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之子于歸
一條寬達數十丈的紅綢從天邊虛空遙遙探出,延伸至青要山底。紅綢兩側,一衆着大紅喜服的魔族依次規規矩矩地或站或坐,賣力地吹奏鼓樂管弦。
紅綢盡頭,青要山底,千铘面無表情地坐在角上裝飾着紅花的獨角魔馬背上,看起來十足的冷靜自持。
他的身後,四個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的男人一本正經地負手立着,幾道不同顏色的光經他們背着的手發出,在他們之間來回穿梭傳遞消息。
紅色——赤練: 魔君看起來很沉得住氣嘛,哪裏像青錐說的為愛癡狂的樣子了?
青色——青錐: 這你就不懂了,魔君這叫氣質內斂。表面上風平浪靜,內裏卻是暗潮洶湧。
藍色——藍獵:就是就是,老大向來悶騷慣了,怎麽可能把情緒表現在臉上?老子猜啊,他現在肯定手板心都濕了。
紫色——紫玺: 說什麽呢你們!有你們這麽說魔君的嗎?
藍獵: 喲喲,咱們的司刑小王子又進入工作狀态了!
紫玺: 魔君是你們說的那種愣頭青嗎,啊?說什麽呢!真是!……诶,你們說,魔君不會還是處吧?
一陣噓聲。
赤練: 紫玺你真猥瑣,不過……我看是。
青錐: 紫玺你真猥瑣,不過……我看也是。
藍獵: 紫玺你真猥瑣,不過……老子覺得肯定是。
“你們幾個,笑什麽呢?說出來,讓本座也樂樂。”千铘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不緊不慢地說。
幾人面面相觑。
赤練忙說:“沒事沒事,我們真的沒笑話您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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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玺輕咳一聲,別開頭。
青錐扶額,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藍獵一腳踹在赤練屁股上:“叫你丫胡說!”然後仰頭,用那張嫩得能掐出水的娃娃臉對千铘笑得那叫一個甜,“老大,他亂說,只有他,沒有我們。”
千铘微微一笑,說:“很好。”然後,轉過身。
四人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然後,其中三人,一致惡狠狠地瞪向一臉無辜的小可憐——赤練。
千铘望着路盡頭漸漸顯現的送親隊伍,唇角終于忍不住上揚。
白清梧端坐在鳳辇內,雙手交握于膝上,手心全是冷汗。鳳辇外傳來三哥白恒戲谑的聲音。
“四兒,是不是很緊張?”
這個站着說話不腰疼的!
白清梧沒好氣道:“緊張什麽啊緊張?嗯這種心情,期待又不敢期待,激動又不太激動,怎麽說呢……唉,總之三哥你這種萬年老光棍是不會懂的!”
“喲,還嘲笑起你三哥來了!膽子不小啊!有人護着了,不得了了是不是?”
“豈敢豈敢,護着四兒的不就三哥嗎?”
“切,別給你老哥灌迷湯,沒用!”
“嘿嘿……”
“四兒啊,三哥緊張。”
白清梧一怔。白恒的聲音繼續傳來,這一次,卻是加持了術法,只有他和白清梧兩人能聽到。
“自從曉得父王他們做出這個決定之後,三哥沒睡過一日安穩覺。你在東極山那些日子,我無數次想過去找你,可是……對不起。”
“三哥……”
“三哥也知道,千铘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只要他稍稍用點心,很難有女子不心動。可三哥也要告訴你,誰都可以對他動心,你不行。你不要覺得千铘為你做了那些,你在他心裏便有多不同,對他那種男人來說,比愛情重要的東西太多了。”
白清梧蹙眉:“大哥讓你說這些的?”
“三哥只是怕你日後傷心。”
這麽擔心我,又為何要讓他有機會我好?又為何要讓我嫁給他?
白清梧撇撇嘴,沒有搭話。
“三哥的話,你一定要記住了。不可以喜歡千铘,一定不可以。”
“知,道,啦。”
“以後哥哥們不在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別再像個野丫頭似的成天在外邊瘋跑瘋鬧,魔界不比大荒的,亂得很……但受了氣也別忍着,別人若打你一拳,你就該回他兩拳更狠的……還有,我雖不曉得父王和千铘做了什麽交易,但若你嫁過去過得不甚快活,盡管回來。三哥什麽都無所謂,獨獨見不得你委屈。”
白清梧揉揉眼角,吸了一口氣,慢慢道:“三哥真是越發啰嗦了。”
“哈哈,今天話是有些多了!自己唯一的妹子要出嫁了,總怕有什麽沒交代清楚的日後想起來後悔……好了,不說了,我看見千铘他們了。”
鳳辇外傳來鑼鼓簫樂的聲音,熱鬧非凡。
白清梧“嗯”了一聲,先前緊張不安的心竟漸漸平靜下來。
白恒把白清梧扶下鳳辇,隔着不遠的距離,白清梧和千铘相視而立。四目相對間,千铘眸底的笑意越發明顯,白清梧也勾起唇角,笑裏卻明顯禮貌疏離。千铘怔了一下,笑意不減,卻明顯多了幾分苦澀。
這時,嘈雜的鑼鼓喜樂停下來,禮官開始了冗長的祝禱,待祝禱結束,便是鳴鐘、敲磬。
随着悠揚的鐘磬聲響起,穿着紅色小禮服,用紅頭繩綁着兩個包子頭的小魔娃們把肉乎乎的小手背到背後,背挺得筆直,一本正經地開始詠唱迎親歌。
維鵲有巢,維鸠居之。之子于歸,百兩禦之。
維鵲有巢,維鸠方之。之子于歸,百兩将之。
維鵲有巢,維鸠盈之。之子于歸,百兩成之。
婚禮的一切都是按照神族的禮儀制度進行的,熱鬧喜慶又不失穩重莊嚴。
不是不感動的。
白清梧深吸了一口氣,白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四兒,去吧。不要怕,三哥在這裏看着。”
白清梧看看白恒,忍住了想要撲進他懷裏撒嬌的沖動,微笑着對他點點頭,然後徑自朝千铘走去。
雖然沒有回頭,可白清梧知道,三哥一直看着她呢。所以,只管往前走,什麽也不用怕。
日光和煦,清風徐徐,半山腰的鳳凰花熱烈如火。此時天氣正好,上午還有的秋日特有的清冷肅殺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秋天裏難得一見的暖陽高照。
在隆重悅耳的歌聲中,千铘和白清梧依照着禮儀章程,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向對方走去。他們每走一步,便有美麗的并蒂蓮在腳下綻開,象征着同心、同根,同福、同生。
鳥族派來祝賀的喜鵲、鸾鳥們在空中射開花球,各色玫瑰、石斛蘭、剪夏羅、百子蓮花瓣紛紛撒下,整個畫面美得如夢如幻。
千铘和白清梧對面而立,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伸出手,握住了彼此。
之子于歸,百兩成之。
兩邊的隊伍爆發出震天熱烈的掌聲、祝賀聲,那聲音遠遠傳出去,一直到響徹雲霄。
白清梧跟随着千铘的牽引,一步一步,循着禮儀,不緊不慢地走到龍鳳玉辇前,由千铘扶着,登上玉辇坐下。
直到玉辇離開地面,一步步,離大荒越來越遠。白清梧終于真切地感受到,這些賜予她生命給她寵愛陪她成長的人們,這個她生活了近六萬年的地方,她終于還是要離開了。
她抿着唇,瞪大眼睛,微仰着頭。不斷告訴自己,不行,不能回頭。
但又有個聲音在不斷乞求——一眼,就一眼。
白清梧終于還是沒忍住。回過頭,只見三哥還在原地,而且不知何時,大哥和二哥也來了。見她回頭,三哥立即高舉着手向她揮舞,然後還把手放到嘴前做喇叭狀說了句什麽。二哥微笑着,笑容裏滿是鼓勵希冀。大哥嘴角僵硬地彎了彎,似乎還不太習慣。
白清梧轉回頭,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眼底卻有淚光閃爍。千铘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心裏的決定愈發堅定。
洞房花燭深深處,慢轉銅壺銀漏。
白清梧坐在梳妝鏡前,往下摘鳳冠珠釵。
随侍在旁的婢女懷瑜見狀,試探地問:“魔後不等魔君了嗎?”
“不等了。”
懷瑜說:“那讓奴婢服侍魔後歇息吧。”
白清梧猶豫了一下,看着鏡中自己頭上繁複的發飾,說:“好。”
待洗漱完畢換好中衣,一更天剛過。白清梧正要上榻,卻聽得外面一陣喧嘩,懷瑜大喜:“是魔君來了!”
話音剛落,千铘已走進屋內,他看到白清梧,眸中漾出笑意:“對不起,難得這麽高興,就由着他們多喝了幾杯,讓你久等了。”似乎并未覺得白清梧這一身有什麽不合适。
白清梧微微斂目說:“沒關系。”
懷瑜為兩人斟上合卺酒,待兩人喝完三個交杯,她行了一禮,然後便端着酒杯竊笑着退了出去。
白清梧只覺得尴尬,別開臉不看千铘的眼睛,指指床說:“那,我先去睡了啊。”
千铘握住她的手,低頭看她:“娘子怎的這般心急?可為夫尚未寬衣吶。”
白清梧下意識要打開他的手,但想想還是算了,正準備喚懷瑜進來,卻聽得千铘又道:“我早已吩咐她們今夜不必随侍,所以現下她們應該都已睡了,所以,只能……有勞娘子了。”說着還裝模作樣地作了一揖,一副“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我也沒辦法只能拜托了”的樣子。
白清梧又好氣又好笑,卻還是耐着性子幫他寬衣解帶,完了之後說了句“好了”便徑自上了榻,閉上眼假寐。
不一會兒,她感覺到身側的床一重——千铘也躺了上來。
白清梧渾身僵硬,心跳如擂鼓,似乎連呼吸都要停滞了。她曾看過許多凡世的話本圖冊,其中亦不乏那些皇宮裏珍藏的小黃本春宮圖,所以她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是,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才終于明白,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她委實太天真了。
然後,千铘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伴随着淺淺的呼吸噴在她的脖子上,如羽毛般輕盈。
她聽見他說:“阿梧,別怕,我等你願意的那天。”
然後,她僵硬的身子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在她的額上印下輕輕一吻。
“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剛回家,陪媽媽陪朋友逛街,忙了一陣。其實也是因為不太會寫成親,糾結他們的新婚之夜還是怎樣的。。。我四不四太懶了,捂臉。。。感謝沒有棄坑的你你你,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