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睡覺
仿佛有鬼追殺一般,她白着一張臉用力推開門,腳踩着一次性拖鞋哆哆嗦嗦就往裏擠,不管不顧穿到宋西牧身後。
彎起兩臂貼在他身後大呼一口涼氣:“真的,有個女的一直哭!”
後背好似有一只受驚的小貓,在隔着單薄的布料在撓着宋西牧,他背部微僵,才稍稍測過身子,小貓跳着腳又藏到他身後去了。
“……”宋西牧扭個脖子看背後那個小腦袋,低聲問:“哪裏來的女人哭?”
背後的說話聲帶着寒氣:“就在我睡的那裏,哭得特別傷心……”
宋西牧:“你睡的那張床?”
很确定的一聲:“嗯。”
“我去看看。”
下一秒,一只小爪子抓住他的衣尾,“別去!我們打電話讓前臺上來看!”
宋西牧有一瞬間的失笑,回過身子看那只爪子,擰得還真不是一般的緊。
“打什麽電話,說不準是你幻聽呢,大半夜前臺有什麽人,還要興師動衆的叫別人來看你笑話?”
“我沒有幻聽。”
她想起什麽,匆匆往後看了一眼,“宋骁呢?”
“他睡着了。”
她那雙黑漆漆的眼在玄關暖色吸頂燈下,亮晶晶像顆黑玻璃球,撲閃着對着宋西牧:“那……你去了我怎麽辦?”
宋西牧抿着嘴看那雙眼,半晌才噗嗤一聲:“你也就這點膽,今天要不是我來了,你吓破膽也走不出這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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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歌嘴硬:“你不來我就不會住這個酒店了……”
宋西牧淡聲:“哪個酒店都死過人。”
這一次小貓不止跳腳了,她尖叫着邊跳腳邊狠狠拍打他後背。
宋西牧心裏一樂,轉過身把小爪子抓在手上,“……小聲點,沒鬼也被你吓死了。”
施歌垂首:……他這叫趁人之危!
她擡眼:“放開!”
宋西牧松開她的手,“誰讓你打我了。”
他伸手就要拔房卡,“走,我看看哪個鬼敢在我眼皮底下哭。”
“宋骁怎麽辦?”
“幾分鐘沒事。”
腳下是酒店走廊柔軟的米色地毯,落腳無聲,淩晨快一點了,除了板正身子走在前頭的宋西牧,前前後後一個人影也沒有。施歌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才一踏進那間房,剛才那種要窒息的恐懼覆蓋全身,她雞皮疙瘩又冒出來了。
大床兩旁的的壁燈開着,光線不算暗,宋西牧一屁股坐到床上,床軟得讓他有些開小差,睡起來應該很舒服。
施歌心裏發麻,半蹲在床頭櫃和宋西牧長腿之間,兩手撐着膝蓋,處于随時逃跑的高度戒備狀态。
宋西牧豎起耳朵仔細聽,沒多久,果然有一陣陣女人的哭聲傳入耳膜,雖是斷斷續續的,但還算清晰,絕對不是幻聽。
他嘴角泛起一抹哂笑,“挺能哭的,那麽久還不停。”
施歌正心裏發麻,看見宋西牧還顧着笑,催促道:“我們走吧,打電話給前臺叫他們上來!”
“不急,我再聽聽。”
施歌眼看就要哭了,“你聽什麽!”
宋西牧挪了挪屁股,“能哭那麽久,估計怨氣很重,是不是有什麽冤屈……”
話音未落,受驚炸毛的小貓就直直往他懷裏撲,沒輕沒重的,差一點沒把他給撲倒在床。
“走啊!走啊!”
腰肌處被她狠抓了一把,隐隐帶出點麻辣,臉上被那頭黑發毫不客氣一甩,微張的唇俨然粘上了幾根發絲……
一團柔軟實打實壓在他懷裏,軟玉馨香的,瞬間錯愕過後,心裏一燥,他順勢躺倒,結實雙臂環繞上她的腰背,低呼一口氣,“你頭發粘到我嘴巴了。”
施歌掙紮着撐起身子,帶着哭腔:“走啊宋西牧!”
宋西牧心中微動,坐起來把人圈進懷裏,柔聲安撫:“走,走,就是一個女的哭,沒什麽鬼。”
施歌眼淚已經飙出來了,帶着氣急敗壞,“走啊!”
宋西牧戀戀不舍:“……走。”
前腳才進宋西牧的房間,房卡還沒插上去呢,施歌就帶着恨意掙脫他的懷抱,手背狠狠抹了抹眼睛。
宋西牧:“……還吓哭了,你是不是生下來就沒膽啊。”
只聽見她狠狠道:“小人!”
宋西牧原地叉腰,為自己喊冤:“我怎麽小人了,不是你自己撲我的嗎?沒有鬼了就翻臉不認人,我算看透你了。”
還撓得腰上辣辣的,他還委屈呢。
他插上房卡,摁着控制面板打開空調,一轉頭,人又在他跟前了,睜着濕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看着他。
宋西牧:“……做什麽?”
“你去幫我把手機拿過來。”
他擡手抹着下巴笑,“你就是會指使我,用完就丢,沒良心的東西。”
她背過身,低聲:“快點。”
“除了手機還有什麽?我可不跑第二趟。”
“還有充電器。”
“充電器我有。”
“……還有背包。”
宋西牧悶哼兩聲:“幹脆把東西都搬過來得了。”
施歌這才轉過身子,帶着些小可憐,好像等着他給她拿主意,“那今晚怎麽辦?”
“你睡一張床,我和宋骁睡一張,你看行嗎?”
施歌垂首,幾分猶豫幾分羞澀,宋西牧的确是個會趁人之危的臭流氓,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她心底,他是值得信任和依賴的。
他比鬼可怕也比鬼可親,真是矛盾……
宋西牧拿手點着她的鼻子,裝腔作勢:“想好了,不要又說我是小人。”
眼見悶嘴葫蘆有氣無力點頭,他勾着唇角轉身出去了。
回來一看,施歌正蹲在床頭櫃旁給酒店前臺打電話,聽着酒店的人就要上來了。
宋西牧放下她的背包,把手機遞給她,“蹲着做什麽,起來吧。”
施歌接過手機,退後幾步坐到單人小沙發裏,大拇指輕輕摩挲手機屏幕,緩聲:“酒店的人要上來了,待會兒你和我出去看看。”
宋西牧大喇喇躺倒,對着天花板懶洋洋道:“有什麽好看的,就算他們能讓那個女人不哭,你還敢回去自己睡?”
她嗫嚅出聲:“那也要查清楚。”
宋西牧胸腔鼓動:“查。”
酒店的工作人員敲開了施歌房間旁邊的那扇門,好大一會兒,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打開門,睜着兩只腫得跟桃子似的眼睛幽怨看着他們。
施歌躲在宋西牧身後,想看又不敢看。
酒店的人很客氣:“這位女士,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
那個女人大概是哭懵了,瓦聲瓦氣:“啊……沒有。”
“女士,您看,現在已經淩晨一點了,別的客人要休息,請您盡量保持安靜,不要大聲喧嘩,如果您需要別的服務,可以打我們前臺電話。”
話說得客氣委婉,那個女人像失了魂一般,緩緩點頭。
酒店工作人員又向宋西牧和施歌道歉,宋西牧頗有些不耐煩,“行了,行了,不吵我睡覺就行。”
待兩人回到房間,他嘴裏還在刻薄:“那種女人,七魂丢了六魄,比鬼還可怕!”
施歌皺眉:“她是不是受了什麽打擊?”
宋西牧板着宋骁的身子,把他往邊上挪,“受什麽打擊,受打擊回家哭去!不要在酒店尋死,害了整個酒店。”
“……你小點聲,宋骁被你叫醒了。”
“放心,這小子睡着了把他踢下床他都不會醒。”
他仰面躺下,伸個手臂利索關掉燈,漫不經心道:“還不睡覺做什麽?”
遮光窗簾露了一點點縫,宋西牧側身瞅着她,只見她抓着被子,悄無聲息躺在床的邊邊,只睡了床的三分之一,翻個身就能掉下床去。
心中莫名想笑,他輕哂:“你睡床邊做什麽?都可以躺下一頭大象了。”
暗夜無聲,她在裝死。
宋西牧又低笑兩聲:“你是不是等着我過去和你睡?”
她輕嗔:“閉嘴吧!”
宋西牧收回視線,閉嘴了,房間陷入靜默,唯有宋骁平緩的呼吸聲和空調出風口“呼呼”的吹風聲,他試圖說服自己入睡,一點多了,明天還要開四個小時的車,是該睡覺了。
他睡不着,清醒得像只貓頭鷹。
過了一會兒,聽見另外一張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了一會兒,又開始響了。
他像是找到發洩的出口,“又做什麽?”
施歌頭已經到了床尾,有些難為情,“空調吹到我了,我換到床尾睡……”
這下他肯定要說她是事兒逼了。
果然,宋西牧一個挺身坐起來,下床找拖鞋,嘴裏抱怨着:“你事情怎麽那麽多!”
昏暗中一個高大黑影站在她的床邊,手臂左右晃動,在試探風的大小方向,。
末了,他總結:“誰讓你挨着床邊睡,往那邊一點。”
施歌只好又睡回床頭,往床中間躺下,風是沒有了,床卻一沉,那個黑影兀自坐在她旁邊,裝模作樣說:“這裏是有點風,你再往那邊一點。”
施歌脊背發麻,像炸了毛的小刺猬一樣警醒:“你做什麽!”
宋西牧豁出臉皮:“沒做什麽,我在那邊睡不着,我睡這裏給你擋風。”
……一陣死寂。
他後背異常敏感,感覺出她坐了起來,對着他後背咬牙切齒:“宋西牧,你這樣會挨坐牢的!”
宋西牧轉過身子,正撞入一雙黑漆漆的眼眸裏,像兩潭深泉,能把人往裏吸。
他避重就輕:“坐牢?我睡不着也挨坐牢?”
他幹脆躺倒在她身旁,破罐子破摔,“坐牢就坐吧,和宋骁睡我睡不着。”
施歌就要翻身下床,被他一把拉住手腕,溫熱的手掌心帶着一股力道,話音裏卻暗藏可憐,“我求求你了,睡吧,明天白天你要開車帶他們去玩,白天我有很多工作,晚上我也要開車回沛海,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施歌冷聲:“放開我的手。”
他不但沒放開,手掌往前,伸進她的掌心,插進她的五指裏和她十指緊扣。
他輕輕拉扯她,“睡覺吧。”
“……”
“我好困了。”
施歌喉嚨一緊,心就軟了,手心裏的溫熱帶着火,徐徐往上燒,鼻尖聞到一股柑橘調中帶着冷冽的木質香。
這不是酒店的沐浴露。
騷斷腿的玩意兒,還自己帶沐浴露,必定藏着狼子野心!
“宋西牧,你小心點,你要是敢動……”
宋西牧不耐煩打斷她:“坐牢嘛!我銘記于心!”
“放手。”
宋西牧松掉她的手,拍拍床,“躺下。”
她才躺下,宋西牧就側過身子對着她嘿嘿笑,“你頭上沒有虱子吧?”
“……”
“有沒有?”
“沒有。”
……
她睡不着,料想着他也是,忍不住又出聲:“宋西牧,我想見一個人,在監獄裏,能見到嗎?”
宋西牧微頓:“見誰?”
“撞死我媽的人。”
“……你見他做什麽?”
施歌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省去了劉信炎說她媽媽和劉喚修是情人的無稽之談。
宋西牧沉吟半晌,“你要是想去就去吧,免得壓在心裏,也是一塊心病,不過我估計也問不出什麽來。”
昏暗中,施歌對着他展顏而笑:“那你幫我。”
宋西牧悶哼兩聲:“還送我去坐牢嗎?”
施歌:“……不送了。”
“快三點了,該睡了嗎?不睡今晚就別想睡了。”
……
施歌迷迷糊糊中聽見一個聲音在叫:“……叔叔……叔叔……”
她才覺得睡着沒多久,眼皮似千斤重,好不容易掀開,登時醒了大半,只見宋骁站在床頭,小手臂搖晃着宋西牧。
完了,被宋骁看見了!
宋骁該吓壞了!
她沒臉做老師了!
宋西牧迷糊睜開眼,黑洞洞的,天也沒亮,宋骁這小子想死了。
他壓着火氣:“幹什麽?”
宋骁哭喪着臉:“我……我尿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