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魔術師紅角笛Ⅹ
第八天,庭審再度開始。
久長的八天時間裏,橡皮泥上的粉末依然沒有鑒定出來,卓諾典曾經建議指派給段傅來鑒定物證,然而建議沒有被采納。
但這種結果也在卓諾典的預料之中。誰都清楚,相比于公訴方列舉的證據,審判長很大程度上會采取辯方的證據和意見。
但是,司馬潘始把找到的新證據呈于法庭,并以4年前謀殺魔術師紅角笛罪名再次起訴浣雪,新證據完全可以左右浣雪的命運。
在開庭審理的中心環節————法庭調查階段,司馬潘始宣讀:“我方以故意殺人罪起訴被告人。2013年4月20日,紅角笛魔術協會全國巡演傍晚6點,被告人李虹雪将本案受害者焦偉仁誘至洗手間以妨礙焦勝甲演出,又蓄意把道具劍調換,導致焦勝甲死亡。”
公訴方開始舉證,焦偉仁的日記本呈現公訴方和辯方背後的大屏幕上,日記本上每一個字都可以很清楚看到。
卓諾典看完了4月20日寫下的內容,他對審判長說:“日記本上并沒有提及‘道具劍被調換’這一件事,‘道具劍被調換’是案件的謀殺手段,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因而我方認為公訴方和證人有必要對‘道具劍被調換’這件事作出詳細陳述。”
司馬潘始說:“案發後大多數魔術表演用具都被辦案機關收走,所以焦偉仁對你說的‘謀殺手段’并不知情,不妨讓辯方證人說說看吧。”
諾典對審判長說:“辯方要求傳換證人。”
自從昨天晚上,司馬舟信一直滿頭霧水,為什麽廉航隊長和戲劇院保安來作證,究竟在搞些什麽?
卓諾典選了懸空笛作為第一個證人作證。
審判長念:“證人,請首先說出你的年齡,職業,與被害者的關系。”
懸空笛如實回答。
卓諾典清了清嗓子,聲音盡可能放柔和,面對己方的證人這是必須要有的禮貌,他問:“‘道具劍被調換’這件事,你了解多少呢?”
懸空笛說:“你們說道具劍被故意調換了,我覺得沒這回事,應該是紅角笛的弟弟焦偉仁拿錯了才發生了意外。”
卓諾典問:“拿錯了?能不能詳細描述一下那又是怎麽回事?”
懸空笛說:“表演開始前,你和廉航隊長還有另外一位律師撞碰的那個人就是焦偉仁,準備開演前,我們全都集在一起安排工作,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了焦偉仁把一個箱子的劍搬出來然後把自己的休息室門鎖上,我們後來用上的劍就是他搬出來的,也許我說的這些就是事實的全部了。”
司馬舟信提了提他的墨藍色眼鏡,說:“你的意思是紅角笛平時不止是玩玩道具劍而已?”
“是啊。”
這時司馬潘始又插上一句:“證人,你怎麽知道這個人是焦偉仁,而不是紅角笛?”
懸空笛轉動着眼睛,說:“聽出來的,紅角笛和焦偉仁說話的音色不同,我們相處久了都能辯認,而外人不能,外人連紅角笛有一個雙胞胎兄弟都不知。”
司馬潘始張嘴想說些什麽,但被卓諾典的聲音蓋過:“好,我明白了。‘道具劍被調換’這件事還需要其它證人證實。”
其它上來作證的魔術師的證言都一致,他們都看到了是焦偉仁把一個箱子的劍搬出來然後把自己的休息室門鎖上,後來在舞臺上用的劍是他搬出來的。
卓諾典笑着對司馬舟信說:“這次不會有錯,真相已經水落石出。”
司馬舟信吃驚不已,他兩只眼睜很大,問:“紅角笛屍身消失之謎,一切,一切,你都已經知道了?”
“是啊。我們之前的努力終于都沒有白費,我從來都不敢相信走到了這一步。”卓諾典自信地笑着。
他把一份錄像交給書記員,這段錄像播放了4年前魔術表演,錄像開始的畫面為紅角笛走上舞臺的那一刻,直到停電後又恢複供電,打開道具箱發現紅角笛屍體消失兩分鐘之後才結束。
所有人都看完了錄像,司馬潘始覺得很奇怪,說:“斷電的時候為什麽音響設備還可以發出刺耳的聲音?”
卓諾典說:“我認為有人故意操控了供電設備,音響有異樣可能也是由于電壓不穩定。”
司馬潘始聳了聳肩說:“好吧,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辯方給我們看了這個東西,究竟想表達什麽?”
卓諾典也聳了聳肩,微笑着說:“我準備揭開紅角笛屍身瞬間消失之謎。”
卓諾典說完後,幾乎沒有一個人相信他,也許他們都覺得沉淪4年的真相竟被一個刑辯次數甚少的律師揚言揭開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刻死寂籠統了法庭每個角落,只有低聲嘲笑從一兩人嘴巴發出來,使場面顯得更露骨。
卓諾典提高語調,聲音在此刻略顯嘶啞:“如視頻所示,我的當事人打開箱子發現紅角笛受傷之後,卻突然斷電了,斷電的時間視頻也記錄得很清楚,10秒鐘,準确來算是10秒62,然而在這短短的10秒鐘內,有人把紅角笛轉移到道具箱的隔層之內。”
審判長翻了翻文件,說:“辯方如何證實有人把紅角笛轉移到道具箱的隔層之內?我個人認為10秒鐘時間也可以把一個體重較輕的人拖到幾米遠的地方。”
“道具箱的隔層之內被檢測出紅角笛的血跡,以及他的一枚血指紋,”卓諾典說,“現在問題可以理解為‘紅角笛如何從隔層中移走?’”
卓諾典請求傳呼證人。這次,證人是廉航。
他說:“當時道具箱在我,證人廉航,以及很多人的視野範圍內,這點我的證人已作證,直到觀衆走光了,直到懸空笛叫我的證人廉航去休息室,道具箱才不在我們的視野內,魔術協會的某個人才可以大搖大擺把紅角笛的屍體轉移,我們回來時才發現道具箱有隔層,而隔層什麽也沒有了。”
司馬潘始說:“辯方,你說某個人是指誰,誰能有這本事将一個人從其它人視線轉走?根據你的證人所言當時舞臺還站着其它人。”
“誰都有這本事,”卓諾典詭異地笑着說,“因為策劃這場謀殺案的是你們魔術協會的所有人,12位魔術師都是兇手!”
這句話誇張點比喻就像猛襲的風暴一樣,在法庭上揭起一片噪雜的議論,法槌連續長擊都無法安靜下來,最後幾個法警來到旁聽席徘徊了幾圈,法庭才恢複以往的肅靜。
方術此刻才意識到中了圈套,這是卓諾典找11位魔術師出庭作證的根本原因,方術那自始至終的一副笑臉頓然變得很空洞。
司馬潘始望着諾典,說:“辯方,你說的這句話,如果不能用證據來證實,法律責任肯定是要負的了。”
審判長也看着卓諾典,他此刻與公訴方表示着同樣意思。
“放心,如果不能證實,我願意承擔責任。”卓諾典說。
第二個證人是戲劇院保安,一個做事實在的小夥子,他站審判長前面作證言:
4年前發生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是我報了警,指揮觀衆離場之後,那個臉上有胡須頭,很高個子的男人和懸空笛說了幾句話就往舞臺後面走去了,緊接着王飛燕走上來告訴我可以下班了。
當時我還穿着保安制服,我的衣服又放在休息室中,總不可以穿這種衣服回去吧,我告訴她我去休息室換衣服,王飛燕要求我直接回家換,我當時覺得她怕我妨礙調查,我想等調查完後就去換,我走到不遠的地方抽煙,剛點燃煙時,裏面出來兩個男的把立在戲劇院門口的人偶搬進去,不久後又搬出來。
保安作證完後,卓諾典把焦偉仁拍的照片和戲劇院門口的照片交給書記員,說:“在焦偉仁的日記中,也出現了‘人偶’一詞,只不過他用詞是‘假人’。”
審判長對比照片的時候,證人席下方術死死盯着卓諾典,嘲笑地說:“你這人真搞笑,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殺人。”
“那為什麽刻意互相掩護,從黑鋼籠謊稱浣雪與紅角笛關系很好,到浣雪認罪為了替人掩護,到了如今證言都有了一致性?”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諾典身上,然而,庭審并沒有預料的順利,剛好這時候司馬潘始收到了一條短信,僅憑一條短信司馬潘始皺起眉頭,神情異常焦慮,他突然反駁辯方:“我覺得證言并沒有問題,你這麽樂意去相信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寫的東西也不願意相信你的11位證人嗎?他們可是你找來的,身為律師不該這麽對待己方證人吧?”
卓諾典早就注意到司馬潘始剛看了手機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究竟有什麽可以使司馬潘始的立場突然改變了?諾典和司馬舟信百思不得其解。
“證人證言也有好幾個地方對不上證據啊。”卓諾典說,“你們一口咬定那個人就是焦偉仁,仔細看過焦偉仁的日記的都知道,他來到洗手間時已經傍晚6點,暈倒醒來時魔術表演早就完了,這證實了根本就沒有‘焦偉仁把一個箱子的劍搬出來然後把自己的休息室門鎖上’這一幕。”
“辯護人與證人在法庭怼上我還真見過不少的案例,但辯護人控告己方證人全為真兇,”審判長指了指卓諾典,繼續說,“我還真沒見過。至于11位證人的證詞和焦偉仁的日記哪一個是更可靠的事實,我庭認為能否有其它證據對其中一者支持,并且不能有任何矛盾。”
“就拿司法鑒定的證據來看看吧,”卓諾典将指紋鑒定結果交給書記員,說:“插進道具箱的十二支劍,上面被檢測到的指紋各對應11位證人和我方被告的指紋,三支帶有廉航的指紋,除此之外無其它人的指紋,也就是說,焦偉仁和紅角笛沒碰過被調換的劍,所以被調換的劍根本就不屬于紅角笛和焦偉仁任何一人,不然不可能沒有他們的指紋。而你們所有人都堅稱自己看到焦偉仁搬出了十二支劍,12個人說着同一個謊言,12個人都是……”
司馬潘始立刻反駁:“僅憑這一點難以判定,到目前為止,你列舉的也都是間接證據,沒有直接證據是沒有用的,而且你漏掉了一種可能,當時紅角笛消失一刻,魔術師弦斷和黑鋼籠聽見舞臺後面有腳步聲,也可能是外面的人将紅角笛的劍調換了,又把紅角笛的屍體從箱子裏移走,況且,當時其它魔術師都在舞臺上,又是誰把燈光關了?”
“呵呵真搞笑,正如你所說,當時燈被關了,音響設備也發出刺耳的聲音,那後面兩位魔術師是怎麽知道舞臺後面有其它人?”卓諾典說,“這也是我和證人廉航當時都沒聽見魔術箱門開和關聲音的原因。由此可排除外人作案的可能性。”
司馬潘始頓時啞口無言,卓諾典微微一笑,他拿出了一張紅角笛紙牌,用紅筆在上面寫下字母“aou”,說:“最後我想說明一下,紅角笛在生命盡頭用血留下的這三個字母的意思,其實這與aou魔輪之語沒有一點關系,它即是英文短語的縮寫————all of U,譯成中文是‘你們全部人。’”
這項證據雖然仔細想下去不怎麽嚴謹,但卻引起旁聽席下噪聲大起,議論的聲音似乎不能自行停止。
司馬潘始說:“到目前為止你列舉的算是間接證據,沒有直接證據就沒有任何意義。”
卓諾典說:“那我們該翻翻間接證據的運用規則和該遵守的原則了。其中重要的一點是,間接證據當直接證據來用,它必須形成一個完整的證明體系。”
司馬潘始聳了聳肩說:“很遺憾,你列舉的證據無法構成一個完整的證明體系,要是12個人作了案,尤為重要的‘動機’何在?”
“是的,動機……還缺了這塊拼圖,你說對了,不過很遺憾,我也可以證明12個人動機所在。”
卓諾典拿出在紅角笛家找到的被方術燒毀的幾張紙片放在桌面,把拍着紅角笛魔術協會表演用具的照片交給書記員。
這張紙燒得已不成樣子,字句無法讀出,卻有幾個關鍵詞顯現紙面。
審判長皺眉仔細查看,他問:“上面寫的‘《魔術曠世》’,‘自由女神’,‘猜想’,‘燈光’是什麽意思?”
卓諾典回答:“尊敬的審判長,您只要把它和照片并起來思考就知道了。”
審判長說:“照片這些都是紅角笛魔術協會表演道具。”
卓諾典詭異地笑着,說:“是啊,重點是表演道具的放置地點,它們都放在紅角笛家裏,被燒毀的紙張上寫着‘《魔術曠世》’,從這四個字所用的标號可知,《魔術曠世》是一部作品,紅角笛寫出了對‘自由女神’消失又重現的猜想,他似乎對‘自由女神像’消失的現場那些燈光十分關注,因此《魔術曠世》是一部對世界上著名魔術表演進行了揭秘的作品,由照片可知紅角笛還想對魔術協會表演的所有魔術進行揭秘,要知道一旦這部作品發表,不僅可以完全損毀紅角笛魔術協會的利益,還會對同行魔術師極度不尊重。”
司馬潘始猛搖頭地說:“不可能,紅角笛不可能親手毀掉自己親手創造的東西。”
“當然有可能,你根本不了解紅角笛是個怎麽樣的人,他很自私。”卓諾典把一個藥瓶放于桌面上。
司馬潘始立刻知道卓諾典想說什麽了。
“他生前得了肝癌,體征表明已晚期了,相信法庭都已調查清楚了吧?”卓諾典說。
法庭這時變得很安靜。
審判長敲響法槌,說:“辯護人和公訴方意見本庭已了解。我庭認為辯護人注意到的‘道具劍調換’這一件事是重中之重,我庭需要對真劍和道具劍展開調查,現休庭20分鐘。”
11位魔術師在證人席下什麽也沒說,他們一直盯着卓諾典,直到諾典離開。浣雪閉着眼睛,眼眶邊緣,一滴水晶一樣的眼淚滑下去,滴在血褐色的木桌上。
卓諾典和司馬舟信走着走着,路的轉角處,司馬潘始從長椅站起來,他此刻想與卓諾典單獨談一談,他的兒子司馬舟信都只能坐在走道長椅上等。
司馬潘始把剛才庭審時收到的短信轉給他。卓諾典才得知了另一事實:真正猥瑣少女的人是紅角笛,1995年6月1日兒童節當天,紅角笛在街上當衆性騷擾兩名少女,一名少女16歲,一名8歲。
其中,那個8歲少女名字是李虹雨,幼時被診斷有自閉症以及其它的心理疾病,當時有目擊者稱,她有兩次在回家路途,又遭到極端欺辱,那個男的個子很矮。
“那個女孩後來不慎溺水身亡,警方調查結果是這樣的,事實又是怎樣的現已無從可知。那個女孩其實就是你的當事人李虹雪同父異母的妹妹,自殺後,她的母親割破動脈休克死亡,而她們的父親早在十年前死于一場車禍。當時醫生還說那個女孩的心理疾病可以好轉過來。”司馬潘始說,“從某種層面來看,曾經有兩條生命從紅角笛的手中葬送。”
卓諾典聽完後,他想起來浣雪被關押在審訊室的模樣,那時候她說:“事實很殘忍,法律名義不一定是正義,刑罰使生命不能所承之重。”
“我去見見她。”他起步飛速跑往羁押室,舉拳敲門進去卻又停了下來,諾典想不到自己在這種時候猶豫不決。
這時突然有只手從眼前伸過去,敲了羁押室三下,諾典回過頭,這個人是他的夥伴司馬舟信。
浣雪一直趴在桌子上,審訊室裏面只有她低聲的哭泣,卓諾典打開門坐在對面,她依然沒有理會諾典。
諾典說:“失去親人久了,還會很痛,你沒有忘記她……你的妹妹,對嗎?休庭之後我才得知這件事。”
浣雪擡起頭望着諾典,勉強笑了笑,說:“你都知道了,滿意了吧?”
卓諾典搖了搖頭,說:“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做。我想聽聽你,聽聽你的故事,可不可以呢?”
“關于哪方面?”
“魔術協會。”
浣雪說:“我是協會年齡最小的,他們都把我當作小孩一樣照顧,給我打傘,給我送吃的。協會像個家,我們把彼此當作家人,當我失去了一切還能感覺溫暖。”
卓諾典問:“紅角笛也一樣嗎?”
“他的性格有點古怪,有時很冷漠,有時很暖,有時脾氣暴躁,但我們所有人對魔術的情緣是一致的,這是我們13個人的共同點唯一的。”
“看來你們不是很喜歡紅角笛?”
“不算是,我們有些人還是很欣賞他的才華和努力的。”
卓諾典壓低聲音,說:“我能不能問一下,為什麽他們都想他死呢?”
浣雪搖搖頭,說:“我們不談這個問題了好吧。他們一直對我很好,我應該替他們頂罪,我當初不該幫你。”
卓諾典站起來,背對她,說:“但最後你選擇否認自己投毒的事實,我不知道這是出于自私還是出于你對我的尊重,還是出于你不知道他們這麽做是否正确,重要的是,你選擇了這樣做。”
卓諾典轉過身,繼續說:“他們之所以殺死紅角笛,可能是因為他們顧及你的喪親之痛,可能因為紅角笛計劃着把魔術協會的未來葬送,可能因為紅角笛已經垂死,是這樣嗎?”
浣雪點點頭,說:“這個案子沒有誰指揮,各人都有各人的選擇和看法,為了我的,為了自尊的,為了魔術協會未來的,為了自己的,總之各人的選擇最後都一致了。”
卓諾典說:“這次寫着‘今晚舞臺必死一人’短信應該是焦偉仁發出的,4年前那條短信是不是你發出的?”
浣雪沒有說話,過了幾秒鐘,才點了點頭,卓諾典皺起眉頭,胸口下莫名其妙地有些隐隐作痛。
他緩了很久,說:“你在魔術協會呆了很久,當了紅角笛的女朋友,是不是有好一段時間完全不知道紅角笛就是害死你妹妹和母親的兇手,是啊,從某種層面來說,紅角笛就是兇手。”
“是他告訴了我,他推我的妹妹下水,在一旁眼睜睜看着她的樣子沒入水中,”浣雪吼着說,“那時候他還頗帶成就感,我問他為什麽這麽做,他說我想把我的樣子刺在她們的眼裏!”
卓諾典的瞳孔突然空洞到什麽也沒有,沒想到自己竟然幫了這樣的人。
浣雪接着說:“還有半個月前協會聚會時發生了一件事。紅角笛半夜時竟然把煤氣闡打開,他想着燒死我們所有人,幸虧黃飛燕和我及時發現,事後他還不肯承認,我們尊他為協會創始人才容忍他!”
羁押室門關上了,諾典感覺渾身無力,背貼着門滑下來,司馬舟信立刻走過來扶住他,問他怎麽了。
卓諾典說:“我想起了幾年前的報道,一名老法醫用日記的方式記錄了彭加木神秘消失于沙漠的真相,當時他絲毫不顧其他人的生命安全繼續深入羅布泊,還不接受軍方救援,于是其他人把他謀害了,現在想起來,要是他沒有死,沙漠中找到的屍體很可能不只一具了。我很不負責問一下刑罰也不就是為了使社會傷害降到最低嗎?”
“嗯,我也看了報道,當時人性究竟經受着何等殘酷的試驗呢。”司馬舟信很認真聽完卓諾典說的這段話,他在羁押室外只聽見浣雪吼出的那句話,才猜到發生了什麽,說,“諾典,你要有選擇。”
在司馬舟信的攙扶下,卓諾典緩緩站了起來,他閉着眼揉一揉太陽穴,同時說:“浣雪是個怎樣的人,我更清楚看見了,她內心不真的希望謀殺案發生才發出那條短信,還有一件事,aou魔輪之語和死亡訊息aou不太可能是巧合。”
“我理解你的意思,浣雪自始至終都想獨自一個人頂罪。”司馬舟信看到卓諾典的狀态不是很好,他看了看手表,匆匆趕去弄了兩瓶礦泉水給他飲下,他對卓諾典說:“紅角笛是個十分惡劣的人,而這次我們偏偏幫了這樣的人,很無奈。”
轉角處,司馬潘始面向這邊徑直走來,他的臉色比剛才見到的冷漠了許多,他說了句時間快到了就走了。
“其實,現在比我更為進退兩難的還有諸位法官,檢察官,要是這個案子判得不好,必然在社會上引起巨大反響,”卓諾典嘆息地說,“所有人都是可悲的,包括我。”
卓諾典和司馬舟信重新回到法庭,審判長宣布了合議庭的對兩種劍的調查結果。
經鑒定,兩種長劍的外形看上去基本上毫無差別,甚至連體重都差不多。
不同的地方是,道具劍劍柄上有兩個可以按下去的開關,以及劍柄與劍身銜接處可以旋轉。道具劍的使用方法是旋轉劍柄10度,旋轉的同時還要按下劍柄的兩個機關,這樣子刺到人的身體才不會有受傷的情況,打開機關後刺中別人時劍身才可以收縮,這種道具劍其實就是收縮劍。
綜合列舉的其它證據,得出結論————當時12位魔術師明知道所使用的劍不是道具劍,還把劍刺入道具箱裏,由此證實12位魔術師都是殺害紅角笛的兇手。
審判長此刻的神情是卓諾典不曾見過的沉重,法庭上所有人沉默着,仿若一團灰影般暗淡不生色。
在這一刻卓諾典突然張嘴說:“尊敬的審判長,當時打開道具箱發現紅角笛,他的身體被鎖鏈固定了,由焦偉仁拍攝的照片可知,他的身上只有3處傷口,12位魔術師當中,只有3個人對他造成了致命的結果。”
審判長說:“我明白辯護人的意思,不過……”
“我對此沒有異議。從視頻上可得知造成致命傷的3位魔術師分別是誰。”司馬潘始微笑着。
審判長點了點頭,長擊法槌。
卓諾典永遠沒有想到自己說出的那句話起到的作用,接着庭審階段一節節地竟然很平靜地過去了,公訴方和辯護人在某種層面上達成了一致意見。
判決終于下達,3個魔術師當中刺中心髒的一個判了無期徒刑,另外兩個判有期徒刑50多年,其餘的判3到10年有期徒刑不等。
卓諾典很清楚無論自己怎麽做都會備受輿論,但他已無所懼怕,因為那時有勇氣選擇了內心最相信的東西。
回到家時,他在他的《懸案手記》上的最後寫上一段話:
我所面對的情形,很像許多人問的一類問題,一條鐵軌上綁着1個人,另一條鐵軌上綁着12個人,不同的是這12個人都是被判無期徒刑在逃的罪犯,這時有一輛載人火車要經過其中一條鐵軌,時間已近,作為一個扳道工該怎麽選擇?
這輛載人火車就像法律,我們一類人是扳道工,無論我們怎麽選擇,生命平等都将失衡,刑罰終使生命不能所承之重,兇器終究是法律本身。
我多麽希望有另一種選擇,另一條鐵軌,這條鐵軌沒有一個人,讓火車安靜往那邊駛去。
有許多時候,公開真相不一定能伸張正義,因為法律的名義不一定是正義。這類情況也許是世界仍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謎團的緣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