲不下手?乘寒大哥當日毒發,不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也許,他們不想讓我死。”
趙琴落暗暗思索:如果他們現行的一切都有一個幕後黑手牢牢掌控,那麽他們就如同甕中之鼈。如此看來,連師叔的行蹤有沒有被他們捉摸到也說不定。
“阿落,事已至此,我們唯有靜觀其變。既然他們選擇不在我毒發時候下手,那就是有目的地引我們到這一步。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應是想借你的線索來找到你師叔。”
“如果是這樣,我若如故去尋師叔,豈不是給她帶來災禍?”
“如今的局面,敵暗我明,反倒是早日與你師叔彙合,從長計議,我們才有機會打破現在的被動。倘若現在我們不去聯絡師叔,下一步敵人的動向我們仍然不得而知,會一直被他們牽制。”
“為今之計也只好這樣。”
寒月凡已經替季十三施完針法,此刻季十三竟似是被千年寒冰凍住,身體僵硬冰冷。
寒月凡亦替虞魚娘如法降低了體溫,果不其然,虞魚娘的身上也有同樣大大小小的傷痕。
“阿落,他們的體溫現在已經降低,但是這樣不能持續太久,否則會造成他們經脈受損,你盡快為他們引靈吧。”
趙琴落點點頭,事關重大,她不敢怠慢。
自從決定了要為虞魚娘夫婦解除靈虛幻影開始,引靈的每一個細節步驟,每一處穴位走向,以及每一步配合的克毒之物,每一道環節都已在趙琴落的心中演練千遍。
趙琴落沉穩了心神,從一個金身小瓶中引出兩只五彩的小蟲。
這兩只小蟲便是玉彩蠶,是五毒門專門養殖的,配合五毒門的獨門□□和毒術可以攝人心魄,惑人心神。
趙琴落很順利地将彩蠶引入虞魚娘夫婦兩人的玄關心脈處。
正待開始施毒術,寒月凡卻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阿落,我知道解幻過程你已經推算過,但是靈虛幻影非同一般,中途肯定有變數,如果遇到了切莫慌亂,你要相信你的功力。”
“嗯。”
“阿落,還有……”
“如何?”
寒月凡猶豫了下,道:“阿落,解開幻影的最後關頭,你的魂靈會進入他們體內。”
“寒大哥,你放心我知道。爹說過,解靈者會經歷一遍被攝靈之人受幻影之術當日的一切。我已經有所準備。”
寒月凡再不說話,慢慢地放開了趙琴落的手,示意她開始。
趙琴落雖說如此,其實心中并無把握。
原先,她并未對虞魚娘夫婦的身份過多揣測,直到方才,看到他二人皆是滿身異樣的傷痕,便知他們身份非常。
所以,他們受幻影之術當日發生了什麽,趙琴落不敢往下細想。
趙琴落橫了橫心,開始用驅幻毒術來克制靈虛幻影。
一切脈絡走向都與之前推算的吻合,過程很順利。彩蠶在虞魚娘二人體內穿梭,趙琴落可以清楚地把握住它們的動态。
可是很奇怪,靈虛幻影是上層的毒術,會每個施毒者的功力,施毒手法的喜好,乃至施毒者是男是女而最終呈現出千萬種莫測的幻象。
但是,師叔的施術手法竟是和趙琴落的推算詭異的一致。
每有到一處玄關脈門,趙琴落基本上只需要嘗試一二便能走通。方位,幅度,間隔,讓趙琴落幾乎懷疑,當初制幻的是不是自己。
随着脈門推動,趙琴落越來越感覺到與虞魚娘二人精魄的接近。
忽的,就在引靈進行到第六層時,趙琴落覺得全身被某種霸道狂虐的力量拉扯,接着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被莫名地控制,頭痛欲裂。
就在趙琴落幾乎要嘶喊出來時,周圍突然一片肅寂,疼痛感陡然消失。
趙琴落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這難道就是虞魚娘夫婦被施幻術當日之景?趙琴落暗道怕是自己已經來到了引靈的第七層:入幻。
趙琴落環顧四周,在這吞噬人的黑暗裏,不遠之處卻正是火光一片。這一明一暗成了先明對比,氣氛襯得極其陰森。
趙琴落反複暗示自己這只是在幻影中,是虛非實。
她不能待在原地不動,解靈的過程還在繼續,如果待着不動,那她的魂魄就會被困死在這裏。
趙琴落只能逼着自己往火光之處走去。
火勢兇猛,竟然是有人放火屠村。趙琴落剛走到邊境,就聞到屍體燒焦的味道。
她盡然看到了一個上半身全是火的人朝她奔過來。
這個人臉目已經完全被火包裹,只是腿上還沒有全部燒着。
他發出着凄厲地聲音朝趙琴落撲過來,趙琴落連忙躲閃,卻發現自己竟然不能控制身體,快一點的動作完全做不了。
眼見那個火人就要撲到她的身上,趙琴落幾乎絕望地閉上眼睛。
卻見那人竟是憑空穿過的趙琴落的身體,倒在了她的身後。
原來,在幻境中自己的身軀也是虛設。趙琴落安心了許多,繼續朝村落裏面走。
這裏已經成了人間地獄,到處都是屍體,老人,女人,孩子,無一幸免。
她看到有母親抱着孩子一起燒焦的屍體,有女人懷着孩子倒在血泊中的屍體,各種死人,各種死态。
趙琴落幾欲作嘔。
再往村裏走,似乎傳來了刀劍聲。
趙琴落看到一群黑衣人在屠殺着剩餘地村民。
一刀下去數條人命,鮮血噴射在這樣殺人惡魔的臉上。
在這群人中間,有兩個手持劍柄的人在奮力與這群黑衣人厮殺。
趙琴落看不清他們的臉,她正想走近一些。
忽然一個人被黑衣人的劍尖挑起,甩在半空中後,被攔腰斬斷。
血,從半空中灑落。
趙琴落覺得心驚肉跳,片刻都不想在這裏再待下去。
那群黑衣人中的一個喝道:“月影閣主有令,藏匿叛逃羽士季十三,虞魚娘者殺無赦,銀花村一個不留。”
那兩個被圍住的持劍之人看似武功不弱,重重包圍下,他們仍硬是沖開了一個突圍口。
趙琴落這時候可以看到是一男一女,心道他們肯定是虞魚娘夫婦了。
那男子攻勢猛烈,女子配合得天衣無縫,黑衣人硬是被逼退數丈。
趙琴落不能繼續觀戰,此處乃靈虛幻影,虞魚娘等人自然是看不見她,她急促上前,一把拉住那女子的手,想将她的靈引出幻境。
那女子正好轉了個身,臉正對向趙琴落。
趙琴落驚得連連後退數步。
這竟然不是虞魚娘的臉!
☆、定情信物
趙琴落幾乎站立不穩:怎麽回事?
那女人的臉分明不是虞魚娘的!
趙琴落再去細看那男人,如出一轍,也同樣不是季十三的臉。
趙琴落覺得膽戰心驚,何處出了差錯?
自己竟然不在虞魚娘夫婦的幻境裏,那麽現在在哪裏?
該如何出這幻境?
殺戮還在繼續,那對男女的力量只夠自保,銀花村的冤魂越來越多,血流成河,腥氣漫天。
“不……!凝兒!”
在一個黑衣人一刀将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劈成兩半以後,那個女人發出鬼厲般的慘叫!
這個叫凝兒的女孩死相異常慘烈。
女人幾乎瘋了一樣的叫道:“你們不是人!”
男人見狀也悲壯萬分:“叫月影出來,親自與我們做個了斷!在這裏殺人屠村算什麽男子漢!”
“月影,你出來!”
“月影!”
那個男人殺紅了眼睛,聲嘶力竭地吼着一個名字:月影。
“月影。”趙琴落木讷地跟着念了一句。
此時此刻,銀花村的景象比地獄還要慘烈。
趙琴落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忘了自己要做什麽,她的眼前不斷地有人倒下,各種各樣的死狀在她眼前晃動。
“阿落!”
趙琴落突然打了一個激靈。
是寒月凡的聲音。
那個聲音緊接着又響起:“阿落,你怎麽了!你看到了什麽!”
是寒大哥。
趙琴落恍然回過神來。
趙琴落想回答寒月凡,嗓子卻好像被人扼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阿落,無論你現在看到了什麽都不要管。帶着虞魚娘他們快回來。”
虞魚娘?
趙琴落覺得自己的心猛烈地顫抖了一下。
不是虞魚娘,也不是季十三。
趙琴落猛的搖頭:不是他們,虞魚娘夫婦在哪?她還是不能說話,她該如何告訴寒大哥她現在的處境。
寒月凡的聲音又響起:“阿落,你聽着,倘若你在幻境裏沒有看到虞魚娘夫婦的臉,想想幻境跟你的是說什麽樣的故事,找出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把他們帶出來!”
故事?主人?
是他們!
“快,阿落,快出來!”
寒月凡的聲音急促,趙琴落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上前,雙手分別扣住那一男一女的命脈,大喝一聲:”走!“
趙琴落的感覺瞬間恢複了,嗓間沒有了窒息,身體也靈活自如。
接着是引靈的第七層,第八層,直到第九層,趙琴落逐漸感到一切恢複了常态。
收術。
兩只彩蠶安然無恙地從虞魚娘夫婦的身體中鑽出,回到了趙琴落的手上。
趙琴落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幾乎全身汗透,鬓角的頭發都貼在臉上。
寒月凡正在身邊,目光關切地看着她。
“阿落?你怎麽了?你看到什麽了?”
趙琴落覺得鼻子發酸,緊緊地抓住寒月凡的手,剛才幻境裏恐怖的景象仍在她腦子裏清晰地盤旋。
“寒大哥,吓死我了,我不想說了,吓死我了。”
趙琴落幾乎有些結巴地道。
寒月凡緊緊地将趙琴落摟住,聲音低低地道:“那就不說了,不要再想了。阿落,沒事了。我在這裏,你不會有事的。”
趙琴落縮在寒月凡的懷裏,心裏漸漸感到踏實了很多。
寒月凡本屬于清癯俊秀類的男子,如今剛剛經歷了情人蠱毒的毒發,身上更加清瘦。
趙琴落往寒月凡的懷裏鑽了鑽,想去拉他的手,一摸一下,才發現寒月凡的手奇冷無比。
趙琴落從寒月凡的懷抱裏掙出來,握住寒月凡冰冷刺骨的雙手,急切地道:“寒大哥,你怎麽了,怎麽手這麽涼?”
寒月凡卻把手抽了回來,道:“你方才有那麽一會如離魂一般,叫你也沒有反應。我只好用內力護住你的心脈,喚你回來。”
趙琴落還想去抓寒月凡的手,寒月凡卻躲開了。
“我沒事。”
“胡說!”趙琴落急紅了臉,“沒事手怎麽會這麽涼,給我號號脈。”
“我這不是給你吓的麽。你方才像個活死人一樣,還一個勁地出冷汗。誰看到你那個樣子不都得吓得手腳冰涼。”
趙琴落不聽寒月凡瞎說,堅持去抓他的手。
“阿落,你看。”
寒月凡指了指床上的虞魚娘夫婦。
趙琴落目光順着望向虞魚娘二人。
虞魚娘和季十三的身形在發生變化。
變化自腿部開始,到腰身,胸部最後是容貌。
虞魚娘的腿部線條更加明顯,腰身變得更加纖細。
季十三的身材變得魁梧許多,骨骼架構比之前大了一號。
當他們的容貌也變化完畢之後,呈現出兩張陌生的臉,趙琴落認出來,正是她在幻境中看到的一男一女。
“怎麽會這樣?”
寒月凡上前替虞魚娘二人診脈:“我想,這才是他們原本的模樣。”
“想不到靈虛幻境竟然不僅能攝靈喚魄,還能可以這麽大程度地改變一個人的骨骼容貌。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寒月凡皺了皺眉,有點不滿地道:“你爹既然傳授你如此鬼魅之術,卻為何不告知你全部玄機。何況此術可以令人畫皮換骨,簡直逆天改命,如你剛才一樣,貿然行了解靈之法,險些連自己也搭進去了。”
“可能是我爹覺得我沒有機會會用到此術,所以不想對我說這麽多,怕我會害怕。”
“那就根本不該教你。也是我大意了,沒有想到這世間還有如此邪術,更沒有想到,你爹對你也有所保留。這天底下人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此語當真可笑至極。”
“寒大哥。”
趙琴落出聲打斷寒月凡。
原本寒月凡傷病未愈,方才又用內力護住自己,她并不想對他疾言厲色。可是寒月凡的話中分明是針對爹爹,趙琴落不得不提醒他稍作介懷。
寒月凡不以為然:“此事你爹做的本就不妥。剛才你險些沉在幻境中出不來。”
趙琴落有點不悅:“為人子女,哪裏能在外揣度诋毀自己爹娘?”
寒月凡冷哼了一聲:“為人子女就該萬事順從嗎?這世上還有很多人面獸心的人也為人父母,但是他們配嗎?對于這樣的人,你也說子女不得對他們忤逆诋毀?”
趙琴落覺得寒月凡越說越偏激,忍不住出口道:“難道你習慣這樣說你自己的父母嗎?”
寒月凡面色一沉:“我沒有父母。所以不知道。”
趙琴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心中一痛,底下聲來:“對不起,我不知道……”
“算了,”寒月凡打斷了趙琴落,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你總歸是向着你爹的,是我胡言亂語,我們不要說這個了。”
兩人均是一番沉默。
趙琴落試着打破這沉悶的氣氛,問道:“寒大哥,虞魚娘他們何時會醒?”
“不一定,要看他們的自身的身體底子,最早也要明日晌午以後。”
趙琴落輕走到寒月凡的身邊,看着他冷峻的側臉,握住了他的手,還是一樣冰寒徹骨。
趙琴落柔聲道:“寒大哥,那你回去休息吧。你看起來有些憔悴。”
“嗯。”
寒月凡只是輕生應允,不像往日一樣跟她東拉西扯,臉上表情淡淡地,看不出情緒。
“生氣了?”
“沒有,累了。回去吧。我叫小馬幫忙照看他們。”
寒月凡送趙琴落回屋休息,臨走只叮囑她好好休息,不要亂想就走了,連給她答話的機會都沒有給。
趙琴落覺得心緒不寧,心頭千絲萬縷糾纏一起,理不出半點頭緒。
寒月凡的身世幾乎成了他們之間的屏障,每次談及到這個話題,兩人都會不歡而散。
寒月凡将自己包裹得太緊,每次她一觸碰,他就會回縮得更厲害。雖然,不在乎他的身份背景,但是趙琴落很想能夠踏進寒月凡心中那片不能觸碰的禁地。
趙琴落希望自己不只是一根藤蔓,她想做他的鴛鴦藤,在他痛的時候也可以撫慰他的傷口。
可是她尋覓不到這種機會,有一堵厚重的牆把她拒之門外,任她錘敲厮打,紋絲不動。
次日醒來時候,已經是一枕日紅。趙琴落簡單地梳洗一番就連忙去看望虞魚娘夫婦如何。
豈料,她撲了個空,虞魚娘夫婦的房間裏已經收拾整齊,空無一人。
奇怪?人呢?
趙琴落又去敲寒月凡和馬天夫的房門,仍然沒有應答。
趙琴落正待下樓尋他們,卻見馬天夫手裏捧着一疊衣物正欲上樓。
“小馬!”
趙琴落倚着二樓的勾闌向馬天夫揮手。
馬天夫三步并兩步來到趙琴落面前,擡手将手中衣物遞給她,道:“小姐,這是寒相公給你的。”
趙琴落接過衣衫,是件朱膘色的紋花沙袍,做工精致,面料華貴。
“這是什麽?”
“虞魚娘夫婦如今變了樣貌,換了骨骼,原先的衣物都不合身。清早的時候,寒相公說去替他們買件衣衫,回來時候叫我把這件給你。”
趙琴落雙頰染上了紅暈。
“那他人呢?虞魚娘姐姐他們也不在屋裏,他們在一起嗎?”
“他們都在後院馬車那呢。寒相公吩咐我,若見小姐醒了,就一并收拾了細算,這就動身去尋小姐師叔。”
趙琴落疑道:“為何這樣着急?發生什麽事了嗎?”
“昨夜似乎有人來尋事,我和寒相公本在一起照看虞魚娘夫婦,夜裏他出去了挺久一會。回來後就囑咐我收拾東西,打點好馬車,次日啓程。”
“昨夜他也在虞魚娘姐姐哪?”
“在啊。”
“什麽時候過去的?”
“約是巳時。”
巳時正是趙琴落昨夜回房不久。
想來她是怕他擔心,所以才說累了也去休息,卻是瞞着他去照料鐘姐姐他們。
趙琴落有些不安,将朱膘衣裙複又遞還到馬天夫手中,道:“小馬,我這就去找寒大哥他們,我房裏沒什麽需避諱的東西,勞煩一并幫我收拾下吧。”
趙琴落正欲起身,卻見一枚绛色玉扳指從朱膘衣裙的袖口處滑落。
趙琴落撿起玉扳指,問道:“這是?”
馬天夫看了一眼,嘿嘿笑道:“這可好,寒相公送小姐的定情信物被我瞧了去。”
“找打,”趙琴落作勢道:“何時學的跟他一樣鬼話連篇。”
馬天夫做了個鬼臉:“小姐忙,我這就去替您收拾好東西啓程了。”
說着一陣風似的溜了。
趙琴落出了客棧,見寒月凡正站在馬車前很關心地喂馬,虞魚娘夫婦立在一旁。
看到虞魚娘夫婦,趙琴落腳步加快跑了過去,拉住虞魚娘的手,喜道:“魚娘姐姐,你全好了嗎?”
☆、浴火鳳凰
虞魚娘微笑道:“是的,多謝小姐相救。我夫婦二人如今已無大礙。”
季十三也同時向趙琴落抱了個拳,以示感激。趙琴落也對季十三抱拳回禮。
季十三和虞魚娘均不再是普通村民打扮,兩人都是換上了窄口的勁裝,季十三身材魁梧,虞魚娘英氣逼人。
寒月凡也不再是一身暮氣成成的玄衣,換上了件銮金白衫,顯得氣質卓然。
“一夜不見,跟姐姐姐夫生疏成這樣了?”
寒月凡慢悠悠地道。
趙琴落撅了下嘴,朝虞魚娘道:“魚娘姐姐,瞧他一見面就損我。”
虞魚娘對寒月凡笑道:“恩公如今若是再這樣喚我夫婦,自是擔當不起了。”
“哦?恢複了江湖身份,不認我們阿落了。”
季十三忙道:“恩公又說笑,我和苗兒兩人,談什麽江湖身份。”
寒月凡喂好了馬,彈了下身上的草灰,道:“你們這恩公叫的我不習慣。”
“敢問在下和內子當如何稱呼恩公?”
寒月凡望着趙琴落壞笑一下:“妹夫啊。”
“魚娘姐姐,你看,盡欺負人。”
寒月凡朗聲一笑,朝虞魚娘二人道:“我比你們都年長。二位若是不嫌棄,随阿落一道可喚我寒大哥。不知兩位以後作何打算?既然靈虛幻境被我們提前解除,你們已無需再去缥缈谷尋阿落師叔。”
季十三和虞魚娘對視一眼道:“寒大哥,我二人身份你既已知曉,當知這天下之大卻無我二人容身之所。”
說罷,虞魚娘夫婦突然朝着趙琴落跪下行禮。
“這使不得,鐘姐姐,季大哥,你們這是做什麽?”
趙琴落忙去攙扶二人,虞魚娘和季十三卻執意不起。
虞魚娘道:“實不相瞞,我夫婦二人的身份沒什麽光彩。“
說到這的時候,虞魚娘的聲音有些凄苦,季十三握住了虞魚娘的手。虞魚娘似是得到了安慰,續道:“我們均是北境玄天閣的羽士級殺手,虞魚娘和季十三也并不是我們的真名。作為殺手,我們沒有名字。苗和季是之前我們的殺手代號。”
“玄天閣?世家真的有這樣的殺手組織?北境殺手閣一直是江湖傳聞,想不到魚娘姐姐你們竟然出自此處。”
虞魚娘點了下頭:“我本道此生已無希望,一生只是個殺人工具,渾渾噩噩的消耗生命。”
虞魚娘深情地轉頭與季十三對視:“直到在一次暗殺行動中,我與季哥相識。在沒有人情味的殺手閣內,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季哥這樣的人。再後來,我二人便私自結為夫妻。”
季十三接着道:“結為夫妻後,我就準備帶苗兒逃出雲天閣。我想若是成功了,天涯海角我們隐姓埋名,做一對尋常夫妻。若是死了,我和她生未同衾死同穴,也好過一輩子做個殺手。”
趙琴落沒有想到她的魚娘姐姐是有如此的過往,心下黯然:“你們成功逃出來了,是嗎?去了銀花村。”
“嗯。”季十三重重地點了下頭,道:“是的,我們在銀花村過了一年真正的夫妻生活。但是沒有想到卻因為我們夫婦,為整個村子惹來了殺生災禍,這是我夫妻二人此生無法償還的罪孽。”
趙琴落想到那日銀花村遍地焦屍的情景,那個被劈成兩半的女孩凝兒和那個在空中被攔腰斬斷的男人,身子禁不住搖晃了一下。
趙琴落忽覺身子複被人撐了起來,回身一看見是寒月凡扶住了自己。
“我在靈虛幻境裏面看見了一些情景。後來,你們是如何逃出來的呢?”
季十三聲音暗啞地道:“那一夜,整個銀花村都淪為煉獄,原本我和苗兒我抱了必死的心,想着能多殺一時便是一時。”
“是我師叔救了你們?”
“是的,當日我和苗兒都身負重傷,只記得在緊要關頭,有個武功十分高強的人将我二人一并救起。追殺我們的是玄天閣下的分閣月影閣的人,那些人似乎對你師叔有所忌憚。”
趙琴落心下生疑:之前寒月凡也說過,幕後之人似在借她的手尋她師叔的下落。今天聽季十三一說,月影閣的殺手竟是對師叔有所顧忌。師叔想必過往定與玄天閣大有淵源。這會不會與師叔遁世隐退有關呢?
“你師叔自稱自己是神醫雲衣洛,替我們療傷以後,就無了蹤影。後來,因為靈虛幻境的作用,我和苗兒均蒙了心智,是如何去了蜀中安家的,都記不起來了。只隐約記得你師叔留下了一瓶藥,就是龍炎香,囑咐我二人若感到四肢逐漸僵硬,便先用藥緩解,再來此尋他。”
“那你們可知如何才能聯系上師叔?”
“你師叔說,只要回到當年替我夫婦二人療傷的地方。他就在那四周,我們一旦在那裏出現,受靈虛幻境影響,他便能感知到,自會來尋我們。”
“你們當年療傷的地方在哪?”
“西南方的孤雲峰。”
“那正是我測出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