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3 投訴焦梅
祝捷坐在車上, 心情有些複雜。
她失神地看着窗外, 風景從眼前快速地溜走,一如她此刻煩亂的心境。
得知何南是私生子之後,她的第一印象不是想去責備他,而是下意識地想安慰他。
甚至那句“沒關系, 不是你的錯”都已經到了喉嚨裏,最後被何南制止了。
現在想來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明明祝家也有私生女。
并且祝捷一直受祝驕的挑釁, 看見祝驕她就厭煩,甚至偶爾脾氣上來的時候,她想的都是讓祝驕如何去死。
但是面對何南的時候, 她所有的理智和冷靜,仿佛都消失不見了。
看到少年失落而苦笑的面龐, 她沒有責備, 只有擔憂。
這樣的心緒變化, 讓她措手不及。
很顯然不是她原諒了私生子這個身份, 而是因為何南在她心裏是特殊的。哪怕他背負了小三所生的孩子這個難聽的身份,她依然覺得無所謂。
“哥哥,你在哭嗎?”貝貝輕聲問了一句,她肉乎乎的小手,摸上了何南的臉。
“沒有, 哥哥怎麽會哭呢?”何南輕笑了一聲。
貝貝低頭看着他, 摸了摸他的眼角。
“可是哥哥不開心。你的心裏一定是在下雨!”
也不知道這種充滿詩情畫意的語句, 她是從哪裏學來的。
何南被他逗笑了。擡手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低聲嘟哝了一句:“小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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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敲門聲響起。
“進來。”祝柔低聲說了一句。
她一擡頭才發現祝捷站在門外,臉色有些蒼白。
“二姐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祝捷搖了搖頭,“柔柔,你覺得委屈嗎?”她這句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
祝柔一愣,低下頭去輕笑道,“我有什麽好委屈的,二姐不覺得委屈就好了,我替我媽給你道歉,她最近更年期到了,以後不會再騷擾你了。”
這回換成祝捷說不出話來,她定定地站在門口,看着自己的小妹妹低頭寫字,不敢擡頭與她對視。
她想問祝柔的是,身為一個私生女,這麽多年被別人嘲笑,被她這個婚生子所仇恨,心裏面會感到委屈嗎?
雖然祝柔并不是回答這個問題,但是祝捷覺得她已經知道了答案。
身為私生女,祝柔覺得愧疚,覺得自卑。
“祝捷,你終于回來了!”祝驕尖銳的叫喊聲傳來。
“你之前究竟對我媽做了什麽,害得她現在又躺在床上,覺得肚子痛,并且臉色難看?她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祝驕看到祝捷的身影,立刻就情緒激動起來,臉上的神情猙獰十足。
祝捷回神,耳邊充斥着她的叫喊聲,不由勾唇冷笑。
同樣是私生女,同樣是她的姐妹,但是祝驕和祝柔卻有着天差地別。
她現在有些明白了,其實不是私生女和婚生女的差別,而是身為一個人的差別。
她認可祝柔,是因為祝柔不争不搶的性格。
同樣她也認可何南,所以在何南那樣無所謂地說出自己是原罪的時候,她想去安慰他。
祝捷不知道別人是如何對待私生子這種事情的,在她的世界裏,孩子是無辜的這種話,只有像祝柔這樣的才配聽到。
如果是祝驕那樣的,那就不是無辜的。
***
祝捷進教室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同學們朗朗的讀書聲傳出來。
她快步的跑過來,焦梅嚴厲地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沒有為難,放她進去了。
一下課,魏娜就跑了過來,連忙問她為什麽遲到了。
祝捷沖她眨了眨眼,輕聲道:“我去辦了件大事兒。”
“什麽大事兒?”魏娜不解。
祝捷壓低了嗓音把她早上做的事兒,跟魏娜說了一遍。
魏娜瞪大了眼睛,“你幹這事兒不會被發現吧?如果班主任知道了——”
她的話沒說完,但是後果很嚴重,不言而喻。
祝捷皺了皺眉頭,“不會知道的吧,我戴着口罩呢。”
“班主任對你還可以啊,你怎麽就這麽痛恨她?”魏娜不解。
“我行俠仗義。”祝捷不要臉地往自己臉上貼金。
魏娜輕嗤了一聲:“好吧,祝女俠,祝你好運。”
祝捷自認為早上幹了件大事兒,上課的時候總有些精神不集中,她的餘光總會控制不住地瞥向前方。
少年的後背依然挺得筆直,手裏拿着一支筆,偶爾在老師講到重點的時候,落筆在書上标出來。
她所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何南的側臉。
陽光投下下來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以及骨節修長的手指上。
何南的皮膚偏白,周身就好像被鍍了一層金光。
只是他的眉頭輕輕皺着,不知道是因為新學的知識較難,還是他稚嫩的肩膀上重擔太多。
祝捷想起自己昨晚挑燈夜戰寫信,一大早就把就全副武裝自己,偷偷摸摸地去校長信箱,就有些想笑。
冷靜的時候想一想,完全是多此一舉的行為,就像魏娜說的焦梅再如何,但是對她這個班級第一的好學生還是非常照顧的。
他卻總想換掉這個班主任,不知道究竟是在替誰出頭。
自己或許是瘋了。
“大家停一下。”焦梅踩着自己的高跟鞋快步走進來,臉色很不好看。
“有同學去校長信箱投訴我是不是?”焦梅冷聲地問了一句,直奔主題。
頓時教室裏的氣氛就變得壓抑起來,全班寂靜。
所有人都擡起頭來看着班主任,鬧不清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祝捷心裏一緊,沒想到早上她剛做完這個事兒,消息就已經傳到了班主任的耳朵裏。
魏娜忍不住扭頭看她,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又匆匆撇開,都在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一絲心有餘悸。
焦梅如此急匆匆地找來,顯然對這件事情十分忌諱。
“這封信已經在我的手裏,竟然還是打印出來的,不敢手寫。怎麽是怕被人猜出來是誰嗎?”她的視線一一在教室裏掃視,似乎想要從這五十六個人之中,把“罪魁禍首”揪出來。
“校長極其嚴厲的批評了我。人無完人,老師的确可能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但是你們有意見可以跟老師提。但是現在卻有人直接去校長信箱投訴我,并且寫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原因,誇大其詞。甚至用‘我不配來做一個班主任教書育人這種話’來做結尾,這究竟是要做什麽?”
她顯然是氣急敗壞,直接将手上的信封甩在講臺桌上,發出“啪”的一聲細響。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封信上,包括祝捷。
信封是白色的,封口已經被撕開了。
信紙也是薄薄的幾張,究竟是不是她所投遞的那一分,祝捷并不敢保證。
“我的班級裏不允許出現這種叛徒行為,有什麽事兒跟老師直接說就好。搞這種小動作不該是你們高中生應該有的行為。明人不說暗話,君子有可為有可不為。這麽多年的書不是白讀的!”
不得不說,焦梅不愧是語文老師,這時候引經據典還真是一套又一套。
“我想你們都應該懂道理,這種行為就是不尊重老師。我給這封信的主人一個機會,如果你有什麽問題想跟老師提,下課之後去辦公室找我。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校長信箱上面有一個監控,把你拍得清清楚楚,不要抱着僥幸的心态。我只是給你面子,不想再當衆說出你的名字,我在辦公室等你。”
焦梅風風火火地來,又神色匆匆地離開。
當然,她這一番情緒激動的話,足以在班級裏引起一番震動。
她剛走,教室裏就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的聲音,前後左右的同學都湊在一起,激動地探讨着。
“啧。”林智扭頭說道:“班主任這可是雙标啊。上次我在教室裏面吃雞腿,有人給她打小報告,她也沒說是叛徒行為啊,現在倒是給那個伸張正義的人蓋了一個大帽子,啧啧。”
他滿臉都是嘲諷的表情,眼神之中帶着幾分幸災樂禍,估計心裏還在誇贊寫信的人。
“誰讓她是老師呢?”陳媛撇了撇嘴。
“班主任原來看起來挺不錯的,現在看起來她有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她倒是鼓勵我們班多出幾個小叛徒,給她通風報信了。學生去給校長提意見都不可以。”
似乎是被林智帶的,陳媛現在的膽子大得很。
因為焦梅的舉動實在太過前後矛盾,班裏鬧的人心慌慌,好多同學讨論起來的時候,對她都有微詞。
班主任的威信已經急劇下降,遠不如開學時人人喜歡的狀态。
焦梅在辦公室裏,一直等到晚上放學,依然沒有人來找她。
祝捷始終十分淡然,魏娜下課的時候,還曾經焦急地過來詢問她,班主任究竟是唬人的還是真的。
校長信箱向上面的确是有個探頭,但是祝捷當時戴着口罩。
她可不信焦梅的話,既然做了就無所畏懼,就算真的那麽倒黴,被認出來了,也等焦梅找她再說,她才不會自投羅網!
“也不知道什麽風,把你吹得腦子都不清醒了,跟班主任作對能有好下場嗎?”魏娜顯然不贊同她的舉動。
祝捷這封信寫得,可是一點沒跟她商量,事成之後才通知她的。
祝捷微微一愣,她不禁看向前座的何南,他依然在位置上寫東西,完全是學霸的外在。
“沖冠一怒為紅顏?”她低聲回了一句。
“紅顏?誰?小穎嗎?她可是很崇拜班主任的。”魏娜明顯不相信,噘了噘嘴道:“你要是為了藍顏倒也罷了。啧,不解風情。”
這個問題被帶過去了,不過祝捷的心裏卻充滿了擔憂。
她沒想到自己熬夜寫出來的投訴信,居然只得到這樣的結果。
按照焦梅所說,校長只是訓斥了她幾句。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處罰,甚至還把這封信給了她,這根本就是不痛不癢。
甚至班主任也不當回事兒,她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要尋找寫信的人。
氣焰如此嚣張,別說換班主任了,連祝捷自身恐怕都要惹麻煩。
一連幾天焦梅的心情都不太好,并且在教室裏三令五申地提起那封信,苦口婆心地勸誡寫信的人自首。但是卻依然沒有人去找他,她的耐心逐漸被耗盡,頻頻尋找班裏的同學去談話。
中午吃飯的時候,張曉穎的臉色不是太好。
“小穎今天吃的這麽少啊?”許婷婷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
張曉穎的盤子裏只打了一個素菜,米飯看起來就三兩口。
“我沒胃口,今天班主任找我談話了,并且問起校長信箱的事情。雖然她沒說是我做的,還再三申明只是了解情況,但是我這心裏還是不踏實,班主任是不是懷疑我呀?”張曉穎苦着一張臉,那是真愁的吃不下了。
“啊,班主任找你說校長信箱的事兒?”
其他三個人都是滿臉驚訝,以及難以理解。
魏娜忍不住說:“班主任是瘋了嗎?她憑什麽懷疑你?你看起來膽子這麽小,而且又聽話,還是個好學生,怎麽可能會寫信投訴她?況且她不知道,我們可是知道的,你是她忠實的粉絲唉,還說要以她為目标,以後當個教書育人的老師呢!她這樣做怎麽能成為一個怎麽成為你的榜樣,完全跌落神壇嘛!”
祝捷寫信這事兒,目前她只告訴了魏娜。
因此看見張曉穎被懷疑,愁眉苦臉的,她的心裏着實不好受。
班主任沒換走,反而給別人帶來了麻煩,這不是祝捷想要的。
焦梅還真是不肯善罷甘休,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分明就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等到只剩她們兩個人的時候,魏娜不由得嗤笑了一聲。
“班主任還真是可笑,她根本就不知道寫信的人是誰,那天在講臺上,卻信誓旦旦說探頭已經将那個人的臉拍得清清楚楚。身為老師她滿口謊話,還教書育人呢,簡直笑掉別人的大牙。”
焦梅說話不算數,或者說用言語哄騙他們,也不是一兩次了。
看她運用得如此純熟,分明就是慣用的伎倆。
“這麽下去肯定不是辦法,我估計她不會懷疑到我的身上,但其他同學可不一定。”祝捷皺緊了眉頭。
“的确,班裏已經有好幾個同學被她找過了。不過你說像林智那種不聽話的學生,被她找了就算了,但是小穎這麽乖巧聽話,還不放過。她心裏究竟怎麽想的?”魏娜滿臉疑惑地問道。
“還能怎麽想,證明她心裏有鬼呗!正常來說,就算是再調皮搗蛋的孩子,跟她沒仇沒怨的話,也不會寫這封信。她找的那些人肯定是她心裏覺得,平時有所虧欠的,或者仇怨的。”祝捷撇了撇嘴。
魏娜猛地拍手,贊同道:“就是,她之前明明跟貧困生說好了,會替他們保守秘密,不會讓同學們歧視他們。結果呢,沒幾天就在班級裏爆出來了,簡直可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瞧不起貧困生!”
這也是焦梅做的奇葩事之一,每天班主任都能給同學們,看到她的下限。
最終校長信箱這件事兒就不了了之了,焦梅找了一圈的人都沒有人承認,外加運動會要開始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轉移。
齊銘拿着報名表求爺爺告奶奶的,讓同學們報名參賽項目。
男生那邊倒是還好,一個個精力旺盛,并且極愛出風頭,所以項目基本上都是搶着報,就像在運動會上一展英姿。
倒是女生這邊極為困難,甚至連帶着身為體育委員的齊銘都被嫌棄。
每次看見他手裏拿着一張紙湊過來,女生的臉上都露出了嫌惡的表情,躲得遠遠的,甚至都拒絕跟他交流。
他可謂傷心至極。
“兩位幫幫忙。至少報一個短跑項目吧,我們班女生這邊可是還沒開張呢。”
齊銘走投無路了,只有尋求他還算熟悉的兩個女生。
祝捷和魏娜原本正湊在一起說話,看見他可憐巴巴地過來,都是面無表情地擡頭看着他。
“只有你們能救我了,看在我們一起吃過雪麗糍的份上。就報一個一百米短跑,或者跳高跳遠都行啊,哪怕初賽就game over也完全沒問題,咱輸了比賽不能輸了面子啊。免得別班的同學,還以為實驗1班是和尚班呢!”齊銘這張嘴也能說。
“有困難,找班長。”祝捷直接甩給他這句話。
“那班長又不是女的啊,你咋不競選班長啊?”齊銘幾乎欲哭無淚的回她。
“我當初不競選,就是為了現在不讓你找我呀。”祝捷理直氣壯地丢給他理由。
“我的心好痛。”齊銘捂住胸口,扭頭對着魏娜說:“你跟她不一樣,你是墜落凡間的小仙女啊!忍心看到我這麽痛苦嗎?報一個一百米短跑吧。”
魏娜看了他一眼,把報名表拿了過去。齊銘頓時就充滿了希望。
“你現在很痛苦?”魏娜問。
“痛苦,我痛的都快要死過去了。”齊銘不要臉地說道。
只要能忽悠人報名,他都豁出去了。
“行,哭一個,我就寫。”魏娜爽快地道。
齊銘怔怔地看着她,确認不是開玩笑的,擡手就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頓時眼眶就紅了。
啧,終于發現淚腺淺的好處了。
齊銘這眼淚跟通了自來水管似的,說來就來。
魏娜和祝捷都驚呆了,兩個人不敢再推辭,立刻都報了倆項目。
她們怕報的少,齊銘能在這裏化身成為孟姜女,沒有長城可倒,教學樓萬一被哭塌了,那可是活埋多少人啊。
哪怕齊銘苦口婆心地勸,也沒幾個被他說服成功,所以報名表上只是可憐的幾個項目被人選了。
等他把表格交上去之後,焦梅的臉色就非常差了。
“這是你們升入高中以來,舉行的第一個運動會。女生的參賽項目卻報得這麽少,重在參與。老師不要你們拿什麽獎項和名次,主要是看大家的積極性,這樣拿出去很難看。還有誰想報名的?現在就上來填名單。”
焦梅晃了晃手中的報名表,語氣還算平和。
但是她的話音落下,教室裏卻是死一般的寂靜,幾乎全體女生都低着頭,不敢與她對視,顯然沒有人再想報名了。
“怎麽回事兒,女生身體健康的都可以報名啊。年輕人沒有一點朝氣,怎麽能行?張曉穎,你不報一個跑步啊?還是班委呢!”焦梅有些着急了,她直接開始點名。
張曉穎愣了一下,低聲道:“老師,我不能跑。”
焦梅的口氣很不好,直接道:“你怎麽不能跑,你從下面學校上來的,不是應該很能跑嗎?”
她的語調揚得很高,甚至帶着幾分威逼的意思。
張曉穎一愣,沒有再開口。臉色青白交加,難看異常。
教室裏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靜,祝捷的眉頭一皺,焦梅這話說的讓她都覺得難受,更別提張曉穎這個當事人了。
下面學校上來的人怎麽就能跑了?下面的學校又代指哪些學校?
就因為張曉穎的初中不在市區,焦梅就拿這種話逼她報名?
焦梅這兩句話完全暴露了她對張曉穎的歧視。
“算了算了,不能跑就不跑吧,不報名就不報。要丢人也是你們自己。”焦梅直接拿着報名表就走了出去,“噠噠”的高跟鞋聲落在地上,異常的刺耳。
班主任顯然又生氣了。
教室裏再次陷入嗡嗡一片的讨論聲,張曉穎趴在桌上,誰都不理睬。
顯然她被焦梅剛剛的那幾句話,給傷害到了。
祝捷他們前後的人都沒有說話的,畢竟探讨這種事情,就是對張曉穎的第二次傷害。
林智憋了半天,才道:“這是一個班主任能說出來的話?我特麽今天真長見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