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魔術師紅角笛Ⅸ
開庭時間是八天以後。第一天清早,他們再次去到紅角笛的住處看看有沒有漏掉什麽線索。
走進去的那一刻,司馬舟信突然對諾典發問:“你覺得‘死亡訊息aou’和‘aou魔輪之語’僅是一種巧合嗎?”
“你在問我浣雪是不是兇手,我也不太确定,可以肯定的是魔術師方術是重大嫌疑犯。”卓諾典說。
司馬舟信較真起來,說:“兩者不可能巧合,當時紅角笛已奄奄一息,他應該盡可能用簡短的字符表達出更多的信息,他沒有力氣寫出‘浣雪’或‘李虹雪’如此多筆畫而又相對複雜的漢字。”
“是啊,我也懷疑過浣雪。”卓諾典說。
“既然浣雪很有可能是懸案的真兇,那為什麽要接下這個案子?”
卓諾典回答:“我的主要目的不是無罪辯護,而是揭露真相再作決定,這句話從一個刑辯律師口中說出來或許很可笑,但是正義與真相比什麽都重要,無論律師法官,檢察官,還是刑警法醫,偵探,甚至平常人都應該遵從這條準則。”
司馬舟信聽完後,眼睛明亮了許多。
走過了上次去過的房間,終于來到了紅角笛的卧室,卧室裏面也很亂七八糟。
司馬舟信從床頭櫃翻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紅角笛和浣雪站在橋上,紅角笛左手挽着浣雪的手臂,浣雪對着鏡頭,流露笑容,右下角有一行紅色數字,标記了拍攝日期,2013年4月15日。
卓諾典察覺到照片上紅角笛的雙眼鞏膜處有點發黃,也不知是不是照片清晰度問題,紅角笛從衣袖處露出的手和臉部都與正常人的皮膚不一樣,像上了一層淡薄的黃漆,仔細盯着時令人感覺不舒服。
“紅角笛生前患有肝癌,”卓諾典指着照片,說,“這兩處皮膚發黃,眼球鞏膜黃染,屬黃疸症狀,肝癌中晚期常見的體征。”
“的确,有人殺了一個癌症中晚期的病人。”司馬舟信拿出了一個藥瓶,标簽被撕了大半,但标注的部分藥成份保留了,司馬舟信能看懂其中一個成份為紫杉醇,這是一種主要适用于卵巢癌和乳腺癌,對肝癌也有一定效用的藥物成分。
“也就是說屋子這麽淩亂也可能是被紅角笛自己弄亂的。”
這時,卓諾典的手機嗡嗡作響,一個未知號碼顯現于屏幕。
卓諾典沒有想到,這通電話是檢察官司馬潘始打來的,司馬潘始想與他單獨會上一面,時間是晚上7點整,并請求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他的兒子司馬舟信。
他們吃過晚飯已經下午6點了,卓諾典總可以找到理由打發一個人離開,他告訴司馬舟信他已經好久沒去見他的愛人了,司馬舟信也懂這些于是告訴諾典他要提早回去休息。
司馬潘始的住處位于法院附近,裏面看上去挺富裕,也許為了與客人會見,他今天在家也穿了中山裝,整理得很整齊,但沒有戴上圓形眼鏡,他問起卓諾典要酒還是要茶,諾典選擇了茶,比起酒,諾典還是覺得在這種場合茶會更好一些。
茶幾上擺着本翻開的故事書,翻開的一頁上寫了一則故事:一條鐵軌上綁着1個人,另一條鐵軌上綁着12個人,不同的是這12個人都是被判無期徒刑在逃的罪犯,這時有一輛載人火車要經過其中一條鐵軌,時間已近,作為一個扳道工你該怎麽選擇?
卓諾典拿起書,問:“你關注這類關于道德觀的問題?”
司馬潘始回答:“是啊,我一直以來相信的準則是以德為先準,以法為制限。”
卓諾典淡笑地說:“你今天邀我過來,醉翁之意恐怕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間,你想談談你兒子的事情對吧?”
司馬潘始舉起茶,一飲而盡,說:“他小時候腼腆內向,說話簡單粗糙,所以我一直認為與律師相比檢察官比較适合他,現在已經變了,昨天你們表現很出色。”
“你以前究竟用了多少時間投入工作而又将多少時間投入去了解他?”卓諾典的語調有點高。
“哈哈,我今天邀請你來可不是為了吵架的。”司馬潘始憨笑了。
“你是我搭檔的父親,我當然不會和你吵架,”諾典說,“昨天庭審時你出示的案底有點問題,當初派出所拘留焦偉仁時有沒有檢測他的指紋,倘若案底的這個人真正身份是紅角笛呢?”
司馬潘始感到很奇怪:“那你為什麽不當庭質證?”
“你說為什麽呢,”卓諾典笑了笑,說,“其實你不邀請我今晚我也會自己來。”
“你有事找我?”
卓諾典點點頭,說:“我要你以4年前謀殺紅角笛一罪起訴浣雪。”
司馬潘始聽完差點嗆死:“你要我起訴你的當事人?嘿嘿,我有沒有倒錯杯酒給你喝醉了?”
卓諾典搖搖頭,說:“那天我沒有質證是因為我認為一旦這個案子宣判浣雪無罪,我失去了調查權,在屍體都找不到的情況下根本沒有人去追問4年前的真相,所以我必須想辦法4年前的案子應該和投毒案聯系起來,讓審判長意識到這是個整體。”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一直認為浣雪不是投毒案的兇手,但卻是4年前謀殺紅角笛的兇手?”
卓諾典回答:“我的當事人是不是兇手,我不确定,我只是想抓住機會揭開真相。并且,相比于其它人,我很相信自己的能力。”
“我也想知道事實,可是沒有确切證據,法庭不會受理。”
“對的,問題就出現在這裏————我們的證據不夠或對真相的了解沒把握。”卓諾典拿出筆,從他的筆記本撕下一頁紙,在紙上寫了一行字,他說:“4年前紅角笛表演《驚魂大逃脫》很可能需要用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參演者有焦偉仁才對,不然道具箱怎麽會設計有隔層?我覺得焦偉仁了解魔術《驚魂大逃脫》的全部,紅角笛消失的謎底會不會與這個魔術有關?”
司馬潘始接過卓諾典遞來的紙條,上面寫着焦偉仁的住址。
這天晚上,司馬舟信并沒有回去休息而前去與浣雪會面,問到紅角笛是否得了癌症時,浣雪稱,4年前紅角笛的确得了肝癌且已中晚期了,但一直沒對外公布,魔術協會的人都知道,出于對他的尊重協會的人一直替他保守了秘密。
第二天淩晨,司馬舟信見到卓諾典時,卓諾典給了他一張紙,按照這張紙交代的任務,司馬舟信來到一所房子前敲門,開門的人是魔術師方術,不出所料,方術脖子上有一處微小的傷口。
司馬舟信對他說:“公訴方掌握了新證據,對我的當事人浣雪十分不利,這次來是為了邀請你到法庭為浣雪作證。情形十分緊急,所以我來前沒有打招呼請見諒。”
方術沒有說什麽,他邀司馬舟信進屋裏,走進去的時候,司馬舟信察覺到方術右手時不時摸着右邊的褲袋,他回想方術開門之後把鑰匙放進去時,褲袋裏面發出的是金屬相互碰撞的悶響。
褲袋裏面藏了一把槍————司馬舟信真的是這樣想的,雖然不太确定,但他知道方術是亡命之徒,今天想活着離開恐怕要靠點運氣。
方術側問:“我聽說卓律師還在追查4年前的案子吧,他有沒有進展啊?确定了誰是兇手了嗎?”
“他怎麽也想不出當年兇手如何将屍體移走,他的思路被卡在這一步很久了。”司馬舟信語氣平靜實際上心髒卻在猛跳。
方術右手放在褲袋旁,說:“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問,你們都在懷疑誰呢?”
司馬舟信知道方術其實想問有沒有查出面具男的身份。他說:“我看了卓諾典遞給我的資料,我就覺得是外面的人幹的,他也一直沒有排除這種可能。”
方術點了點頭,轉而說了另一件事:“我肯定會為浣雪作證,畢竟她是我們協會的一份子。”
司馬舟信聽完後就下樓梯想離開,方術突然說:“等等!”
司馬舟信背對着他閉上眼睛,咽了口水,轉過去故作鎮定等他說點什麽。
“下面門鎖了,我去幫你開。”方術說。
司馬舟信才松了一口氣,他第一次與死亡靠得如此之近。
司馬舟信走後,方術把手槍放回保險櫃,拿起一塊魔術,繼續擰着。
回去見到卓諾典時,卓諾典用了一塊黑布蒙着眼睛,也正在擰着一個4階魔方,樣子很入迷,似乎和魔方融在一起,司馬舟信只好忍不住埋怨問他為什麽不自己去接觸這個亡命之徒,卓諾典告訴舟信魔術協會的人幾乎都對他有防備之心,還要他去與其餘的魔術師會面,并要求他們為浣雪作證。
卓諾典還是蒙着眼,司馬舟信嘆了一口氣,指着他手中的魔方說:“我說你是不是玩上瘾了,還蒙着眼,這是要破吉尼斯紀錄的節奏嗎?”
卓諾典眼睛依舊被蒙着,他把魔方往桌子一放身子往沙發狠狠一靠,說:“方術的《魔方維度》的玄機之處在于方術本身和時間差。”
“你在說什麽?”司馬舟信絲毫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他偷偷側身想看看卓諾典是不是已經把魔術擰湊完整了。
卓諾典摘掉黑布,樣子變得很認真,他說:“當時方術表演《魔方維度》時,4階魔方是觀衆帶來的,誰先第一個投進舞臺那個透明盆子就拿誰的魔術進行表演,随機性太大,不可能在這幾個地方做手腳,選中的魔方由主持人暗格道手中交到方術手中時,他在觀衆面前用了6分1秒擰湊完整,這些都沒問題,關鍵是當時主持人從選到魔方并把它交到方術手中這段時間間隔長達5分鐘,太久了。”
“你的意思是,這長長的5分鐘內,有人在告訴他魔方的排列!”
“若不是還要現場直播幹什麽?他當時戴了耳機。”卓諾典舉起那塊已擰湊完的魔方,嘴裏露出壞笑。
看到卓諾典略顯得意的樣子,司馬舟信又想起了方術,要不是諾典催他與方術會面他也許回來時心髒不會現在還跳得這麽快,司馬舟信心裏自然有點小脾氣,他雙手插腰,皺着眉頭,問:“那你知道紅角笛的屍體怎麽轉移了嗎?”
“尚未,不過倒是了解了紅角笛的《驚魂大逃脫》要是沒有出事的話會怎麽表演下去。”
“是嗎?”
卓諾典點點頭,說:“魔術箱設計有隔層,如果紅角笛沒出事的話,他自己會躲進去,之後他要使觀衆看見他出現在別的地方,而不是箱子裏面,所以需要一個一模一樣的人,這個人可以出現在觀衆席那邊出現,也可以出現于舞臺某個位置,要是我我會選擇出現于鏡子背後,這樣子看上去沒那麽誇張,更真實一些。焦偉仁的工作位置可能一開始躲在運載鏡子的車子裏,可是他當時未到場,很奇怪。”
這天下午,司馬潘始和幾位勘驗人員來到焦偉仁住處,這個地方算是很偏僻,在巷街打轉了好幾次才找到。
勘驗人員把鎖剪開,裏面一眼望上去基本與焦偉仁的休息室無差別,物品家具淩亂地堆積,時不時有幾只老鼠蟑螂從眼前穿梭而過。
卧室漆黑一片,司馬潘始徘徊了許久才摸到電燈開關,打開以後,眼前的一切驚悚不已,電燈很亮放出的光卻血紅血紅,牆上全都貼滿了同一張照片,照片上魔術師紅角笛躺于一個銀色假人裏面,假人被打開了半邊,紅角笛閉着眼睛,渾身血。
司馬潘始記起由辦案機關提供的資料,照片中的假人與4年前立在戲劇院入口處的假人一個模樣。
司馬潘始不禁猜測,這張照片是否說明了4年前紅角笛的屍體從道具箱內消失轉移至假人裏面,如果是,又怎麽做到的?
燈光血紅到刺眼,在這個房間想久了司馬潘始感覺到一陣耳鳴,眼睛也很痛,勘驗人員就把燈關了,用手電筒代替光源。
勘驗人員又從枕頭底下找到另外三張照片,拍攝的是紅角笛的左胸,右腿,腹部三處傷口。
司馬潘始對勘驗人員說:“還有沒有其它發現?”
勘驗人員将一本日記本遞給他,第一頁寫着“焦偉仁”這三個字,日記從2013年2月27日開始寫起,到了2013年4月20日突然中斷至同一年的5月20日。
那一天,日記寫着:
剛一個月以前,哥出事了,我唯一的家人。我原本也要參演最後一個項目,但開演前我接到了哥發來的短信息,他叫我去洗手間有點事情想和我說。傍晚剛好6點時我去到戲劇院洗手間,那時在洗手間門口我确聽到了李虹雪的聲音,是從我背後傳來的。之後什麽也不記得,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來周圍一片漆黑。
終于找到了手機,我打開照明的那一刻,哥躺在打開半邊的假人裏面,身上全部都是血,已經沒了心跳和脈搏。
我才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同時我也意識到要是待久點我會像哥一樣,倒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替他做點事。
我想報警,這個地方卻沒有一點信號,我必須逃出去,但我無法帶他一起離開,哥哥的遺體應該會很快被處理掉,我就拍了照片打算交給警察。想不到我竟然逃出去了。
後來,我從新聞得知他臨死前留下了三個字母,我更确定是那個人幹的。仇恨已經代替了生命的全部,我一直拼命掙紮,4年後同一天,我要了結這事,哥,請你等等我,等我啊。完,20130520。
勘驗人員看完後,說:“唉,可惜了,他是很好的魔術師,不應該自殺,要是當初報了案該有多好啊。”
司馬潘始搖搖頭,說:“就算警方将兇手繩之以法,他也照樣沒法活下去,唯一的親人已經走了,所以他才選擇了一個意義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日子。”
雖然紅角笛的屍骨沒找到,但找到了遺照,這對立案很重要。
司馬潘始把卧室門重新鎖上,出去外面時才感覺舒服了一些,他一字一頓地說:“整整4年。”
卓諾典收到這條消息時長嘆了一口氣,說:“古有卧薪嘗膽,今有卧室遺照,被怨恨鞭策的人性就像行屍走肉一樣悲憐。”
司馬舟信得知了這條消息,他認為如果焦偉仁昏倒前見到的人是浣雪,那麽他的當事人确實參與了這樁謀殺案,浣雪和方術把道具劍換成真劍,《驚魂大逃脫》本來就是他們策劃的一場陰謀。
卓諾典聽完後笑而不語,繼續喝下手中血色的紅茶,有了司馬潘始提供的新線索,他對真相的把握已胸有成竹。
剩下幾天時間,卓諾典和司馬舟信來回奔波,11位魔術師終于都肯作為證人至法庭作證。
除此之外,卓諾典還找來廉航,一個戲劇院保安來到法庭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