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養魂樽
妤兮當時的魂魄散的很開。
天驷主要追的是她的愛魄。
不僅因為非毒魄和屍狗魄是她最初身體所留下來的兩魄,更因為愛魄若丢了,她的感情只怕就也尋不回來了。
這一追,就追到了紫桑山。
紫桑山是騰蛇一族的居地,平日裏跟外界少有來往,用一層仙障與外界隔開,肉眼凡胎是尋不見入口的。
天驷到了仙障隔絕之處便跟丢了妤兮的魂魄,等到想辦法進去,又百轉千回找到妤兮時,已經是一個月之後。
準确的說,是找到妤兮的的魂魄。
因為妤兮的魂魄,此刻正呆在騰蛇一族的桑白公主身體裏。
桑白公主的侍女宗宗說,她家桑白公主遭人暗算,原本已經昏睡了近百年,這幾日突然晃晃悠悠醒來,她高興壞了,結果一開口,卻發現根本是另外一個人。
桑白的床頭放着一只養魂樽,原本是騰蛇一族的老尊主為了招她的元神回來專門去玄都玉京求來的,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桑白的元神沒招回來,倒是把妤兮的魂魄給招來了。
天驷仔細查看着妤兮的魂魄,發現三魂七魄真的被召喚的差不多,只是每一處都嫌微弱,似乎随時都可能重新散去。
宗宗解釋:“魂魄剛剛重聚,是很脆弱的,星君不宜現在就帶走泰來公主,最好是等公主結丹之後穩固下來,再帶她離開。”
天驷道:“穩固下來……那要多久?”
宗宗想了一會兒:“可能需要幾年時間。”
天驷立刻搖頭:“那不行,我家妤兮這個元神素來不是一般的強大,但凡被她呆過的身體,體貌最終全會變成她自己的樣子,完全就不是原來那個人了,若是那些已經駕鶴的人還好,但你家桑白公主并沒有死,且不說你們會不會介意她變了模樣,我都會介意世上有兩個妤兮。”
宗宗賠笑道:“這個星君到不必為我家公主擔心,待泰來公主元神離去,她的容貌自然就會慢慢恢複,這個不足為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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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驷還是搖頭:“這當然足以為慮,桑白還活着,這就意味着妤兮并沒有權力濫用她的身體,我和妤兮新婚燕爾,日日黏在一起,我怎麽好對她動手動腳……”
妤兮打斷他:“誰要跟你日日黏在一起?”
天驷一噎:“……”
妤兮道:“你老人家偶爾回來一次,就有本事把我弄得魂飛魄散,我還敢跟你日日黏在一起,我不要命的麽?”
天驷:“……”
妤兮道:“還有,我現在随時都有再度魂散的危險,你老人家關心的,卻只有動手動腳?”
天驷幹咳一聲:“我……自然會想其他辦法幫你聚魂,何況我救過你那麽多次,總能将功補過一下,你何不行行好忘記這段不愉快的過往,多想想從前我的好處……”
妤兮撫了撫那養魂樽:“你倒提醒我了,我剛想起來我是有點失憶,星君你哪位?”
天驷:“……”
咬着牙:“我是你的夫君。”
妤兮輕描淡寫:“本公主有成過親麽,那可能屬于一段不愉快的過往,我不記得了。”
天驷:“……”
妤兮繼續道:“我已經差人送信給我父君,父君這幾日便會送一些我慣用的東西過來,我已決定在此地多留一些時日,這位星君大人還請哪裏涼快哪裏呆着去。”
天驷聽得心底一緊:“你若執意留在這裏,我自然也會留在這裏陪你,但不許你說不記得我……”
妤兮淡淡打斷他:“送客。”
宗宗見狀,急忙将天驷拉到洞府之外,低聲囑咐他:“泰來公主三魂初聚,七魄未定,胎光渾濁,幽精暗沉,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的,喜怒無常并非她的本意,星君切莫與她計較。”
天驷心裏還在滴血,嘴上卻道:“我自然是了解她的,她最舍不得我,我便在附近呆上幾日,過幾日她氣消了,便會忍不住出來尋我。”
轉身後走了兩步卻又回頭:“當然,她是好面子的,你要留心觀察她,倘若她有意想要出來尋我卻拉不下臉面,你就來告訴我,我會給她找個臺階的。”
宗宗幹笑一聲:“宗宗知道了……”
天驷思慮了一下:“這件事你若辦好了,我記你一個人情。”
然後拔下一根鬃毛交給宗宗:“要找我的話,将這根鬃毛丢在風裏,它會帶你找到我的。”
宗宗接過來,小心翼翼在自己的小指上纏了一圈,沖天驷溫柔一笑:“宗宗記下了。”
待他走後,宗宗回到洞府,勸慰妤兮道:“宗宗知道殿下遭此無妄之災,心情定然是不暢的,但星君也說了,他那時候只是因為得了一塊驚雲石,料定你會喜歡,所以才忍不住闖進去,他不是有意的,殿下就不要太過責怪他了……”
妤兮揉了揉太陽穴:“怪他也沒什麽用的,說他兩句順順氣便罷了,他不會放在心上的,你也不用擔心。倒是我這腦袋,最近總是一陣接一陣的泛昏,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好些?”
宗宗道:“殿下魂魄初聚,是這樣的,這些日子還是多靜坐養神的好。”
然後頓了頓又道:“我觀星君臉皮倒沒有殿下說的那麽厚,你剛才冷淡他兩句,他眼睛都有些紅了。”
妤兮眼睛裏終于有了點笑意:“我倒喜歡看他眼睛紅紅的,還招人疼一些,不然總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不曉得多氣人。”
宗宗噗嗤一聲笑了:“殿下不是真生氣就好,你現在混氣沖元虛,不宜動怒的。”
妤兮嘆口氣:“我可能就是這種命格,總會莫名其妙的跑到別人的身體裏,我已然習慣了。”
宗宗頓了一下,想說什麽,然而最終沒開口。
妤兮沒看到她的神情,只兀自看着那盞養魂樽,低低道:“其實我想留在這裏,還有一個原因,是為了桑白。”
宗宗心頭一動:“殿下……”
妤兮看向她,溫和笑笑:“你在此地日夜守着桑白,近百年來從未懈怠,可見對她有多忠心。卻在明知我不是桑白,平白占了桑白軀體的時候,非但沒有設法将我驅走,反而在我混沌時衣不解帶照拂我,這份恩情,我記着的。”
宗宗急忙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宗宗與殿下也算是有緣,殿下比我家桑白公主福大,養魂樽竟似為你而生,這是你命裏注定的……”
妤兮搖搖頭:“我自然也覺得這是命定的緣分,不然怎麽會讓我偏偏被招到這裏來,所以,桑白的事,便是沖着這個緣分,我也得還她一個公道。”
宗宗眼睛立刻濕潤了,當即跪下:“有殿下這句話,宗宗便先替我家桑白公主給您磕頭了……”
妤兮急忙将她扶起來:“你快起來,此事你知道便好,不要跟天驷提起,他最讨厭我多管閑事的。”
宗宗拭了拭淚,急忙道:“宗宗自然不敢跟外人提及,外人甚至都還不知道殿下來了。”
妤兮點頭:“不知道更好,過幾日我頭昏好一些,你便陪我去一趟紫桑宮。”
宗宗怔了怔:“殿下這麽快就要去找他們?你的身體還未恢複……”
妤兮對着鏡子照了照:“趁現在模樣改變還不大,或許還能混過去,日子再久了,只怕他們一眼就看出我不是桑白。”
宗宗一怔:“殿下要假扮桑白公主麽?”
宗宗說,紫桑山的尊主之位,向來是傳女不傳男的,桑白公主當時作為尊主的繼承人之一,很被老尊主看重,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會是繼任尊主。然而繼位旨意頒布的前一天,甘怡公主來她宮裏坐了一會兒,離開後,桑白公主突然就昏迷不醒,從此再也沒有醒過來。
宗宗說,公主的元神就那麽毫無征兆的散了,只留下了一絲命魂,老尊主遍尋仙醫,卻無人能說出個所以然。百般無奈之下,只好向善法天尊請來了養魂樽,寄希望能把殘留在世間的桑白的元神,多少給召喚回來一些。
可是養魂樽召喚了這麽多年,桑白的元神卻仍然沒有多回來哪怕是一分。
宗宗說,這件事太詭異,詭異到思來想去也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用什麽法器擊散了桑白的元神,而且還将她的元神禁锢在某處,讓她回不到本尊體內。
而誰會這麽做,誰能因此得益,思來想去,也只剩下甘怡公主。
因為桑白公主昏迷了不久之後,老尊主就頒布诏令,由甘怡公主繼任尊主之位。
桑白公主的事情,縱然宗宗一再向老尊主提及不合常理之處,老尊主也不肯将它往謀害的方向去想,只當這是一場意外。
可這世間,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意外。
宗宗哭着說,公主原本也沒有非要争這個這個尊主,況且現在尊主之位已定,她的目的也都達到了,為何還不肯放公主的元神回來?
故事倒是個老套的故事,但手段卻是個新奇的手段。
據宗宗說,那日的桑白并沒有吃奇怪的東西,和甘怡相談的時候也沒有喝茶水,甚至她也沒看到甘怡對桑白做過什麽奇怪的舉動,所以在玄都玉京,老尊主他們對着神鏡看了半天,仍是沒有發現桑白到底是什麽因為什麽原因,突然就昏倒在地。
若要使用法器,便必然會留下痕跡,若要使用藥物,也必然會在桑白的身體上留下反應,可是什麽都沒有。
老尊主唯有一聲悲嘆:命數吧。
甘怡的表現倒是始終無懈可擊。
桑白昏倒之後,她先是抱着桑白痛哭了一場,然後就強忍着淚水四處找尋能喚回元神的法器,甚至善法天尊那裏的養魂樽,都是她打聽到,然後請老尊主去求的。
但是越如此,宗宗反而越認定,她是明知這養魂樽喚不回桑白,所以才惺惺作态,試圖表明自己的清白。
妤兮聽完,表示:“還是你們紫桑山正常一些,還有勁頭争一争主位,我在天界待久了,見多了不想做事的神仙,玄都玉京幾個天尊甚至争着退位都不做主事,也只有新晉的神仙才擠破腦袋想往上爬。”
宗宗:“……”
妤兮道:“扯遠了,待我親自會會甘怡吧,一個人若虛情假意,總會露出蛛絲馬跡的。”
宗宗思慮了一會兒:“殿下若要會會她,宗宗倒是有個主意。”
妤兮道:“你說。”
宗宗道:“我們事先不通報,直接上門,給她一個措手不及,然後殿下不能和她細談,因為殿下和桑白公主終究是不同的,聊多了只怕給她認出來。你與她匆匆打個照面,吓她一吓,若她心裏有鬼,定然就忍不住會去查看禁锢桑白公主元神的法器,屆時我們只需偷偷跟着她,便可以知曉那法器藏于何處。”
妤兮點點頭:“我原本也是想吓她一下,看她會不會露出什麽破綻,你倒想的更周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