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暴發戶
袁樵的信裏說, 他的祖母非常的生氣。信裏沒說的是,當時劉氏是忍不住破口大罵的, 罵得極其……深刻。
“先看看是真是假,如果是真, 我是不會與它蕭家幹休的!”
“若是這小畜牲自作主張,哼!他倒是個孝子, 學會舍身給他父親搭橋了。”
其實, 梁玉是無意之中想對了一件事。凡存活了幾百年的大家族,總會時不時出現父子兄弟立場不同的情況。你非要說是兩頭下注,從事實結果來看,還真就是這樣。當然, 許多人是不肯承認的, 這就是各人有各人的“道”。“道”是不能妥協的,對方是父子兄弟也一樣不妥協。
完全存在蕭範與蕭度兩個父子道不同的可能,也同時完全存在着父子有意識下頭下注的可能。就是說,如果蕭家與劉家退婚了, 蕭度與淩家成了,客觀上講, 就是個兩頭下注。
即使不成, 一個有了婚約的青年男子,尋花問柳沒問題, 尋到淩賢妃妹妹的頭上, 那問題就太大了!
難怪劉夫人生氣了。
劉尚書還死了, 這氣就更難消了。劉夫人如今勢力減退, 不撕破臉了鬧,但是如果蕭家不能明确證明他們還是堅持原來的“道”。那劉夫人和她背後的劉家,她能影響的袁家,是絕不會輕易放過蕭家的。
【哪怕太子穩了,這些人保不齊還得再打一場……】梁玉感慨。
将帖子收好,梁玉笑道:“沒啥事兒。就是上回小先生家那位老夫人,咱不是登門兒道謝嗎?來帖子謝了。說她家遇了點兒事兒耽誤了,這會兒才送了帖子來。”
只要自己家沒事兒,梁滿倉就有心關心一下“熟人”:“她咋了?”
“她哥哥去世啦。就是劉尚書,為了給太子争東宮,叫貶出京了。死在外頭了。”
梁家齊齊一聲惋惜,真是個好人啊!
梁滿倉道:“那說沒說咱能幫上啥忙哩?人家要是有招呼,咱有的是力氣。”
“不用不用,是她哥哥家,還在路上哩。咱先等着吧,”猶豫了一下,梁玉道,“我看聖人對大姐和太子更好了,咱得給大姐做臉。人捧咱越高,咱越得像個人樣,別翹尾巴。站得高,翹尾巴就露屁股了。”
梁滿倉摸摸鼻子,又吼了一聲:“都他娘的聽見了沒?別翹尾巴!站得高,翹尾巴就露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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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頭有點疼:“爹,咱以後都小點兒聲。”
“對對對!以後都小聲,從我開始,老王啊,你們都記着,誰大聲你就說誰!”
王管家苦哈哈地道:“老翁,您這聲兒再小點兒。”
梁滿倉:……他娘的!這就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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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平安回來,也給梁家提了個醒,在京城裏的“小心”比在家鄉時的“小心”還得更小心。梁家上下也都明白了,擡高了嗓門嘶吼并不能增加一個人的氣勢,反而會成為笑柄。最倒黴的是四嫂,白挨了兩頓打,成了別人的經驗教訓。
四嫂的倒黴勁兒還沒過去,梁玉回來了,家裏人不擔心她了,都把目光又轉到了自家門內。南氏菩薩也不拜了,數珠也不轉了,晚飯後把四個兒媳婦統統提到了面前,一拍桌子:“我上了年紀了,不愛發火,你就當老娘沒脾氣?就敢什麽屁都亂放?!當老娘這兩年不發脾氣就由着你們鬧?都是閑的!不用下地不用做活,你們樂忘了姓兒了吧?敬酒不吃吃罰酒,牽着不走打着倒退!行!閑得嘴癢老娘就給你們找點事幹!”
梁大嫂偷偷笑了,四弟妹真當婆婆是什麽軟柿子嗎?這位姑媽,在娘家的時候就是個厲害潑辣的人,與拼命做活想發家的公公是絕配。後來年紀漸大,身體漸漸不好,對兒媳婦們反而和氣了許多。小姑子提刀追砍八郎,那都是姑媽玩剩下的。你們是統統沒見過姑媽整人,梁大嫂想。
南氏開始給兒媳婦立規矩了:“以後每天早上,就你們四個,到我這兒來!哪家兒媳婦不伺候婆婆來?老娘給你們臉,是因為你們有臉嗎?還是老娘得巴結你們?!對你們好,是叫你們對我兒女好,你們呢?壞我閨女名聲!行!給臉不要!那就都不要臉了!”
南氏不知道什麽“立規矩”的斯文做法,但是哪怕是在鄉間,兒媳婦也得伺候全家吃喝拉撒。梁家正在發家的時候,全家分工還挺明确,南氏與梁滿倉都不肯白占一個勞力,這一條也就免了。吃飯是大鍋飯,幹活是一起幹。
正好借這個機會,叫家裏上下都知道誰說了算!
南氏一條一條理:“老娘面前,叫你們坐了嗎?!都給老娘爬起來!爬不起來這腿也就不用了!老娘吃飯,都他娘的站着伺候!老少爺們,你們婆母,未出閣的姑娘不吃完,你們不許捧碗!敢跟家裏人大小聲,舌頭都割了!管教兒子是爺們兒的事,少哔哔!在家裏塗脂抹粉、插個花戴個草,你給誰看呢?”
簡單一句話,我不答應,你們啥事都不許幹!
一通發作之後,南氏靠在憑幾上大口喘着氣。四個兒媳婦臉都綠了,梁四嫂今天最苦,聽到這裏最不解:就跟小姑子鬧了一場,咋男人打完了婆婆罵哩?小姑子又不是玉皇大帝!要是她罵了宮裏的才人,再多挨頓打也認了,憑啥說的是未出門子的小姑子,就挨這一頓?他們梁家也太欺負人了。
她的三個妯娌看向她的眼神都很不善!梁四嫂委屈得想投井上吊了。
南氏發作完了,開始苦口婆心了起來:“她個沒腦子的東西,你們幾個,居然也不攔着她!你們當只有我閨女一個吃虧了?老大家的,你閨女比玉還大呢,要不要說親啦?問是哪家的,鐵笊籬家的,說得出去?”
梁大嫂也不笑也不抱怨了,還真的哎!梁二嫂也驚了,她也有閨女啊!梁四嫂更悔,她也有閨女,雖然還小。她們都是村婦,也知道“門風”是重要的。
南氏道:“這是一個家,這個門裏的,別人不好了,你也好不了!都好好想想吧。才吃飽了幾頓飯?就開始起歪心眼子了?”
梁大嫂跪得最痛快:“阿家說的是,以後我們一定不扯自家後腿。”
“行啦,今天晚上先饒了你們,都回去歇着吧,明天早上誰起得比我晚了,我叫她知道什麽是疼!老四家的,明天許你歇一天。”
好麽,弄了半天,她歇了一天,我們明早起來聽差?有年紀的人覺少,南氏睡得晚起得遲,以往在家的時候,大約也是因為頭一個兒媳婦是娘家侄女的緣故,南氏不大講究這個,現在都得開始了。一個個垂頭喪氣地答應了,梁大嫂剜了弟妹一眼:我嫁過來十幾年,閨女都能出閣了,還沒受過這個,現在因為你,都要補回來了!
“叫走還都不走?”南氏又出聲了。
訓完了兒媳婦,南氏想找女兒安撫,她知道自己偏心梁玉,三個閨女,在身邊就這一個,能不偏心麽?可想找的時候,梁玉已經和梁滿倉、梁大郎、梁二郎去西小院裏點賞賜去了。天黑了很久,梁滿倉回房了,南氏問道:“玉呢?”
“記賬哩。”
“你個老東西,閨女受一天的吓,你還叫她幹活,不怕累壞了呀?”
“你懂個屁!”梁滿倉不滿了,“是宮裏那小官人說的,聖人賜的東西,都得記下來。我看她累了一天,叫她記完賬就睡。哎,兒媳婦你管得咋樣了?可憋再鬧事了!咱別給金惹事,別給太子丢臉。”
“知道,知道。”
老兩口根本不知道,“累了一天”的梁玉,此時悄悄從西小院摸出來,熟門熟路去了梁八郎的院兒裏。梁八郎弟兄仨住一個院子,都能有自己的房間了,比在鄉下三個人睡一間屋好太多。
梁八郎住東廂,回來自己把炭盆點上,熱水也不接,臉也不洗、腳也不洗,踢掉鞋就上床了,意興闌珊。躺下覺得碜,頓時恍時,從懷裏摸出個東西,往床頭一扔,扯過被子蒙頭就睡。迷迷糊糊間,被敲窗的聲音驚醒了。
披衣下床,梁八郎警覺地問:“誰?”
“我!”梁玉答道。
梁八郎趕緊開門:“深更半夜你幹啥?凍不死你!”
“你白天想跟我說啥的?你瞅我四、五回了,你懷裏揣的啥?”四嫂的事情,梁玉不想再參與,越做越錯。八哥的表現卻有點不尋常,得來弄明白,興許從他這兒能聽到點什麽。
梁八郎讨饒:“你是我親妹妹,你饒了我吧,沒什麽。”
“嗯?”梁玉還是不肯罷休,“要跟我沒關系,我就不問你了,肯定跟我有關系,對吧?”
“怕了你了,反正我就是個笑話。”梁八郎自暴自棄地走進去,拿了根銅簪子出來。答應買燈的,燈沒買,鬧了一場。今天妹妹受了四嫂的氣,梁八郎心裏不忍,拿出妹妹賠給他的錢,他也偷偷跑出去,給妹妹買了根簪子。當時以為妹妹進宮要受氣,回來看到小禮物,能心情好點兒。
他手頭比梁玉還不寬裕,沒得添,就着那點錢,買了根樣子還湊合的簪子。買回來揣了半天,都焐熱了,妹妹回來了,帶了好幾大車宮裏的賞。他買的這算什麽呢?
拿回來往妹妹手裏一塞:“吶,看呀!”
梁玉就着月光一看,笑了:“正好,我就差根簪子。”
“銅的。你那金的、銀的少不了的,爹說了,這回不扣你的錢。”
“咱爹的閨女,啥時嫌好東西太多了?”梁玉擡手把簪子插頭上,“走了,關好門,別叫野貓把你叼走了,少了個八哥我還不習慣呢。”
“呸!死丫頭!”梁八郎啐了一口,提心吊膽看她翻牆出去,笑着關門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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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南氏果然說到做到,四個兒媳婦裏的三個被她拎到了面前。鋪床疊被不叫奴婢幹了,都叫三個兒媳婦去做。梁大嫂攙她到飯廳,廚房照原來的樣子擺了飯,梁大嫂扶南氏坐下,往自己座上走了兩步,回過味兒來又趕緊立在南氏身邊了。
梁四嫂這回機靈了,趕緊從座上爬起來,也過來站好。男人們當沒看到一樣,将頭別到一邊,該吃吃該喝喝,該聊天的還聊天。主要是問梁玉:“昨天還沒來得及問明白哩,都咋樣的?”
梁玉道:“不是說了麽?聖人對阿姐和太子更好了。賢妃也對咱挺親熱的。”
“那就好,那就好。”
南氏道:“要沒旁的事兒,吃完飯就做起衣裳來。”給梁才人和太子的衣服還沒動手呢,得用好布,仔細做!家裏又熱烈讨論一回。梁玉就看着南氏,南氏道:“你只管把這一件幹好,旁的事我有數。”
這就是不讓梁玉給嫂子們說情了。
梁玉道:“那行,我說件旁的事兒。”
梁滿倉道:“咋?昨天你還有事沒說?”
梁玉道:“是錢的事兒,我都記下了。自己有私房錢怪難受的,阿爹,你答應過,給我請個先生,我不知道一個好先生得花多少錢,我扣下些,自己挑先生,錢從這裏出。別的都交家裏。”
梁滿倉大方地道:“胡說,宮裏賞你的,就是你的。要問起來,說你爹還摳自己閨女的錢,我還要不要臉了?”
“我小時候不掙錢,哥哥們打的糧不還是交家裏養我的?都一樣的,”梁玉揮揮筷子,“就這樣了,我留點兒,連先生、書籍、紙筆,都算上。旁的歸家裏,一家主仆二十幾口子,都得吃飯呢,還沒到秋收,就指望您那一份俸祿,喝粥啊?”
梁滿倉心裏極為受用,笑罵:“就你嘴巧,行,那就擱家裏使。反正賬都是你記。”
吃過了飯,南氏放兒媳婦們去吃飯,兒媳婦們匆匆往嘴裏塞了幾口,看南氏要起身,又爬起來伺候。南氏叫梁玉去西小院選布:“這個你比咱懂,選好了拿到我屋來,咱一塊兒做。”
梁玉領命,不及拽開步子,門房跑了來:“老翁!大喜!”
梁家上下面面相觑——這是什麽意思呢?
門房道:“又、又有官人來了!說、說,聖人要冊咱家才人做婕妤啦!”
婕妤是個啥呢?梁滿倉不知道,梁玉倒是隐約知道,名份比才人高。
梁滿倉也是接待過使者的人了,趕緊讓家裏人布置。豈料這回使者來不是宣旨,不需要他跪迎,而是指點他準備接下來接旨的事宜的。
皇帝要給梁才人升個婕妤,并不是一張紙下去就完事了的。要有儀式,有正副使者到梁才人住的地方給她讀個诏。婕妤的服色、首飾、車駕等等,都要準備。還有梁家人,也需要體面的出現。上次進宮,一個個不尴不尬的,不大上得了臺面,得再繼續糾正。
再有,梁家住的地方也太狹窄了!主仆二三十人,擠在那一處,說話大點聲都叫街坊給聽到了,傳得滿京城都是,不是給太子丢臉嗎?
得賜個大點的府邸。新的府邸就不在這個坊裏了,而是到了長樂坊,府邸也比現在大得多了。為了配得起大點的府邸,不給太子丢臉,又要給梁滿倉升個官,還是散官,做的卻是太中大夫,從四品上的高官了。同時,給梁滿倉的長子也封了官,也是散官,名字挺熟的,朝議郎——原本是梁滿倉的那個散官。
父子倆都有官,又都不用幹什麽事,很難誤國,又有體面了。既做了官,就不能幹荒唐事,否則有失官體要被禦史參的,所以還得給個人教他們。
皇帝事事都想得周到,梁家上下卻都麻了爪了。
從鄉間百姓到京城閑居衣食無憂,已是他們想象力的上限了,再往上是什麽樣子的,不知道。梁滿倉還滿腦袋的:上回賞的田快要能開耕哩,現在咋辦?還管不?我四品的官兒了,還管這個嗎?要搬家?破家值萬貫,這些東西咋搬哩?財不外露,搬家的時候金帛怎麽樣才能叫人發現不了?
他尚且如此,家裏的人更沒譜了。只有梁玉有了一絲篤定:皇帝認下太子了。
梁滿倉急切地問道:“那……咱現在就搬家?”
來者也是好修養,笑容一點沒垮,笑道:“梁翁,不急,不急,咱們先将事情理一理。”
皇帝選的人也好,不像蕭司空需要讓幾個人在太子這裏露臉,皇帝選人就選最合适的就行。來者是一位禮部郎官,文辭不夠華美,出身也不高貴,皇帝看好的是他的精明強幹,長于庶務,模樣也周正。派來安排梁家這個事,比蕭司空當初派的三人組要合适得多。
這位郎官姓宋名奇,三十來歲年紀,憑本事做到禮部郎官,也是有兩把刷子的。梁玉故作不經意地将他從上到下掃了一眼,心裏就有數了,她爹她哥捏一塊兒,不夠這個宋奇玩的。
宋奇對她還是很禮敬的,僅次于對梁滿倉和南氏了,恭恭敬敬地一揖:“下官見過三姨。”
梁玉趕緊避開回禮:“郎君有禮了,我年輕,當不得您的禮。”
兩人謙虛了一回,都覺得對方不簡單。客套完了,宋奇才說:“下官領命而來,請先為府上籌劃。”
梁玉道:“那就拜托您啦。看來您是有打算了,請您給個總章,咱分開來辦?”
宋奇就喜歡這樣爽快的人!當下道:“梁翁、老夫人請,三姨請。”
宋奇的規劃很有條理,他只負責梁家,第一件就是搬家,接着才是在新的府邸裏教導梁家一些注意事項。梁家沒有書房,就在正廳裏說話,梁滿倉把人一轟,留下老妻、幼女、兩個年長的兒子,宋奇就對梁家的情況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了。
沒有遲疑,宋奇将一幅圖鋪在案上:“下官帶了新府的圖紙來,幾位請看,長樂坊在這裏,新府在這裏,左面是李将軍家,右面是張少卿家,前面這宅子是個王刺史的祖宅,他出京做官了,現空着,後面就是坊牆。新府是這樣的……”一共多少間,多少進,哪處屋子特色如何,這裏是竈間,那裏可作倉房,還給安排了內外兩個書房,等等等等都說得清清楚楚。
梁滿倉看得不住點頭,一點毛病也挑不出來。
宋奇還要問:“諸位還有什麽想修想改的,咱看看來不來得急,只要不大動,下官盡力而為。”
還問什麽呢?沒得問!根本不知道從哪裏問起。
梁玉卻問了一句:“這些宅子,您說了這幾十間房,打理起來要多少人?咱家就這幾個人,怕不夠使的。”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有錢人家都貼身使的人,不像梁家,奴婢是公用的,主人家自個兒端水洗臉。
宋奇笑道:“三姨毋急,這正是下官要說的。奴婢,盡有的,只是不知道府上有什麽要求?哪怕現在手上不有的,咱現買也來得及,這裏是京師,沒有什麽事是辦不到的。”
……
……
……
宋奇從早飯後說到午飯前,短短的功夫,将一切布置妥當。與梁滿倉約定,或梁滿倉自己,或派兒女,到新府看一圈,回來再更改方案。梁滿倉就帶着兩兒一女,跟宋奇去長樂坊了。宋奇騎馬,梁滿倉帶女兒坐車,宋奇本以為梁大郎、梁二郎也騎馬,考慮到梁家的情況,他額外準備了一輛車、兩匹馬,沒想到……這二位只會騎驢,且梁家現在連頭驢也找不出來。梁滿倉不好意思了:“他倆就甭去了,留下來看家。叫家裏都老實些,別蹦!露腚了!”
這話說得粗俗,宋奇臉色紋絲不變,還贊一句:“梁翁通達。”
将父女倆送上車,自己騎上馬,在前面引路,走得不緊不慢,與京城路上所有人一樣悠閑,絕不鞭鞑行人開路,也不敲鑼打敲吆喝,這樣不招罵。
與他同行的人絲毫沒有表現的餘地,只能湊上來與他并馬而行,笑道:“宋郎,好手段。只怕這一下,昭慶殿要懊惱壞了。”
宋奇笑笑,心道,昭慶殿的賢妃才“壞”不了,真要氣壞的怕是昭陽殿裏徐國夫人那個老太婆!京城裏又要多一家“貴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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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國夫人當然要生氣的,她還在宮裏沒走,正在昭陽殿裏看女兒哭。
杜皇後難過得直掉淚:“聖人極少這樣的。”少年夫妻,總是有些情份的,只是這情份越來越薄。開始是淩賢妃得寵,現在連不聲不響的梁才人都能叫聖人為她出頭了。杜皇後還是認為:“阿娘,您對梁氏和氣些吧。本來不算什麽的人,反而是你将他們提到了聖人面前了。他們不争氣,京城人笑話,與我們何幹?”
“這還是怪了我了嗎?”徐國夫人更生氣了,“我是為了誰呀?還不是為了你嗎?這件事,必然是賢妃那個賤婢從中挑唆!十幾年了,梁才人在聖人面前晃來晃去,兒子都養這麽大了,也沒見冊什麽婕妤!一定是她!”
“阿娘,您冷靜些,”杜皇後連自己的難過都不能顧,先得安撫母親,“您手上口上越狠,就襯得她越可憐,反而是幫了她。還有梁才人的事,也是一樣的。”
徐國夫人惱了:“我是你親娘,我會害你嗎?我狠了,就不用你狠了,我要是不管這些人,你自己上陣收拾?聖人當年既說出讓我幫忙的話來,我不管,還等着他找別人來幫你管嗎?君無戲言,誰叫他說了呢?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還有,那梁家,你小瞧是要吃苦頭的。位子就那麽多,有一個人上來,就要有一個人下去。梁家上來了,你想下去嗎?你想杜家下去,還是想你舅舅家下去呢?”
杜皇後一驚:“那……那怎麽辦?聖人現在應該是不想生事的。”
“你才是六宮之主!你不是皇後嗎?不應該賢德嗎?給延嘉殿安排宮女宦官過去,看着姓梁的!她在掖庭裏住,能有什麽合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