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鹹魚翻身
榮橋嘴裏的布團被舒朗扯下, 便聽他極其震怒道:
“柳氏她一個和離的老女人,憑什麽嫁入宗室成為侯夫人?這不可能!你一定在騙我,安樂侯圖她生過孩子, 還是圖她人老珠黃?”
這世上沒什麽是不可能的。
“好比二叔你自個兒造的孽,卻無法承擔這嚴重後果,既不敢怨恨诓騙你的賢妃娘娘和十一殿下, 又不會反思輕易上當受騙的自個兒有多愚蠢,也不敢痛恨下令讓你失去所有的陛下, 你便将一切全都推到無辜的母親身上,認定是她執意和離才将事情鬧大,讓你落的今天這幅一無所有的惡心境況。
又好比所有人眼裏, 母親生的文雅端莊, 娴靜秀美,唯你嘴裏她人老珠黃, 萬般不堪。
你這種厚顏無恥之人, 都有大哥跟在你屁股後面替你收拾爛攤子, 憑什麽母親那般好之人不能有個幸福的家庭?”
舒朗此時真心覺得安樂侯看不上榮橋,是有他的深刻道理存在的。
榮橋卻是聽不進這些, 他只想在一無所有之際拉一個墊背的, 而這個人選非柳氏莫屬, 因為一旦柳氏沾染上麻煩, 這兩個孽種,以及那個安樂侯肯定不會坐視不理,那他的機會便又到了。
榮橋語速又快又急,一臉篤定道: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怪不得柳氏那般着急與我和離劃清界限, 原來她一早便與安樂侯暗通款曲, 你們全都知道,合起夥兒來诓騙我和離?柳氏早就與安樂侯之間不清不白了是不是?”
原本榮橋只是信口胡謅,想污了柳氏的名聲,但說着說着,他自個兒都開始相信了,一瞬間就能從記憶中給柳氏和安樂侯之間不清白的關系找出幾十個似真似假的證據。他好像又找着了新思路一般,雙眼放光,死死盯着舒朗,要在他臉上瞧出一個确切答案!
舒朗能給他什麽答案?
自然是直接給他兩巴掌外帶一拳頭,順便提腿飛踹,用實際行動告訴對方他的底線在哪裏。
這人約莫腦子裏裝的都是狗屎,長這麽大,他還是第一次見主動給自己頭上戴綠帽子的,這得是什麽癖好?損人不利己,傷敵八百,自損兩千,惡心至極!
榮橋沒有防備,被舒朗踹的跪在地上好半天起不來。
舒朗藏在背後的手輕輕甩了甩,嘶,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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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怪榮橋這老家夥臉皮太厚!
榮舒堂将一切看在眼裏,行至舒朗身後,握住他的手腕給他捏捏,吩咐管家:
“帶回若水院,人手加三倍,寸步不離盯着,既然還在病中沒胃口吃飯,近三日先空腹養養吧!”
榮橋一聽就不樂意,掙紮的更用力了,正想破口大罵,舒朗見狀一只腳都已經伸出去了,動手太疼,還是動腳來的方便。
誰知此時又來了一波兒笑眯眯的小太監。小太監進了院子,就跟沒看見榮橋像條蛆蟲一樣在那兒瘋狂擺動,想要跟他說話求救似的,見了榮舒堂客客氣氣的跟他道喜,随後才面色一肅道:
“傳陛下口谕,着慶城伯榮橋攜妾室張氏一道兒去京郊別院養病,無故不得外出!”
榮橋所有掙紮的動作在這句話後,瞬間洩去力氣,癱坐一團,沒了找陛下伸冤的念頭。
此時此刻,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說陛下不曉得他對賢妃娘娘的心思。
若只是讓他一人前往京郊別院,他還能寬慰自己,是安樂侯為了柳氏在背地裏搞的鬼,他輸的不冤,可陛下特意叫他帶上張氏,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他這輩子在陛下跟前都沒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了。
榮橋失魂落魄,又驚懼又惶恐,此時才真正開始害怕,他開始琢磨,既然陛下已經曉得他對賢妃的心思,怎會只将他圈禁起來這般簡單?別苑裏是不是還有其他可怕的後手等着他?
越是琢磨,越是驚慌。哪裏還顧得上想,陛下既已知曉此事,那他心頭白月光和白月光的兒子,在皇宮中又會是何處境?
小太監背影還沒離開院子,遠遠的就聽見那位海盛公公特意交代要慎重對待的榮二公子驚呼一聲:
“二叔,您都多大人了,還尿褲子!?”
語氣裏滿是不可思議和嫌棄。
小太監嘴角一抽,心說難怪海公公說這位小爺是個活潑的,倒是丁點兒沒錯。
舒朗不知榮橋腦補了什麽将自個兒吓成這樣,他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幹那些事的時候不害怕,被我們發現的時候不害怕,陛下沒處置你的時候不害怕,現在陛下的處置結果出來了,好歹還看在我和大哥還有祖母的份兒上,給你留條命,讓你好吃好喝,張姨娘作伴,至于吓成這樣嗎?”
他是真不能理解。
榮舒堂也覺得他爹有些太過丢人,從未有過的丢人!拉着弟弟,嫌棄的退回廊下,揮揮手,讓管家連夜收拾東西把人送去京郊別院。
榮橋嘴裏只剩一句車轱辘話:“你懂什麽?你懂什麽?”
正是因為處罰太輕,他才害怕呢!
陛下是什麽人?當年可是戰場上砍頭如切菜的狠角色,為什麽要輕易饒了他?沒理由啊!
舒朗和大哥對視一眼,确定了,他們都不能理解榮橋此時的恐懼和失态源于何處。
理解不了就不理解了,舒朗催促大哥:
“你收拾一下,等會兒進宮去謝恩,我回府跟祖母說一聲,然後去柳府那邊瞧瞧母親!”
榮柳兩家歡歡喜喜的同時,武英殿內,賢妃一身淺碧色宮服輕聲細語和皇帝話家常。
三十好幾的人了,歲月好似格外寬待她一般,一身清冷氣質配上這些素淡衣服,和五公主走在一起如姐妹似的。
賢妃随手擺了一枚黑子,并不在意棋局的勝負,只是用來打發時間一般,語氣裏有些苦惱,聲音依舊是冷清的:
“自打上次妾叫燕燕和老十一好好相處,別動不動鬧別扭,燕燕就不大愛進宮了。翻過年她就是十六歲的大姑娘,這性子愈發無法無天,咱們做她父母的可以由着她胡鬧,可将來到了婆家豈不是要吃大虧?陛下您說這怎麽得了?”
皇帝也随手在棋盤上擺下一子,語氣都跟着随意起來:
“朕的公主,誰能給她氣受?”
賢妃似無奈似氣惱,嗔了皇帝一眼,清冷的語氣裏也帶上幾分将要融化的柔軟:
“陛下這話着實有趣,您是皇帝,還成日被後宮姐妹嫌棄,似敬嫔那般不愛搭理您的又不是一個兩個。難道在前朝您就人見人喜了?皇帝的閨女又如何?做女人該受的氣,一樣兒也少不了。”
見皇帝不語,賢妃眉頭輕皺,似下了很大決心,起身跪在皇帝面前,仰頭輕聲問他:
“您疼閨女,難道我做母親就不疼她了嗎?可說句僭越的話,您把她當男兒養,覺得她樣樣不輸兒郎,将她的心給養大了,等回不了頭,才叫她發現她始終是個女子,是要嫁人生子,要伺候公婆的女子,并非那些可以嬌妻美妾在懷,随意行走天下的兒郎,您叫她如何自處?她該有多痛苦!”
皇帝垂首看了她一眼,語氣還是那般自在,強調道:
“朕自有安排,玉荷,你該相信朕。”
賢妃似是想将這麽多年壓在心底的擔憂和恐懼一并說給皇帝聽,并未被皇帝這話打動分毫,揚起臉,認真道:
“您有多長時間沒見着敬嫔妹妹了?您知道她打從離開戰場,進了後宮,安心做一個富貴閑人後,成日都在想什麽嗎?妾前日繞路去敬和院一趟,遠遠地瞧見她躺在敬和院門口曬太陽。恍若丢了魂兒軀殼,對周邊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
說着兩行清淚從賢妃眼角流出,賢妃恍若未覺,好似還沉浸在見到敬嫔時的震撼當中,語氣輕極了,生怕驚醒什麽一般:
“是您親自将敬嫔送上戰場,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也是您親自将她帶回後宮,要她日漸枯萎。您知道妾有多害怕我們的女兒,将來也會成那副了無生趣的樣子嗎?與其讓她得到不屬于她的東西再失去,不如從未得到過,那對她太殘忍了。”
皇帝動作溫柔,牽起賢妃的手,扶着她起身落座,就在賢妃以為他态度有所松動時,忽聽皇帝背對她道:
“時移世易,不可同日而語,燕燕與敬嫔不同。燕燕的事,朕自有主張。”
竟是連一句準話也不肯給。
賢妃極力想看清皇帝的表情,可皇帝始終背對她而立,沒給她這個機會。
等賢妃重新梳妝打扮,出了武英殿後,在路過花園小徑時,身邊的侍女才猶疑道:
“娘娘,五殿下和表少爺的婚事?”
賢妃深吸口氣,面色冷的可怕,握着侍女的手緊了又緊,最終只吐出幾個字:“陛下還是不肯松口。”
侍女驚愕,她伺候主子十幾年,從未見她謀取之事出現意外,主子一向沉得住氣,不為一時得失計較,萬事總會得到她想要的結果。怎的在五殿下婚事上如此坎坷?前後謀劃了近五年,越是關鍵時期,越是意外頻出?
賢妃在原地停頓片刻,整理好思緒,又恢複了那副萬事盡在掌握的模樣,問侍女:
“打聽清楚了嗎?陛下為何會突然下那樣的旨意?”
侍女輕聲道:“前頭傳來消息,今日午時陛下與忠勇親王嗣子榮舒朗共同用膳,聽聞陛下龍心大悅,海盛公公待榮二公子十分殷勤。榮二公子離宮後,陛下便下了那兩道旨意。”
侍女覺得這很不可思議,猶疑道:
“可他在陛下面前真有那麽大臉面嗎?如此做對他一個過繼出去之人又有何好處?如今榮大公子承爵,表少爺在五殿下擇婿中的優勢蕩然無存,相反榮大公子的劣勢都成了優勢,咱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化為烏有,簡直可恨!
萬一陛下心裏屬意的人選是榮家大公子,咱們豈不是白辛苦一場?”
賢妃此時徹底冷靜下來,蓮步輕移,遠遠瞧去自有一番風流,聞言輕輕搖頭:
“方才陛下态度十分暧昧,這究竟是誰的意思還未可知,咱們需得先試探一番。”
侍女垂首,靜待吩咐。
只聽賢妃意味深長道:“明日召榮二進宮,那可是個乖孩子,往年最孝順本宮不過。聽聞寄雨再婚,本宮該好生寬慰,勿要叫他想多了。”
舒朗收到宮裏傳喚的時候,是一句都不相信對方的鬼話的。
他以前孝順賢妃?那不是司馬昭之心,全京城皆知,奔着讨好五公主去的!?他以前人傻錢多,不僅孝順五公主親娘賢妃,連帶着對五公主弟弟十一皇子也寬和幾分,二人雖未打過交道,但他沒少私下托人給十一皇子送貴重禮物。
賢妃要真看重他,也不至于大半年他沒往對方跟前湊,對方就沒想起他這人存在。
眼下突然想見他這個孝順孩子,很難不讓人多琢磨。
可誰讓人家是主子娘娘呢?話都那麽說了,舒朗不想去也得走一趟。
有一說一,宮裏的規矩多又嚴,舒朗感覺進來一趟,人就跟被繩子五花大綁一般,渾身不得勁兒,這才是他不愛來這地方的根本原因。
他好歹也是個外男,賢妃不可能在寝宮見他。侍女一路将他往小花園領。
路上十三皇子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風風火火跑來跟他彙合。
見着他就跟八百年沒見的親人一樣,生拉硬拽,親熱的不得了,非要做一回東道主,帶他參觀皇宮,很明顯就是來截胡的。
幾個侍女左右為難,舒朗将人拉到角落,低聲問:“你究竟要幹嘛?”
十三皇子朝他擠眉弄眼,動作誇張,圍着他轉了兩圈兒,這才叉腰道:
“我瞧瞧你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現在整個宮裏都知道,是你讓父皇下了昨日那兩道聖旨。啧啧,我說榮二,本殿下真沒看出你竟有這能耐?”
十三皇子搓手,試探道:
“若不,你也叫父皇下旨,讓本殿下出宮開府?要是能再給十萬兩的安家費就更好了!”
舒朗一巴掌拍在十三皇子腦門兒上,指着自己鼻尖道:
“都什麽爛七八糟的?我要有那能耐,第一個叫陛下收回成命,這輩子再也不想去國子學被祭酒扯着耳朵背書了!”
十三皇子摸着下巴琢磨:
“也是啊,可現在宮裏都傳遍了,大家都說是你說動父皇給你兄長和母親謀取利益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想咬一口你這大肥羊呢,估計今兒賢妃召你也是如此,那你豈不是危險了?”
舒朗整理好被他扯亂的衣袖,心說這都什麽事兒啊?陛下葫蘆裏到底要賣何等藥,非得把他一鹹魚放火上烤一烤,想叫他翻身還是咋的?
鹹魚翻身,那不還是鹹魚嗎?
作者有話說:
寶們端午放假快樂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