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情未滅(十一)
魏銘的直覺告訴他,送他來醫院的人,一定是他。
“你幹什麽……你別動啊……你別拔針……魏銘的家屬,快進來一下!”
站在門口的魏文昌聽到護士的喊叫聲,急忙沖了進來。只見,護士正用力按着魏銘沒紮針的另一只手,他的上半身已經要坐起來了。
以魏文昌的脾氣,看到現在的場景,他十分想給魏銘一個耳光。要不是因為他受傷了,這一巴掌他肯定是躲不了。
“您別愣着了~”
護士又催促了一次,魏文昌回過神來,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床邊。他雙手抓住魏銘的肩膀,把他的頭重新按回了枕頭裏。
護士活動了一下手腕,氣喘籲籲的說:“……你……你說你……受傷了還這麽大勁……。”
魏文昌一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啊,姑娘,你沒受傷吧?”
護士搖搖頭說:“……沒事……叔叔,您看好他,千萬別讓他再亂動了。”
魏文昌點着頭說:“不好意思啊。”
護士走了以後,魏文昌把門關好,他剛要大發雷霆。突然意識到這是醫院,他咬了咬牙,瞪着閉着眼睛的魏銘。
他說:“魏銘,你要幹什麽?你到底想幹什麽?你……”
突然,魏文昌把自己要斥責魏銘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因為他看到了魏銘眼角滑落的淚。
病房內再一次陷入了沉靜,魏文昌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看着魏銘。
不知道過了多久,魏文昌打破了這份沉靜。
他語重心長地說:“魏銘,你睜開眼睛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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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銘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卻還是沒睜開眼睛。
“……咳咳……咳咳咳……咳咳……”
魏文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魏銘一下睜開眼,問:“爸,你沒事吧?”
魏文昌擺擺手,拿起剛才喝剩下的礦泉水一飲而盡。
魏銘有些愧疚,不敢直視魏文昌。他看着魏文昌手裏握着的礦泉水瓶,又問了一次:“沒事吧,爸?”
魏文昌把手裏的礦泉水瓶扔進了垃圾桶裏,用袖子在魏銘的眼角上抹了兩把。
他說:“你這是鬧得哪一出兒?”
魏銘看了看魏文昌兩鬓有些發白的頭發,哽咽了一下,說:“……剛才,護士小姐說……是有個好心人把我和趙芬芳到醫院來的……我本以為是趙芬芳送我來的,或者是救護車把我們拉到醫院來的……”
看他剛才那樣兒,不用想也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魏文昌皺了一下眉,說:“你的意思是,送你們來醫院的是冷煜?”
魏銘脫口而出:“是”。
魏文昌想了一下,說:“行,就算是他。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這樣,你想幹嘛?你又能幹嘛?想跳着去找他?”
“……我……我……不是……”
被魏文昌這麽一問,魏銘覺得确實是這麽回事兒,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魏文昌說:“你啊,現在什麽也別想了,閉上眼睛睡覺。”
魏銘拉長了尾音,叫了一聲:“爸~”
魏文昌瞪了他一眼說:“好好說話!挺大個大小夥子怎麽像個姑娘似的。”
魏文昌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他湊到魏銘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
等魏文昌起來的時候,魏銘那張本來沒多少血色的臉,突然變得紅潤起來。
魏文昌關上了燈,說:“睡覺!”
魏銘小聲嘟囔了一句:“……老頭兒,懂得還不少……”
手已經搭在門把手上的魏文昌突然回過頭,問魏銘:“你說什麽?”
魏銘說:“我……我,我問你餓不餓?”
魏文昌一邊開門,一邊嘟囔了一句:“餓什麽餓?你媽不讓吃夜宵!”
魏銘笑了一下,緊接着“哎呦~”了一聲,看來麻藥勁兒已經過了。
不用問他也知道,魏文昌肯定是去抽煙了。不一會兒,魏文昌就回來了,身上果然帶着煙味。他給魏銘吃了一片止痛藥,在魏銘的極力勸說下,魏文昌才躺到了床上。
藥勁過去以後,魏銘疼的根本睡不着。這一夜,魏文昌看了魏銘好幾次。他心知肚明,疼成那樣,魏銘不可能睡着。可是,他每一次看見魏銘是閉着眼睛的,他也會躺回床上繼續閉着眼睛。
這一夜,父子倆多數時間都是在數天花板上小格子的數量。在這一點上,兩個人不謀而合。對他們來說,這一夜,無疑是十分漫長的。一個疼在腿上,一個疼在心裏。
對比他們而言,還有一個人更是心急如焚。
坐在沙發上的劉玉娟,一動不動地盯着牆上的表。時間一到,她就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到了廚房裏。把砂鍋裏的湯盛出來,裝到了保溫桶裏。裝好以後,抄起外套就出了家門。走到樓門口,劉玉娟環顧四周,她嘟囔了一句:“明明已經五點了,怎麽還是這麽黑。”
說完,她邁着急促的步伐,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身後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腳印。
由于走的太急,劉玉娟差點滑倒,幸虧她反手疾眼快,抓住了旁邊的垃圾桶。
一向愛幹淨的劉玉娟,在站穩以後,她先看了看懷裏抱着的保溫桶。看到保溫桶安然無恙,她才松了一口氣。又邁着急促的步伐,向小區門口走去。
冬日的太陽,也和人們一樣,愛睡懶覺。等太陽升起來的時候,誰又能想到,垃圾桶旁邊這幾個雜亂無章的腳印,也是一個與母愛有關的故事。
劉玉娟坐上出租車很快就到了醫院,她一推門,床上的父子倆都如驚弓之鳥一樣,不約而同的閉上了眼睛。
劉玉娟把保溫桶輕輕放好,撣了撣身上的雪。她拎起被子的一角,想看看魏銘的腿怎麽樣了。
魏銘本來就是強忍着疼痛,劉玉娟掀被子的動作雖然很輕,卻也讓他難以忍受。
終于忍不住了,呲牙咧嘴的說:“……哎呦……媽、媽……別動……”
看着魏銘額頭上都是汗,劉玉娟以為自己碰到了他。下意識的反應就是立刻松開了手,她這一松手,被子直接落在了魏銘的腿上。魏銘倒吸了一口冷氣,咬了咬下嘴唇,劉玉娟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聽着魏銘慘痛的叫聲,魏文昌也裝不下去,騰地一下,從床上跳到了地上。
他看了劉玉娟一眼,氣急敗壞的說:“你,你動他幹什麽?他這一晚上疼的都沒睡着,你呀~”
看在魏銘受傷的份上,劉玉娟本來不想和他計較。不過一聽說魏銘疼的一晚上都沒睡覺,可她進來的時候魏文昌卻躺在床上,氣就不打一處來。
她雙手插着腰:說:“你知道兒子疼的不行,還能睡得着覺。要麽你給他弄點止痛藥吃,要麽你陪他聊聊天。就讓孩子就這麽忍着?……我就說讓你回去,你非要就在這,怎麽樣?”
魏文昌聽着這一頓數落,心裏肯定是不甘示弱的。只不過,想歸想、做歸做。他白了劉玉娟一眼,嘟囔了一句:“好男不跟女鬥!”
劉玉娟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說:“抽煙就抽煙,扯什麽好男不跟女鬥!”
看見老兩口這樣,魏銘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劉玉娟用濕毛巾擦了擦魏銘額頭上的汗,一臉寵溺地的說:“笑,還笑呢!”
魏銘瞄了一眼保溫桶,說:“媽,湯都帶來了,不給喝麽?”
劉玉娟打開保溫桶,香氣四溢,魏銘使勁聞了聞,說:“媽,什麽湯啊?還挺香的。”
劉玉娟把勺子裏的湯吹的差不多了,遞到了魏銘的嘴邊。魏銘迫不及待的張開了嘴,劉玉娟卻突然把勺子收了回來。魏銘一臉不滿地說:“媽,你又幹什麽?”
劉玉娟說:“你排氣了嗎?”
她這句話弄得魏銘哭笑不得,魏銘點點頭說:“排了,媽呀,快點吧!我這又餓又渴的。”
劉玉娟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門突然開了。魏文昌一邊關門,一邊說:“一個小時二十五鐘之前排的,快喝吧!”
劉玉娟這才把這口湯送到魏銘的嘴裏,魏銘砸吧砸吧嘴,“是挺好喝的,媽,什麽湯啊?不像排骨湯。”
劉玉娟又喂了一口,說:“豬蹄湯,你不是說以形補形麽!”
“咳~咳~”
魏文昌急忙說:“你看着點啊,你看?嗆着了吧!”
魏銘搖搖頭說:“……咳……咳……不……不怪我媽……媽……我怎麽聽說,豬蹄湯是催奶的?”
劉玉娟瞪了他一眼,說:“你一個大小夥子懂的還不少,放心喝,肯定沒事!”
魏文昌瞄了一眼豬蹄,自言自語說:“這豬蹄兒,剛手術完的人不能吃吧?”
劉玉娟問魏銘:“飽了嗎?”
魏銘點點頭,劉玉娟一邊擰着保溫桶的蓋子,一邊說:“除了身高,哪兒都高,還好意思吃豬蹄兒。”
魏文昌可憐兮兮地說:“不是,那我也餓了呀!”
劉玉娟不為所動,不僅沒給喝湯,還把魏文昌兜裏的煙掏出來,扔進了垃圾桶裏。
劉玉娟嘟囔着:“餓了回家吃去,家裏有飯。這煙不許再抽了,聞聞你這一身煙味兒,幸虧兒子沒随你。”
魏文昌拿起外套,說:“行,我回家!”
魏銘說:“爸,你晚上還來呗!”
魏文昌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當~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劉玉娟拿過包說:“肯定是忘帶鑰匙了。”
還沒等她拿出鑰匙,王艾潇和喬西貝已經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