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帝王家(8)
危雲白翻了幾頁手中的書, 沒讀, 反而問道:“陛下,家父說您打算給臣定下一門親事。”
恒元帝握着書的手一頓,“是如此,愛卿……怎麽想?”
“劉府的姑娘自然都是好的, 能被陛下看上眼定是四小姐有過人之處,”危雲白笑道:“多謝陛下賜婚, 陛下為臣操勞了。”
恒元帝提筆寫字,良久才笑了一聲, 道:“愛卿滿意就好。”
“劉府四小姐如今年齡不夠, 愛卿可能等的下去?”
危雲白心中明了, 恒元帝狀似關心,實則是在提醒他不能納妾, 危、劉兩家面上勢如水火,實力也旗鼓相當, 不論危雲白想不想, 他都不能想。
換句話說, 危雲白至少六年內不會娶妻, 也不會納妾,如果劉府四小姐不小心香消玉殒, 危雲白非但浪費了大好的青春年華, 到時候再娶妻只會更加麻煩。
更何況如果別人有心, 他就要背負上一個“克妻”的名頭。
而危家與劉家即使知道劉四小姐是因病而死的, 面上關系卻只能變的更加冷淡, 那個時候如果危雲白不娶妻,危家會怨上劉家;如果危雲白娶了妻,劉家會怨上危家。
不管主人家心中是如何想,手下的人和內院的人一旦把彼此放在厭惡的位置,那上上下下之間的摩擦就無法掌控了。
所以盛餘祉才說皇兄走了一步好棋,但危雲白卻覺得,他下的親事完全沒顧及其他,他只注意到了六年,一個可以躲過結親的六年。
危雲白摩挲着紙,回神,“陛下,臣自然可以等下去。”
但是您的旨意能不能下下來,那就不一定了。
毛筆滴下的墨水暈了奏章,詠德小聲提醒:“陛下,折子壞了。”
恒元帝抿唇放下筆,贊道:“愛卿重情重義,劉家小姐有福氣。”
他看着奏章上被滴落的幾滴刺眼的墨,上面的字再好看再有風骨,也都被連累的慘不忍睹,讓人心中發火。
……
第二日,劉大人在朝後求見皇上,不知說了什麽,只聽說皇上勃然大怒。
消息傳到翰林院時已經沸沸揚揚,危雲白在午膳時間去找了劉玉堂,恰好劉玉堂也來找他,兩人找了個地方用飯,坐定之後,危雲白問他,“怎麽回事?”
劉玉堂擠眉弄眼道:“對你來說應當是個好消息,你和我庶妹的婚事黃了。”
“……”危雲白表情怪異,“伯父幹了什麽?”
站在恒元帝的角度,這是最好的結果,這事黃了,真不知道恒元帝是個什麽樣的表情。
勃然大怒,他還真是想看一看。
劉玉堂剛想說,就聽到後頭有人高聲叫着他們,“危兄、劉兄!”
聽着耳熟,危雲白心中了然,待人走到跟前,就回到:“康兄。”
正是之前的榜眼兄康城建。
劉玉堂假惺惺的笑道:“康大人,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康城建好像看不出他的趕客意味,“我這是不知道該吃什麽,今日沒讓家中奴仆送飯,這不出來走走就遇上了你們,要不……在下能和兩位大人一起用飯嗎?”
旁邊就有空位,還能把人趕出去?三人就坐下,随便說些話,用完飯再相攜回去。
危雲白不急得知道劉大人做了什麽,他早晚都會知道,果不其然,在還未下值回府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劉大人進宮是為他的四女兒而來,據說他府中有人在女兒面前亂嚼舌根,讓他女兒傷心之下一氣剪了發,要出家當個尼姑,既能不讓父母憂心,又能在佛門清淨地好生休養,也途能活得更長更久一點。
劉大人傷心欲絕,卻只能挺着進宮來求皇上的恩典,希望皇帝能給他女兒安排個好點的尼姑庵,還得派人貼身照料。
翰林院的同僚奇怪,“若只是如此,皇上為何要發怒?按道理來說,該發怒的應該是劉大人才是,他府中下人竟然在小姐面前嚼舌根,還讓小姐走上了尼姑之路,真是可恨!”
聽到消息的另一位同僚才接着道:“你以為事情有那麽簡單?劉大人當然是狠狠處置了那些奴才,結果怎麽着,查着查着竟然查出來那些奴才都是別人的人!全都是不知道誰派來潛入劉府的細作,你說皇上怒還是不怒?”
聽到他話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難怪!
危雲白心道,也難怪會發怒了。
本來是皇上利用劉府,現在變成了劉府利用皇上,借着恒元帝的手把府中處理幹淨,沒準那裏面還有皇上自己的人。
啧啧啧。
劉府四小姐的事不知是在別人無意還是有意的傳播下,京中任職的官員大多數都知道了。
所幸先前恒元帝賜婚的話沒有多少人知道,不然只會更加難以處理,這出事一鬧完,危建同和劉大人俱都同舒了一口氣。
別人不知道當日情形如何,劉大人卻是不肯對外人多說一句。
誰都不知道,在劉大人剛開始說到家中四女兒剃發的時候,恒元帝已經暴怒了。等劉大人說完的時候,恒元帝反而平靜了下來。
當日恒元帝注視劉大人的眼神,也讓劉大人多次從睡夢中被驚醒。
當真不一樣了,當真不一樣了。
當初被他們把持在手裏的小皇帝,已經不聲不響的蠶食掉了宰相的力量,悄然無聲的站在了和他們同樣的高度,不,甚至可以說,比他們更高的高度……
轟轟烈烈的貴女去當尼姑的事還沒說上幾天,更大的一件事就頂上了這條言論。
皇帝打算提前一月出京微服南下。
這是歷來的傳統,每任皇帝上位後都要微服私訪到各州郡查探一下當地的民風民情,去看天下是否如各地官員所說一切太平,時間也被老祖宗規定好了,最短兩月,最長四月,超過此不行。
在皇帝微服私訪的期間,若有欺上瞞下的官員被發現,直接就是砍頭大罪。
恒元帝自登基以來從未出過京,京官也明白皇帝為何今年會有如此舉動。
一是皇帝威嚴日漸加大,朝廷逐漸把握在皇帝手中;二是山城的事太過匪夷所思,引人暴怒,皇帝想要看看還有沒有如山城一般的地方;三是借此提高心腹位置,打壓危劉兩家。
不用說,都知道危家和劉家必定會有人跟着南巡,帶着這兩家的人也相當于是帶個護身符,讓京中大頭不旦能乖乖聽話,還能盡心盡力的保障一路上的護衛安全。
而恒元帝做的更狠,他直接讓危家大朗危高暢、危家二郎危雲白,以及劉家老大劉玉清、劉家老三劉玉堂……兩府四個嫡子全都跟着!
夠狠,真是夠狠。
劉府上留下來的全是庶子,這樣劉大人還氣的牙癢癢,更別說本來就子嗣稀少的危家了,危建同簡直夜不能寐。
恒元帝真是夠厚臉皮的。
兩家都知道,這次南巡,絕對!絕對不能出任何問題!
……
承親王一大早就往皇宮裏趕去,在殿外就聽到了一道耳熟的聲音。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好聽,溫柔,慢慢的情意。
盛餘祉挑眉,高聲道:“是誰在吟詩?”
他快步進入大殿,危雲白合上書,“拜見王爺。”
恒元帝蹙眉,“你來作甚。”
盛餘祉咧嘴笑道:“皇兄,你怎麽讓人家翰林官來這念情詩?”
“孔家老祖宗欣賞的來,朕就欣賞的不來?”
“您說的都對,正好臣弟也很欣賞,不如讓危大人接着念下去?”
危雲白眼睜睜地看着恒元帝臉色一點點的黑下去,低聲咳了一下,恒元帝的視線瞬間看向了他,“可是嗓子不舒服?”
詠德機靈的親手端茶送去,“哎呀危大人,您嗓子不舒服就直說,您看看,要是嗓子壞了您覺得沒啥,心疼的還不是我們陛下?”
他說的大大咧咧,一點也沒覺得不對,危雲白随着他的話看向恒元帝,恒元帝正注視着他,在對視上的一瞬間,眸中似海般幽深低暗。
詠德心中一喜,低聲道:“危大人,不是奴才廢話多,而是奴才說的都是大實話,您看看,您咳嗽一聲奴才都這麽着急,別看陛下不出聲呢,陛下心裏指不定想着待會要給奴才什麽樣的賞才好呢!”
危雲白被他說的話逗笑了,接道:“詠德公公還缺賞賜?不過陛下确實對臣一片愛護之心,有明君在上,大恒朝必定繁榮昌盛。”
他說的正兒八經,直接将詠德一口氣噎在原地。
許久不說話的系統上線了,嘲笑了詠德一波,“你當我們家雲白這麽好拉配對的嗎?”
這麽好被撮合的話還有前幾世什麽事兒?
承親王把他們暗流看的清清楚楚,心裏微動,走到皇兄身邊彎腰問道:“皇兄,你……”
“老三,”恒元帝淡淡打斷他,“你來找朕所謂何事?”
盛餘祉明白了,他抿抿唇,道:“皇兄,您此次南下,臣弟也想一同前去。”
恒元帝剛想應聲好,卻臉色突的一冷。
“你身上的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