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虛情假義
李吉自打投效了延嘉殿, 比什麽人都上心。梁婕妤那是什麽人吶?當年在昭慶殿伺候的時候,梁婕妤算是李吉的前輩。結果呢?梁婕妤兒子都生了,還是個宮人。要不是仁孝太子湊巧死了, 她得熬到聖人歸天、兒子開府, 才能搬出宮去當個太妃享福。李吉呢?已經混成了昭陽殿的小頭目了。
就沖這一條,李吉就有足夠的自信瞧不上梁婕妤的本事。諸葛亮本事再大, 也怕遇到個阿鬥啊!
他苦口婆心地勸梁玉:“來者不善吶!婕妤腼腆, 三姨您可不能再不當回事兒。”
梁玉道:“你真是個有心人吶。我什麽時候想得少了?”
也對,李吉放心了。
梁玉又問他宮裏有什麽新鮮消息之類,李吉将知道的都說了:“婕妤常去看淑妃娘娘,近來兩位都開朗了不少。還有豐樂郡主, 又長高了。昭慶殿裏人來人往的, 聖人也不管。徐國夫人也常到宮裏來, 聽說, 只是在昭陽殿裏發發牢騷, 倒是很少插手宮裏的事情了。皇後娘娘管事多了起來……”
梁玉聽了一耳朵的八卦, 也知道了賢妃近來将這個“賢”字做得越發的名實相符了。
兩人一氣說到了延嘉殿,一腳踩在臺階上, 梁玉忽然問道:“你花了多少錢?”
李吉彎着腰:“不值什麽。”
梁玉停住了腳步,問道:“我聽說,有些人會在宮外置宅子, 你有宅子嗎?”
李吉陪笑道:“是有所小宅。”
“在什麽地方?裏面的人信得過嗎?”
李吉道:“瞧您說的, 奴婢們十天半月不回去一趟……”
梁玉想了想, 道:“只要沒人昧了你的錢, 就行。”說完,拍拍李吉的肩膀,進殿去了。李吉低着頭,樣子恭順極了,沖下的臉上卻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延嘉殿比前番見過的又變了個樣子,帳幔都換了更厚實的,清涼的擺設也都撤了。梁婕妤與衆宮人的衣裳都換了,清涼的夏裝變成了略厚實的秋裝。梁玉一進門,抽抽鼻子,贊道:“這燒的什麽香?好聞!”
梁婕妤在殿裏,君華陪着,聽妹妹一開口就又操心上了:“你還不知道香料嗎?先生沒教你合香?你成天都學了些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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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扳着指頭算了算,這些東西都不知道排到猴年馬月了,香料就只認得出家裏燒過的。就說:“我頭一樣讀書識字,第二樣學管家理事,第三樣是各種游戲,別的東西都先放放吧。又不當吃,又不當喝。”
梁婕妤道:“那你回去對先生講,這個也要懂的!你給我聽好了,下回再來,我是要考的!”
“哎喲,我好怕呀!阿姐好兇~”梁玉往後跳了半步。
梁婕妤瞪了她一眼:“越來越淘氣了。過來坐。”
梁玉不客氣地與她對座,看茶具都換了,順口說:“君華臉色不大好,是累着了嗎?”
君華低聲道:“勞三姨過問,換季有些不服罷了。”
梁婕妤道:“我才問她來着,也不說。”
君華笑笑,欠身退到梁婕妤的身後。
梁婕妤問妹妹:“說吧,又有什麽事啦?總不會是因為想我了吧?我算看明白了,你每回來,必是因為有事的。”
梁玉伸出手來,捧着梁婕妤的臉左轉右轉:“這是我姐姐呀,怎麽如今這麽會說話了呢?”
梁婕妤拍下妹妹的爪子,猶覺不解恨,在她腦門兒上又拍了一巴掌:“你這張嘴,還真是讨厭!”
梁玉見姐姐更開朗了,心底高興要命,沖她一吐舌頭:“略略略。”
姐妹倆笑鬧了一陣兒,梁玉先跟梁婕妤說點家常:“阿姐這裏換陳設了?家裏也換了,就昨天,要不是呂師提醒,我連換季要做新衣裳都要錯過了。昨天亂了半天,才将換季的事情給定下了。”
“那是,在鄉下的時候哪有這麽多講究呢?也就是到了這裏才……”梁婕妤感慨,“哎……唔,都說你明白,我倒有件事兒,你給我想想。”
梁婕妤自己也沒幾個心腹,除了李吉、君華,她還有從掖庭帶來的仨瓜倆棗,都還不如李吉、君華明白。兒子那裏又想叫他心煩,梁婕妤就将賢妃示好的事情說給妹妹聽:“賢妃娘娘這兩天更照顧我了。”
梁玉摸摸鼻子,問道:“那皇後娘娘呢?”
說到皇後,梁婕妤的感慨多了,口氣卻沒有那麽熱切了:“依舊是那個樣子吧。”自己身份變了,就更能看清楚杜皇後。聖人哪是娶皇後呢?簡直是娶個牌坊。她的愛也不濃、恨也不烈,對你好也不過如此,對你壞也就是那樣。
梁婕妤又補充了一句:“缺點活人氣。”
梁玉想了想,杜皇後母女倆還是老樣子倒是很正常,人家本來就是高高在上的,繼續不冷不熱,也是情理之中。倒是淩賢妃,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她變了幾變呀?光梁玉見到的,她就從賣好變成踩一腳,又變成不搭理,現在呢?又開始賣好了。
她這是當別人是死人?就由着她擺布了?【不過落到昭陽殿母女的眼裏就……】
梁玉道:“你還跟淑妃娘娘多處處呗。阿鸾多麽好的一個小姑娘,看着也舒心不是?有事跟淑妃娘娘請教請教,不比自己瞎琢磨強?”
梁婕妤道:“那是當然啦,阿鸾真是可人疼。三郎小的時候,我沒本事疼他,現今他長大了,我也幫不上他什麽忙,就多照看照看阿鸾。仁孝太子在的時候,就對三郎不錯,如今咱們也該還這份人情。明天我就請教淑妃娘娘去。”
梁玉的腦子轉得飛快,梁婕妤說話的功夫,她把淩賢妃近來的表現又給過了一回,再想一想淩家的做派,心道,想坑我們?豈能叫你如願?等我回頭就去找大長公主。找徐國夫人是沒用的,她要記恨了,講理也白搭,不如請能壓得住徐國夫人的人,比如大長公主的那位驸馬——蕭司空。這樣梁婕妤才不至于受夾板氣!
說曹操曹操到,姐妹倆這裏說着淩賢妃,淩賢妃就跟桓琚兩個人殺到了。
梁婕妤與梁玉對望一眼,梁玉飛快地問梁婕妤:“阿姐,聖人經常來看你?”
梁婕妤搖搖頭:“并沒有呀。”她一向不得寵,做了婕妤也只是待遇變優厚了。桓琚就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他還是跟淩賢妃混在一起的時候居多。
那就是淩賢妃把人引過來的了?梁玉眨眨眼睛。
桓琚的興致很高,看得出來被淩賢妃哄得很高興。淩賢妃也是一臉的歡喜,進了門就說:“梁姐姐,我們看你來啦。喲,三姨也在嗎?好些日子不見,真叫人想你。”
論起笑來,梁玉從沒怕過誰,也笑得甜得要命:“賢妃娘娘!”
桓琚假意生氣:“我呢?就看着她了嗎?”
“您又不是美人兒,看您幹嘛呀?”
被嫌棄了,桓琚也不惱,笑指着她:“越來越淘氣了!”
梁婕妤給這兩人讓了上座,拉着妹妹坐在下面陪着:“看看,我說你淘氣你不聽。現在好了,聖人也說了,你可斯文些吧。”
梁玉扮了個鬼臉,将桓琚和淩賢妃都逗笑了。淩賢妃笑道:“看三姨這麽開心,想是有好消息?”
如果只有桓琚,梁玉一準就說已經去過袁府了,見過了哪些人。淩賢妃在這裏,她就怕淩賢妃給袁家記小賬,幹脆拿自己家說事:“是呢,阿爹總算寫完悔過書了,不用看他愁眉苦臉的了。”
淩賢妃嗔着推了桓琚一把:“聖人,您看,您就饒了梁翁吧。您這一怒,家裏都過不安生,忍心嗎?”
桓琚道:“哦,那們悔過書倒是交上來了,我還沒看呢。”
淩賢妃道:“那就看看得啦,也不是什麽大錯。您看,舍得三姨跟着擔心嗎?”
梁玉與淩賢妃看了個對眼,兩人都不傻,更知道對方也不算傻,梁玉沖淩賢妃一笑。淩賢妃又搖桓琚,桓琚是想兩家和睦的,梁滿倉這回教訓也吃夠了,做個順水人情,使兩家更和睦,豈不更好?
就說:“晃暈了晃暈了,饒過他啦。”
梁玉不點都透的人,起來端端正正給淩賢妃屈了屈膝:“謝賢妃娘娘。”
一擡頭,兩人又看了個對眼。淩賢妃心說,你果然是什麽都明白,那該知道我是賣好了。梁玉又多低了一回頭,淩賢妃心裏高興:開了個好頭!
淩賢妃對梁氏的策略,經過了挑撥利用—排擠—無視,終于确定了最終方案——聯梁抗杜。她有把握能夠說服梁氏姐妹,加入到對抗杜皇後的事業中來。只要姐妹倆不是死腦筋,就能看明白,她能夠幫梁家,杜皇後不願意也幫不到梁家。
桓琚又說:“那我呢?不是美人就不謝了?”說着,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臉。
梁玉站着,就不肯屈膝,掩口直笑:“罰也是您,饒也是您,罰時謝過一回了,饒了就不謝了。”說完,又認認真真行了個禮。
桓琚問道:“這又是什麽?”
“您要不罰,阿爹就不會急着自己學認字。別的不謝,也得謝這個。您不知道,他剛自己寫的時候,不會寫的就畫圈兒,我一看,這是往紙上灑了一把錢,滿張都是圓圈兒。虧得又找了文書和先生,挨個兒教的字。湊成了一篇。至少這一篇字,算是認得了。”
她說得又清楚又有趣,桓琚一想滿張圈圈,也笑了:“他就是吃了不讀書的虧。讀書才能明理!”越看梁玉,越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
梁玉本來打算提一提淩珍珍的,現在也不提了,假裝是回應淩賢妃剛才的示好。她看清淩賢妃的意思了,不就是拉着自家,孤立杜皇後嗎?
【你怕不是個傻子吧?穆士熙的媳婦兒天天往你屋裏跑,你敢說只是為了弄杜皇後不是要弄三郎?只弄杜皇後也不行啊!】梁玉心裏翻了個白眼,臉上還是笑嘻嘻的。杜皇後再糟糕,也不能先于淩賢妃完蛋,這是梁玉得死守的底線。
淩賢妃呢?早知道妹妹的事情了,一面怨妹妹不懂事,一面也擔心梁玉從中作梗。所以她先示好,見梁玉什麽都不說,便以為是達成默契了。
皇後和太子捆在一起的時候,是很難撼動的,拆開來就容易得多。尤其是無子的皇後,更好對付。淩賢妃又鼓起了幹勁。
她也後悔這“聯梁抗杜”的主意明白得太晚!要是早一些,梁婕妤對她更不設防的時候與之交好,當初別踩那一腳,現在效果豈不更佳?
兩人都認為自己想明白了道理,笑得比親姐妹還親。淩賢妃也确實想,【珍珍長大了,心也大了,要是有“凡品”這樣靈醒,哪用我這麽操心呢?】
梁玉卻一點也不想梁婕妤變成淩賢妃這樣,【傻就算了,傻還要跳出來,你露腚了你知道不?還是我姐這樣好。你們兩家只管打,但凡幫你一個指頭,都算我輸!】
兩個虛僞的女人湊到一起,一個比一個會說話,裝起親熱來比真的還像真的。淩賢妃誇梁玉懂事,梁玉就誇淩賢妃可愛,再謙虛一下,小捧一下淩珍珍:“娘娘別這麽說,珍珍熱心的,她不說我,我都不知道還真觀很靈呢。”
梁婕妤又插不上話了,抱着杯子在邊看且看且笑。她是對付不了淩賢妃了,好在妹妹不吃虧。桓琚就愛看這樣的大團圓,兩個花朵一樣的美人相親相愛,桓琚産生出一種“果真如此,我死也瞑目”的安慰感。
桓琚畢竟是皇帝,前面又有了奏本,程為一不得不打斷他觀賞虛僞表演的進程,将他請了出去。三個女人都站起來送他,梁玉隐隐聽到了一句:“……參奏……枉法……杜……”
桓琚一走,梁婕妤就放松了,再看淩賢妃,似乎也放松了。三人又說了一會兒換季之類的話題,淩賢妃最有眼色的一個人,見姐妹倆還有話要說,幹脆利落地起身告辭,臨行前跟姐妹倆說:“珍珍那個丫頭一點也不貼心,你們得空就到我那裏坐坐。”
梁氏姐妹也笑吟吟的答應了。
淩賢妃一離開,梁玉就說:“阿姐……”
梁婕妤答道:“我知道。她這是想拉我結夥,跟皇後娘娘叫陣呢!我才不上當呢。上趕着受這個氣幹嘛?!”
梁玉笑道:“我就知道阿姐英明。對了,還有一件事……”小聲把淩珍珍的事情說了。
梁婕妤皺眉道:“哎,那個小娘子跟她姐姐不大一樣,雖然嬌慣些,其實心地要更好。也到了思春的年紀啦,蕭家郎君看着也是頂好的少年郎,唯一的不好就是門不當戶不對的,這樁好事恐怕成不了啊。”說着,嗟嘆良久。
梁玉道:“阿姐,你醒醒啊!什麽門戶?淩家出得起買蕭度的錢!他倆那算事兒嗎?心疼別人家孩子的時候,先想想自己孩子吧。蕭度什麽鬼話都對她講,闖的禍也不算小了吧?他可是東宮官。他兩個就是一塊兒吊死了,我也不能忘了自己叫他們坑了的事!別叫他那漏風嘴再把三郎給賣了!”
兒子就是梁婕妤的命,妹妹也是自己家的更可人疼,梁婕妤登時換了一副面孔:“不錯!我須告訴三郎!玉啊!外頭爹和兄弟不大頂事,可累着你了。淩家心眼不好,咱都知道,你別再探頭探腦的了,抻着個腦袋叫人敲了咋辦?”
梁玉笑彎了眼睛:“還是阿姐疼我。”梁婕妤在她臉上掐了一把:“行啦,疼你也不像別人姐姐那樣能護着你,還得叫你靠自己。說出去怪丢人的。回家小心些。家裏有什麽不好的事兒,你告訴我,我叫三郎教訓他們,總好過聖人出手。”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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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給姐姐通風報信了,也看着姐姐日子還過得去,梁滿倉那一頁在桓琚這裏算揭過了。還意外發現了淩賢妃策略的改變,當然,她不打算去當炮灰。
回到家裏先見梁滿倉,告訴他桓琚不打算再追究了,但是要他老實讀書。梁滿倉如今倒乖:“天爺,可算過去了。”
梁玉一挑眉:“過去了?放到一邊兒啦,哪天您再犯個什麽事兒呢,它就又要被翻出來,一道算總賬。”
梁滿倉擺擺手:“去去去,就知道吓你老子!哎,回來,見着你姐了?見着太子了?”
“就見着了姐姐,賢妃娘娘後來帶着聖人來了,她還給你說好話呢。”
梁滿倉發出不屑的哼氣聲,梁玉忍不住笑了:“親爹,你哪怕裝個樣兒呢?記着,聖人喜歡什麽都好。”
梁滿倉嘆了一口氣:“知道啦。”
梁玉見他無話,才去與呂娘子說一日見聞,還要問一問今天普濟寺有何事發生。不想才回到房裏,就見到呂娘子坐在正房裏看書,見她來了,将案上一份帖子推了推:“恭喜三娘,李家的帖子,邀你去赴宴。”
梁玉接過來,邊打開邊問:“哪個李家?咦?”她家鄰居就有一家姓李的,所以有此一問。不意打開一看,這官職不對,是另一個李家,李淑妃的李。
呂娘子感嘆:“三娘好心有好報呀。”
梁玉笑道:“是仁孝太子好心的結果。”
兩人都知道,李家這宴,那是必得去的,還得去得恭恭敬敬的。想來看在李淑妃的面子上,雙方都會将這一次宴會做得其樂融融。梁玉再問普濟寺的事,呂娘子笑道:“無事發生。”包括南氏在內,頭一次見到京城大寺的模樣,看新鮮都來不及,又有奴婢跟着,拌嘴怄氣的概率就大大的降低了。
梁玉放心了,這才說起宮裏的見聞。
呂娘子第一關心的是那個“參奏……杜”說道:“皇後,完了。”
梁玉道:“是呀,聖人不想要她了。可我覺得,不能是為了賢妃吧?”
呂娘子肯定道:“當然不是!至少不是只為她一個。如果只是為了她,就不會對東宮這麽上心了。”
“可是……”
呂娘子沉思道:“且看看吧,這裏面變數太多。各方都還沒有動起來,只有動起來了,才能看出征兆來。”
“最大的變數就是賢妃娘娘了。”
呂娘子笑了:“這個‘不賢良’真是個人才!”
“呂師怎麽也這樣說?那是賢妃娘娘。”
呂娘子道:“好吧,賢妃娘娘,她真是個人才。三娘也不要太小瞧了她,您看她是朝令夕改,進退失據?卻沒有發現她靈活善變,就要摸着門兒了嗎?三娘仔細想想,她一直在變,是不是?一開始,她是拿争風吃醋籠男人那一套應付奪嫡這樣的大事,所以她敗得慘——聖人畢竟還不是昏君。”
梁玉接口道:“她變臉這麽快,也是宮裏常見的。誰得寵誰不得寵,都是擺在眼面上的,聖人哪有那麽多的精力跟後宮玩你猜我猜?聖人的心思在朝上,其實也挺簡單的。”
呂娘子看了梁玉一眼,她第一次聽人說,皇帝的心思簡單。【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呂娘子接着說淩賢妃:“說她就要摸着門兒了,是說她已經發現單靠聖人不行,她開始與朝臣勾結了。這些奸狡之徒會為她出主意,這就要難對付了。好在咱們已經看穿了她,以不變應萬變,該做什麽還做什麽,不要被她的眼淚迷惑了,你又不是聖人,心疼她幹嘛?最妙的是,她以為能夠拿捏得住你、利用你。就要摸着門,就是還沒摸着,摸着了也未必就能進。進了你還能把她踢出去呢!”
淩賢妃是個半路出家來奪嫡的寵妃,因為起步晚,許多事情都得現琢磨,走一步看一步,常常走岔路,發現不對再改。沒人教她怎麽奪嫡,常拿争寵那一套來應付關系前朝大局的事,所以連在最了解的桓琚身上都失算了。對梁婕妤的态度也是很鮮明的一例,有梁玉在的時候,她會不自覺的忽視梁婕妤,這就是紮堆争寵養成的毛病,淩賢妃至今還沒爬出宮鬥的坑。
【最重要的是,她和她的那些小人,低估了你。】呂娘子的判斷裏,淩賢妃和她背後的人肯定是意識到了梁玉不是個傻子,但是“不傻”到什麽程度呢?【他們以為你頂天跟賢妃差不離的人,不會想到你有這樣的天分。他們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梁玉卻皺起眉頭來:“阿姐還在宮裏呢。”
“婕妤是真的‘不傻’!”
“我當然知道,即使傻,她也有些傻運氣。但是,您知道的,我膽子大,慣出來的。阿姐不敢出頭,因為她在宮裏低了十七年的頭。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過來的。我就怕她遇到什麽事兒,躲不過去,就壞了。我得找機會拜見一次大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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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猜得不錯,她前腳走,淩賢妃後腳就把梁婕妤給請到了昭慶殿。
昭慶殿裏也換了裝飾,比延嘉殿更精致。梁婕妤無心觀賞,因為一進了殿裏,淩賢妃先給她跪下了:“梁姐姐,你要救救我呀!”
【我的娘啊!】梁婕妤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反射性地,她也跪了下來:“娘娘,你怎麽了?”
兩人一跪,其他人也都不敢站着,也跟着跪了下來。梁婕妤慌張地四下看了一眼,好麽,昭慶殿裏已經沒有閑雜人等了。這是排好了的戲啊!
淩賢妃哭得梨花帶雨:“我是怎麽進的宮,姐姐是看在眼裏的。進到宮裏之後,蒙聖人降恩,徐國夫人就把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我總也忘不了,當年在昭陽殿裏,徐國夫人叫姐姐對我用刑。是姐姐好心,沒有傷我,我才逃過一劫的。可是如今……如今……我怕再也找不到一個像姐姐這樣肯饒我一命的好心人了,嗚嗚~”
梁婕妤道:“你快起來,咱們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做什麽呢?如今,如今,徐國夫人她也老實了呀。”
淩賢妃的眼淚,剛擦過又淌下一串來:“姐姐拿這話問自己,信她就會變成好人嗎?咱們姐妹聽她‘小婦’長‘小婦’短的,聽了總有十多年了吧?她只不過是怕了聖人,才裝老實。她沒有和善,只有更恨!這是記在心裏,等着咱們沒有依靠的時候要算總賬呢。”
梁婕妤将淩賢妃架到了榻上坐着。淩賢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梁姐姐在宮裏的日子比我還久,你想想,叫她得意了,咱們還有活路嗎?啊?都說我藏奸,我幾曾害過一個人呢?真個折磨人的又是誰呢?”
這倒是事實,梁婕妤道:“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公道自在人心。你別哭。”
“我怎麽能不哭呢?我有四個兒女呀!”說着,淩賢妃打了個哆嗦,“我寧願就死,他們怎麽辦呢?徐國夫人會放過他們嗎?還有梁姐姐……”
淩賢妃壓低了聲音,問道:“三郎有幾個母親呢?有幾個外祖母呢?她能叫三郎自己拿主意嗎?她先在自己家裏做霸王,現在是在後宮裏橫行霸道,接下來,怕不是要當三郎的家呀!一山難容二虎,她能讓三郎嫡母之外再有生母存活嗎?姐姐,咱們這是在自救。”
梁婕妤倒吸一口涼氣,淩賢妃這話說得太厲害了!梁婕妤緊緊握着淩賢妃的雙手,眼神難得的認真,淩賢妃毫不退縮。梁婕妤垂下眼來,看着交握的手,說了一聲:“娘娘!”
淩賢妃抱住梁婕妤,軟語相求:“姐姐咱們一定要守望相助呀!”梁婕妤點點頭。
淩賢妃的身子軟了下來:好了,就差最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