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帝王家(18)
這日傍晚申時, 危雲白駕馬回府, 守門的奴仆牽過他的馬,一行人正要進門,身後傳來一道稚氣的喊聲:“危大人!”
危雲白回頭去看,一個還沒他大腿高的奶娃娃喘着氣跑過來, 臉蛋紅潤,衣着精細樸素, 莫約有六七歲,瞧着應該是哪家跑出來的小少爺。
“危大人!”
危雲白走過去, 問道:“你叫的是我?”
奶娃娃羞澀的笑笑, “就是你啊。”
“那你叫我有什麽事?”
奶娃娃左顧右看, “涵兒追着危大人跑了好長的路,口渴的不得了, 危大人帶涵兒進去喝喝水吧!”
身後奴仆為難道:“公子,要不要通報衙門?”
眼前這自稱涵兒的小娃娃眼睛一轉, 乖乖的待着不動。危雲白看清他的神色, 道:“你先去通報, 再打聽哪戶人家丢了孩子, 注意街上是否有四處詢問的家仆,若是有, 就讓他們來我危家。”
奴仆去了, 危雲白道:“你要和我回府?”
奶娃娃點點頭。
“那便來吧, 小客人。”
危雲白将孩子帶到了正廳, 危建同這會兒正在書房, 丫頭給上了茶,特地拿的是小茶杯,叫涵兒的小男娃捧着杯子解渴後,就笑眯眯的盯着危雲白看。
“你認得我?”危雲白笑問。
涵兒聲音清脆的回道:“認得!涵兒見過你好多次了!”
“哦?”危雲白不動聲色道:“我卻不記得我見過你,莫約是你認錯了人。”
“我沒認錯,”涵兒正正經經地說道:“你不認識涵兒,因為涵兒見得都是你的畫像。他們喊你叫危大人,但我還知道你的名字,皇伯伯經常寫的‘雲白曉山高’,危大人,你名雲白是不是?”
既是皇伯伯,又是“雲白曉山高”,他身份暴露的明顯。
小孩子又黑又大的眼睛亮晶晶的瞅着危雲白,但他不為所動,還有閑心開着玩笑,“那你就猜錯了,在下姓危,名山高。”
危山高???
危雲白看着不敢置信到淩亂的小孩,挑眉,“你不相信?”
“可是皇伯伯……”經常會突如其來的在紙上寫下雲白二字啊。
涵兒張張嘴,最後還是委屈巴巴的道:“好吧。”
你是大人,小孩子說不過你。
危雲白道:“涵兒可喝好了水?想必出來了這麽久,承親王府上下都該着急了。”
他潛意詞明顯,明擺着是要把人送回去,涵兒急道:“危大人,等一等!”
語畢,他埋頭從懷中探出一封信和一個長形精致的盒子,“危大人,這是皇伯伯讓涵兒給你的,皇伯伯還說,讓涵兒拿到您的回信才能回去。”
他起身送到危雲白跟前,可憐兮兮的看着這個好看的危大人。危大人還是接過,當着他的面展開信封,上面依舊短得很有恒元帝的風格,“相見恨晚,是我還是他人。”
危雲白勾起唇角,讓奴仆備紙筆,極為潇灑的回了三個字:您說呢。
他當着承親王兒子的面寫完,簡單折了幾下沒裝信封就遞給了他,“世子還有其他事?”
先前還喊人家涵兒,等讓人辦完事就變成了世子。涵兒眨眨眼,“危大人,您不打開盒子?”
危雲白道:“陛下給的東西,自然是要焚香沐浴之後再開。”
涵兒看不出他在說笑還是認真,只能失落的告辭回去,但剛一轉身,危建同就正好從書房過來見到了他,“這不是承親王家的孩子?”
小娃子乖巧的問了聲好,危建同哈哈大笑,直接問道:“小世子是現在就走?不如多留一會兒同我們用個晚膳?”
這當然好!小世子喜滋滋的應了身好,又跑到危雲白身邊瞅着他看。
危雲白對他一笑,只怕這頓飯不會吃的平坦。
果然,在晚膳剛剛開始時,就有奴仆通報,說是承親王來訪。
危建同笑道:“估摸還是放心不下他的兒子,快将承親王請進來吧。”
承親王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人,危建同原本還以為是跟在承親王身邊的下屬,等燈光照在那人臉上時,大驚失色道:“陛下?!”
他的這一聲都破了音,原本前頭帶着引路的仆人直接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顫顫微微道:“奴才拜見皇上!”
只來了承親王就罷了,知道皇上也來了之後,整個危府都忙了起來。
廚房又連忙趕制了幾道菜肴,待在廳中侍候的丫頭小厮手腳僵硬,也幸好沒有讓他們伺候的事發生,不然必定要丢了危府的臉面。
危建同震驚之後就急忙回過神了,邀着恒元帝坐上位,這樣一坐無論是按尊卑還是按照年幼,危雲白都與恒元帝隔的老遠。
盛餘祉機靈的起身往危雲白的位置走去,“這邊的菜色更得我心意,我還是來這邊坐吧。”
危建同,“怎使得!讓人把菜換了就好。”
盛餘祉本該坐于恒元帝的左側,他到危雲白的那個位置坐,危雲白就要坐在恒元帝的左側,這不合規矩。恒元帝轉頭看向危建同,淡淡道:“危大人,不必太過拘謹,就這樣吧。”
到底還是這麽坐下了。
危建同時不時與恒元帝說幾句話,承親王小聲道:“危大人,涵兒今日跑你這兒來,可不是本王的安排。”
危雲白坦然自若的夾菜,“王爺可知道老牛舐犢?”
盛餘祉眼角一抽,還沒說話,他兒子已經偷偷的笑出了聲。
之前就說過皇家的基因好便是極好,這三個姓盛的都是一副好面貌,恒元帝同危建同說着話,那雙眼卻尖的很,問道:“涵兒為何笑?”
涵兒憋住笑,學着之前危雲白說要焚香沐浴的樣子,一本正經聲音清脆地道:“危叔叔把爹爹對我的愛護叫做老牛舐犢。”
恒元帝有點笑意,“說的好。”
雖說不知道皇上來幹什麽,但這頓飯吃的卻不艱難,待酒足飯飽,又出乎危建同的預料,恒元帝和承親王帶着小世子幹淨利落的走了。
好像就是單純的來接小孩就是遇上了飯點。
危建同琢磨了半晌沒想出來不對,“雲白,你怎麽看?”
危雲白看着大門方向,頓了片刻轉身回道:“爹,想必只是因為小世子罷了。”
而小世子送來的長形木盒還在他身上。
但這沒必要和危建同說了。
……
涵兒從懷裏掏出紙張,在他爹目瞪口呆之中遞給了恒元帝,并認真嚴肅的說道:“皇伯伯,涵兒成功完成任務。”
恒元帝從他手中接過,神色緩和了不止一點半點,“好。”
說是等到中秋節見,但恒元帝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危雲白對他的影響力。
剛剛不知用了多少的力氣才能不一直看着他,現在就連等到回宮的時間也等不了,直接打開了紙張,在越發明亮的圓月中,就着光看清了上面的三個字,“您說呢。”
他避開了他給的兩個選擇,還将問題重新抛給了恒元帝。
恒元帝彎起嘴角,卻神清氣爽心滿意足,“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盛餘祉怪異的瞅了他一眼,随即好奇的跟着往紙上看去,“……”
這是個什麽玩意。
算了,承親王機智的換了話題,“皇兄,你讓涵兒去危府,不會就是為了見危雲白一面吧?”
恒元帝餘光掃了他一眼,正大光明的應了一聲。
“皇兄,這就有些不仗義了,”盛餘祉開着玩笑,“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抛下宮中繁忙的政務,還讓涵兒先跑過去做個由頭,怎麽能只是看危雲白?”
“是皇兄準備對危家做些什麽,還是警告危家要繼續這麽聽話?哦!臣弟懂了,必定是要給危建同那老家夥施加壓力,讓他同劉大人一樣早點致仕回家養老,我說的對不對?”
恒元帝停下腳步,與盛餘祉對視,“朕以前就教過你,老三,你又忘了。”
盛餘祉讪讪閉了嘴,只心道,你說只看危雲白,說出來誰會信呢。
小世子安慰地抱抱爹爹的大腿,随即和恒元帝說道:“皇伯伯,今日危大人收到信還笑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恒元帝眼中帶着笑意,“果真?”
“涵兒說的自然就是真的,”小娃兒說道:“皇伯伯現在看上去也很開心,皇伯伯很想念危大人嗎?”
恒元帝摸摸他的腦袋,朝皇宮的方向看去,語氣平靜,卻又蘊藏着數不盡的連綿的情緒,“朕已經,有五日沒見過他了。”
他想起之前危雲白在未央宮曾給他念的詩。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之前對這首詩有多嗤笑,現如今就有多理解。
只是五日未見危雲白,卻長久的不可思議,甚至于能在一日體會到春夏秋冬,想念不是想念,欲.望不是欲.望,是瘋狂壓抑的愛。
看天是他,看地是他,看花像他,看畫畫他。
處處是他。
盛餘祉收起之前的瞠目結舌和不可思議,難得正兒八經的看着恒元帝的表情。
只是五天而已,何必這樣。
而這樣的皇兄,還是之前薄情寡義的恒元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