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如玉。一個衣着華貴的高大男子從繡着富貴牡丹的絲綢屏風後頭轉出來,熟撚地同如玉打招呼,兩人已經認識很久的樣子,這名男子看着如玉手裏頭牽着的少年,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問道,這位是?
因着如玉過往來此從不帶外人,就算是帶了也都被他哄着留在大廳堂裏坐着,再上一杯摻着藥的濃茶讓人昏睡過去。
如玉拍了拍小傻子的背,那張總是含着笑的臉上已經沒有半分笑意,聲音清冷道,這是我娘子。
小傻子詫異地看他,但又記着自己同人家拉過鈎的,什麽都要聽他的,就又默默地移回了視線。
顯然眼前的男子也很意外,他輕笑了兩聲,卻沒有多問,只招呼他們到裏間坐。
這些話叫他聽了真是不妨事的?男子撐着下巴問如玉。
不礙事,我既帶他來了便自有計較,廢話少說,開始正事吧。如玉理了理衣擺,從懷裏掏出張折成幾疊的羊皮紙,細細地展開後放在桌上。
上月在吏部尚書府裏翻到的。如玉嗤笑一聲,那老忘八藏得倒是深,府裏頭都快讓我翻了個底掉,恨不得把後花園裏的土都鏟開看一遍,結果最後還是在他新納小妾的一個首飾匣子裏找到的,虧得我多留了個心思,不然下次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再能得這麽個好機會了。
他白玉般的指頭按在一處畫着朱砂星标的北處地界小城,承寒你來看,就是此處,當今聖上年初曾私底下從禁衛派人去這裏尋人,但具體要找的是誰,是男是女,以及什麽身份都一概不知,但唯一可知的是此城年初時遭遇瘟疫,疫情還沒壓制下來,又爆發蝗災,縣裏的存糧根本不夠,陌陽又地處偏遠,與其他城池相距甚遠,而且調糧一事需先報上州府再知會朝廷,這一折騰下來少說也須得近百日,城裏剩餘的百姓等糧不及只得出逃南下,往富庶之地讨碗飯吃。短短三月,等調糧令被批下來時,陌陽已然一座空城了。
李承寒皺起眉頭,端過油盞照在那處星标城上,問道那縣丞呢?
如玉搖了搖頭,道,縣裏管事知曉此事重大,早在存糧不夠時便已攜家眷自殺謝罪了,底下人不過是拿星點兒的俸祿辦事罷了,已經四散哄逃随百姓一同出城了。
小傻子本來在端坐着認真地聽他們講話,當聽到如玉說到瘟疫和蝗災時,忽然眼神黯淡下來,整個人都有些蔫蔫的,他垂下頭,眼眶微微泛紅。
如玉還在紙上勾畫着路線,沒注意到他動作,但李承寒卻聽到了他抽鼻子的輕微聲響,不禁擡頭朝他看去,發現人正抹眼睛,便問了一嘴,小兄弟可是想起了什麽事?
小傻子牢牢記着如玉在馬車裏的叮囑,哪裏敢開口,但他心裏又覺得酸酸的很難過,一時沒繃住情緒眼淚就跟開閘的水似的往外流,他不舍得用衣袖去擦,怕弄髒了這身漂亮的新衣服,就輪換着兩只手背去抹眼淚,把臉上塗的香粉都弄花了。
如玉嘆了口氣,把他抱到自己懷裏,輕拍着背,道,有什麽想說的就說罷。
蝗災,爹爹帶着我們走很遠很遠到這裏。小傻子哭得厲害,把如玉的衣裳弄濕了,他不好意思地伸手去蹭,李承寒咳了聲遞過來一張帕子叫人接了,小傻子抓着雪白的生絹手帕往眼角擦,繼續說道,然後爹爹和娘親還有弟弟就都走了,把景陽一個人丢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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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寒看向如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如玉點點頭,揉了揉小傻子的頭,柔聲道,餓了罷,承寒你去弄些糕點來,想吃點什麽?
小傻子一聽點心就暫時忘了傷心事,哽咽着說要桂花糕和八寶卷。
李承寒應下了,走到屋外低聲吩咐貼身小厮去廚房拿點心。回來時看見書桌上的波斯使者上供的精巧玩意兒就随手揣了回來,給景陽玩。
玲珑鎖對小傻子來說還是很難解卻又新奇的靈巧玩具,他一邊摸盤子裏的糕點吃一邊去摳上面的鎖扣,玩得不亦樂乎。
兩人在一旁就着盞油燈讨論到天邊泛白,小傻子也早就不知何時困覺得伏在桌上睡過去了,李承寒的貼身小厮站在屏風外頭低聲喚道,爺,早點備好了。
如玉抻了個懶腰,呵了個哈欠,歪過頭露出截雪白的脖頸,他指着和李承寒說道,我也該回去了,這來一下,使點勁兒,別和上次似的,看着身上一丁點兒的印子都沒有,以為是我沒伺候好,平白挨嬷嬷半日的唠叨。再說,你們這些混賬玩意兒,聯合起來欺負老子,要不是去年下棋輸了,犯得着貓到睢鳴館裏頭扮小倌兒,成日塗脂抹粉見人三分笑,再不成事我可走人不伺候了。
李承寒眼眶底下一片青黑,他無奈地俯下身在如玉那塊皮肉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如玉沒料到他下這麽大的力氣,疼得下意識回了一肘子怼過去,怒道你要吃了我!
李承寒捂着肋骨退後幾步,有氣無力地擺手說道,罷了罷了,都是為了天下蒼生,何必這麽斤斤計較的,多顯得小家子氣。
如玉只狠瞪了他一眼,揉着自己的脖子去拉小傻子起來,念叨着起床了,日上三竿曬屁股了。
小傻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嘟着嘴慢慢環視着周圍的環境,看着還十分不清醒的惺忪困頓模樣。他從袍袖裏頭摸着如玉的手,輕輕握住,整個人貼到那具纖細挺拔的身體上,軟軟地叫了一聲如玉哥哥。
小厮在外頭又催了一遍,李承寒才揣起羊皮紙卷,向如玉拱手離去。
小傻子懵懵地被如玉拉着往裏間深處走,如玉拂上個碎青瓷的小瓶,眼前牆壁上緩慢地開了道縫隙,白牆推出來旋轉半圈後恰容一人通過,狹窄的密道兩側每隔十步就挂着盞蛟油燈,瑩瑩惑惑地閃着微藍的光,小傻子還在癡癡地看,覺得好玩,燈怎麽還有藍色的,可卻被如玉拖着一路快速走過了密道,直接出到了院子裏,如玉熟練地穿過兩扇小角門,背街的小道上停着來時的馬車。
太陽這時才剛要升起,清晨的風冷冷地吹在兩人身上,凍得小傻子打了個顫,他指着遠處的太陽,不高興地和如玉說道,才沒有曬屁股,太陽還沒起來呢。
如玉倒是樂意逗他,故意冷着聲道,那又怎樣。
果然小人兒縮着肩膀不敢說話了,可上了馬車,小傻子還在別扭地背着如玉坐,掰着自己的手指頭玩兒,如玉好奇地探頭去看,不提防小傻子忽然轉頭,兩人的嘴唇猛地碰到一起。
小傻子的嘴角都被磕痛了,他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說道,哥哥總說謊話,是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