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灼灼其華
于是他趕忙再三告罪,拉着張氏匆匆告辭。
他出府時,正撞上原定疆來。
原定疆見他一臉發白,沒心沒肺地笑道:“呦?這不是張大人麽?怎麽,一大早就挨罵了?”
若是平日,張大人也就與他嬉笑一番了,可今日他剛觸了慕雲漢的逆鱗,滿心喪氣惶恐,故而也說不出話來,只匆匆作了個揖便走了。
原定疆見他神色沮喪得詭異,身邊還跟了個扭捏嬌媚的女人,一時沒想明白是什麽意思,于是走進府來問。才到了前廳,就被阿笙攔住了。
阿笙陪着笑臉道:“原祖宗,今兒好歹別鬧。相爺昨夜在霍家喝了酒,方才又受了氣,連早飯都吐了,正難受着呢。”
原定疆瞪眼:“你個猢狲,你爺爺我是那等不分輕重的人麽?只是那張大人何等機靈一個人,怎麽敢給他氣受?”
阿笙扭頭看看屋裏,将他拉去一邊悄聲道:“張大人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找了個姑娘學那花魁娘子,想送給相爺呢!我看相爺那神情,一開始好像确實唬了一跳,許是衣服身材有些像,然後相爺看清楚了,可真真氣得不輕呢!我從未見相爺這般生氣過!”
原定疆撓着鐵青一片的下巴,煩躁道:“這張大人老了老了,反而腦子糊塗了,小白臉子好不容易才好些了,他又來觸這個黴頭!真是砍死也不冤!”慕雲漢此番又被觸動心事,那他之前那些揍算是都白挨了……
“可不,張大人一走,相爺就吐了,還說頭疼得厲害,哎……萬歲爺回頭怪罪下來,我們可真是冤死了。”
原定疆聽到這裏,莫名很同情慕雲漢。最近城中的姑娘都以為他好妖豔之風,個頂個得畫得眉眼飛起,瀚瀾城跟個鬼城似的,連他個粗人看了都覺得眼睛辣,更何況被騷擾的慕雲漢呢?
再說,沈漣漪雖然也是個軟趴趴的沒骨頭蛇,但和那等妖豔的庸脂俗粉還是有着天壤之別的。也不知慕雲漢每日忍受着這些,心中是何感受。他只得對阿笙道:“也罷,你好好照看着吧,我這帶了包自己喝的解酒藥,好使,你叫大夫看着給他熬熬喝了吧。”
阿笙接過藥來,連聲謝過,這才進屋去了。
慕雲漢這一驚一氣,再加上飲酒太多,連着頭疼三日無法上朝,勇叔只得匆忙遞了告病的條子進宮。
張大人因此簡直吓得有如驚弓之鳥,唯恐萬歲爺怪罪。可惜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順民王關心慕相的病況,很快便知道了原委,于是他盛怒之下把張大人叫來禦書房罵了個狗血淋頭,讓他也滾回家反省三日。
只不過張大人哭喪着臉前腳剛走,後腳順民王便趕緊叫來太監:“趕緊,把選的那些江南美人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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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後前來正巧聽到,不由莞爾一笑:“陛下原來和張大人存的一般心思,卻還把人家罵得那般慘。”
順民王讪笑着:“不一樣,朕不是還沒賜下去麽?”
王皇後揶揄道:“明明不許臣妾拉郎配,還說臣妾聽信流言蜚語,現如今陛下自己倒做起了月老,真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你看你……”順民王上前來牽她的手,“朕也是好心,你是沒見淵識那倒黴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朕是暴君,苛待了他呢!”
“心病還需心藥治,慕相也不是那等朝三暮四之人。”她頓了頓道,“只不過,陛下既然都為慕相選美人了,那公平起見,臣妾所說的安國侯之女一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吧……”
“好好好,都依你,朕這就修書給陶卿家,叫他過年來瀚瀾城……唔,他家那姑娘,叫什麽來着?”
王皇後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哦!”順民王恍然,“陶夭!”
年關将至,家家戶戶的門臉上都開始有了年味兒,瀚瀾城的街道又比往日還要熱鬧幾分。楚夫人此時想到楚雁北一人在太學,少不得要做做樣子給楚廣平看:“玉衡馬上領了假便回來了,玉書雖然平日在外胡鬧,年根肯定也會來。他們兩個我常能看到,就是雁北,一個人在太學,不若我們去看看他?儀兒也是想哥哥了吧?”
楚儀正在吃飯,聞言笑笑:“幾位哥哥我都甚是想念。”
楚廣平贊許道:“還是夫人想的周全,咱們是該去看看雁北,順道兒和太院的老師打個招呼,叫他多關照關照。儀兒想必是又做了新棉衣給他,剛好一起送去。”
楚儀溫柔道:“有母親照拂,哥哥想必過得很好,我便沒再做什麽。回頭去太院見了哥哥,他若缺什麽,我再做就是了。”
楚廣平點點頭,也不想有它,當即命人備了馬車,第二日便同楚夫人和楚儀一同去了太院。
靈鶴太院坐落在瀚瀾城東的鶴鳴山半山腰,本是文豪賀天蘊的舊居,後才改了做太院。楚家到了山腳下時,已有幾輛馬車也候在那裏了,想來也是接自家公子的。楚家人拾階而上,通報了門童去告知楚雁北,很快,楚雁北便匆匆迎了出來,行禮道:“孩兒來遲,叫爹娘久等了。”
楚廣平笑道:“不妨,咱們看看風景,倒也惬意。”
一行人向裏走去,楚雁北便引着他們去見夫子。楚廣平道:“我和你母親去見夫子,你與楚儀多日未見,想必有許多話說,你帶她四處看看吧!”
楚雁北點點頭,知道他們要打點一二,順從地領着楚儀退出來了。
兩人順着石階走上了山邊的花園,一路無言。
楚儀默默地打量着這裏的風景,雖然冬季樹木光禿禿的沒什麽顏色,但是碧空如洗,陽光暖人,還是非常舒适的。這山邊的花園乃是重新修葺過的,光潔的大理石路面,涼亭石凳一應俱全,若是春和景明之時衆學子在這裏應景賦詩,當是另一幅熱鬧又風雅的光景。
“你今日倒是安靜。”楚雁北冷冷開了口。
楚儀猛然回神,見他正眯着眼睛狐疑地打量着自己,便柔柔說道:“人,總是要吃一塹長一智的。”她看到楚雁北的棉衣袖口都起了毛邊,笑道:“看來母親待哥哥十分周到。”
楚雁北敏銳地發覺楚儀似乎有些怪,他突然笑起來,真如一個親切的兄長一般道:“你還在記恨我?我和你道歉。”
楚儀道:“我并不曾記恨哥哥。”
楚雁北随即道:“你以為我無情,可你卻不想,你是我的親妹妹,我自然是一直惦記着你的。”他頓一頓道:“你知道護國公夫人的外甥與我同班,他一直很中意你,前兒還和我說,要讨你去做妾室,你可願意?”
楚儀神色一凝:“哥哥何必逗我。”
“我沒有逗你,我覺得這門親事很好,你若沒有意見,我便去和二老說了。”雖然相信即便楚儀不同意,也鬧不出什麽大風大浪來,但是提前知會一聲畢竟有備無患。
“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哥哥還是不要插手了。”楚儀一臉微笑看不出什麽情緒,“哥哥還是應當自己發奮讀書才是,再不濟也應當靠着霍家少夫人這顆大樹乘涼。妹妹我雖無德無能,幫不上哥哥什麽忙,但我也知道,靠着送親妹妹去給人做妾室往上爬,大家該嘲笑哥哥不知廉恥了。”
她的聲音雖然溫柔,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刀鋒一般字字割肉,楚雁北一愣,随即大怒道:“你怎敢這麽和我說話!”
楚儀急忙做出悔恨的樣子道:“是我失言了,哥哥不要生氣。”
楚雁北陰沉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麽?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雞,妄想做鳳凰?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你以為我拿你做梯子,但你可知,楚玉書想給你送去張員外家做妾!若不是看你是我的親妹,我怎會費盡心機去攀護國公的親!”
楚儀聽他說得難聽,也不生氣,不慌不忙地笑道:“如此,儀兒先謝過哥哥的好意了。儀兒自知是野雞一只,只不過要奉勸哥哥,你我既然同為野雞,就不要妄想飛得太高,否則便是攀了高枝,哪日高枝折了,也是要掉下來的。”
“你!”楚雁北聽到這裏已是勃然大怒,沒料到楚儀竟敢這樣和他說話,“你以為在這裏我不敢打你?!”
楚儀的臉色冷了幾分,盯着他,唇邊帶着挑釁的冷笑輕聲說道:“你打啊……”
楚雁北怒氣更盛,當即便高高舉起了手。
“你幹什麽!”好似平地裏一聲炸雷,唬得楚雁北一愣,回頭一看時,卻是一個黑塔般的怒目金剛氣沖沖地瞪着一雙銅鈴眼,三步并做兩步跑了下來。
他一陣黑風似的刮到了二人面前,推開楚雁北,惡聲惡氣地對着他又吼了一遍:“你想幹什麽!”
這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原定疆!
原來原定疆在南方獻陣有功,順民王又一直欣賞他,有意明年給他往上提一提,于是和虎營的營長要了他平日軍中的日志來看。可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順民王腦袋的一根筋都被氣得“突突”直跳!那哪裏是什麽日志,分明是他娘的滿滿一本鬼畫符!中間還雜七雜八寫了幾首惡心人的酸詩!更不用提那揪心的書法,層出不窮的錯字……!
于是順民王再度想起被王皇後嘲笑“原定蛋”的事來,一時氣綠了臉,也不說提拔的事兒了,反而命他來靈鶴太院找個老師,先把那蜘蛛爬的手書改改再說!
今日,原定疆就是來拜師的!
作者有話要說: 慕雲漢:被氣吐了……
陶夭:別是懷了我的孽種吧~
慕雲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