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亂如麻
于是,白清梧離開東極山的計劃便因為這個叫金邪的男人一再地耽擱下來。
不知不覺中,就從最初說好的一年,變成了兩年、三年、四年……最後演變成為,一百年。
初初時,白清梧尚有些不安——這樣好吃懶做下去,她會變成仙界的天蓬那樣吧?會吧會吧?
但在金邪猛烈的美食攻勢下,慢慢地,她便愈發的理所當然心安理得。
——歷練嘛,哪裏都是一樣的。俗話說得好,處處皆江湖嘛。師父不是也說過,心之所栖,無處不修行。(月溟:不是這麽用的啊喂……)再說了,她現在可是為了保護人才留下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這是在做好事。
……
跟白清梧之前的混日子不同,金邪委實是個會過日子的。他在樹屋旁邊開墾了一塊菜地,裏面種了些青菜、土豆、茄子等,以便他們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鮮時蔬,又從山裏抓了些野豬野雞馴養,以保證肉類的供應。
東極山盛産茈魚,這種魚一個腦袋卻有十個身子,樣子雖然不好看,味道卻很是鮮美。金邪把刺剔幹淨,合着青芷菇、奇莨菜、鳳凰葉一起,炖一大鍋魚湯,味道鮮美得讓清梧每每喝完都不住感嘆——這才是他娘的生活啊!
金邪把裏裏外外收拾得妥妥帖帖幹淨利落,說是他養傷,倒更像白清梧是病人。到最後,即便厚臉皮如白清梧也有些不好意思閑着了。
但四體不勤如她,又如何能擔得起在廚房重地打下手的重任?因此,粗犷豪放如她,做不了摘菜洗菜切菜此類的細活,只能退而做些殺豬摸魚之類的粗活。
一次,白清梧在河裏摸魚時,撿到一塊狀如凰鳥的美麗璞玉,得意洋洋地拿到金邪面前顯擺,卻不料金邪竟從袖袋掏出一塊相似的。
他說,這是鳳凰玉,天地靈氣孕育而成,整個六界統共也不過那麽一兩對,很是珍貴,傳說尋得鳳凰玉的男女都是天定的良人。
白清梧問:“若是拾得的皆是男子或皆是女子呢?”
金邪竟無言以對。
金邪滴了一滴血在自己的鳳玉裏,又讓她照做滴在凰玉裏。
血滴玉上,竟如遇到了海綿,很快便滲了進去,化作一條條一道道數不清的血絲紋路漫布在玉裏。一個淡淡的“清”字在凰玉表面一閃而逝。白清梧瞪大眼睛,又挨過去看金邪的是不是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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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邪伸長指甲劃破食指,輕輕一拉化出一條血線,接過清梧手中的凰玉從中穿過,做成一條項鏈挂在清梧的脖子上,笑道:“如此一來,我便再不怕找不着你了。”
當時正是月上柳梢,盛夏的空氣微微還有些悶。習習晚風帶來栀子花的清香,吹拂在臉上,微醺。
白清梧看着金邪,心突然跳得很快,下意識摸上胸前那塊玉佩,輕輕呼出一口氣。
她不曾嘗過情愛滋味,不明白此刻的靜默是為何,但縱然遲鈍如她,也感受到了此刻那絲不同尋常的意味。而這樣一來,免不得便失了平素的灑脫随性。想了半天卻不知該作何反應,索性便幹笑幾聲低了頭。
不知為何,明明不曾飲酒,這一刻,她卻是覺得,有些醉了。
又一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日子。
白清梧坐在樹梢,一邊啃蘋果,一邊望着菜園子裏專心致志給茄子澆水的金邪,只覺得越看越順眼。
啃完蘋果,把果核随意地扔到一邊,白清梧雙手枕在腦後倚着樹幹,繼續斜着眼看金邪。
那夜那通亂七八糟的心跳之後,她想了一晚上,終于在天将蒙蒙亮時想明白。興許,那便是凡人話本裏說的日久生情罷。興許,她有點歡喜他了。
那麽,他可歡喜她?
——嘁,還用說嗎?他自然是喜歡她的!不然又怎會死乞白賴非要把她留下?嚯嚯嚯,是了,美麗機智如她,誰又會不喜歡呢?
自問自答許久,一個人抱着被子偷樂許久,直到金邪起床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她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竟一夜沒睡。
她翻身下床,穿好鞋子,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開了個縫,然後扒着門偷摸地看那走進廚房開始準備早飯的男人。
——居家好男人啊,要能娶回家的話,就相當于一次性娶了一個神級的廚師、厲害的打手、免費的保姆,以及,顏值爆表的“面首”!
真是無比劃算的買賣啊!她想。
可是,娶回家……
白清梧愣了一瞬,突然意識到她的爹娘似乎已經私自把她“嫁”出去了?!
登時一種天不遂人願的哀怨便那麽悠悠地漫上了心頭。
她輕輕掩了門,四仰八叉地躺回床上。手不經意碰到胸前的凰玉,她自嘲地笑笑——什麽天定良人,真是胡扯!
手上一用力,想要把凰玉扯下,可到最後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
這時,金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阿梧,醒了麽?來吃早飯了。”
白清梧靜了一下,勉強平複了心情,應道:“來了。”
那邊金邪已經澆完水,拎起水桶往回走,擡頭看到清梧,于是停下,沖她一笑。
“中午想吃什麽?”
白清梧翹着二郎腿,枕着胳膊,微眯着眼想了一會兒,回道:“糖醋排骨。”
“還有呢?”
“尖椒雞翅。”
“嗯,還有呢?”
“紅燒排骨。”
“嗯,不來點素菜麽?”
“嗯……那,土豆燒排骨?”
“唔,好吧。還有呢?”
“夠了吧?”
“不喝點湯麽?”
“嗯……那,茈魚丸子湯吧。”
“好樣的,竟沒一個全素的。”
“怎麽,有意見?”白清梧惡狠狠地瞪向他,一副他敢說有她就敢把他吃了的樣子。
“自然沒有。”金邪笑意岑岑,又提着桶往回走。
白清梧目送他走進樹屋,又擡眼望向天空,輕輕嘆了口氣。
突地,心跳驀地加速。
咚咚咚!!!咚咚咚!!!
不同于心動的那種,而是滿心慌而雜亂的不安和恐懼。
白清梧猝不及防,手下意識護住胸口,慌亂之中,一個不小心竟從樹上狠狠栽下,撲起一地塵土。
“嘶~”白清梧皺着眉,從地上爬起,吐出嘴裏的蘋果核,罵了聲娘的。
“怎麽了?”金邪從樹屋裏沖出來,手上一把沾着血和魚鱗的菜刀。
白清梧潇灑地擺擺手:“沒事,繼續做飯,姐姐要餓死了!”
金邪“哦”了一聲,将信将疑地轉身進屋。
待得金邪的背影消失,白清梧嘴角的笑意凝固,手撫上胸口——心跳已經恢複正常了,可是剛剛那種心慌心悸的感覺,仍是揮之不去。她轉身行至樹屋較遠處一處樹蔭下,席地坐下,盤腿入定。
一炷香之後,白清梧睜開眼,眸底情緒複雜,喜憂參半。她微抿着唇,愣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從地上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凝眸看了會兒樹屋的方向,轉身朝背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