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混亂複雜的意識世界仿佛過了百年, 現實的玄英宮也不過才一炷香的時間, 金積玉悠悠轉醒,手指微動, 緊緊抱着她不讓任何人靠近的阿澈,立刻低頭,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金積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 是滿目依戀欣喜的阿澈,那雙眼睛太幹淨,幹淨的好像整個世界都是澄澈透明的。那雙眼睛太專注,專注的好像只裝的下眼前的人。金積玉擡起手,輕輕的撫摸阿澈的眼睛,這雙眼睛可真美啊。
“主人?”阿澈微微閉上眼睛, 順着她的手緩緩的蹭了蹭,像是在安撫她, 也像是在安撫自己, 他被吓到了。
等了好久,等的耐心快要耗盡的塙麒,都想要不管不顧的撲上去了,一看到金積玉醒了, 立刻突破六太和更夜的防線,沖到他的王身邊“主上?”兇狠殘暴生人勿進的饕餮,現在也無害起來,無視他的靠近。
金積玉扶着阿澈的肩膀, 從他的懷抱裏起身,牽着阿澈的手,淺淺的對塙麒笑開“讓你擔心了,千樹。”轉身對着小松尚隆三人點頭致歉“阿澈還沒學會如何好好的處理突發的事情,剛才不知道有沒有吓到你們,麻煩你們了。”
“事發突然,他也并非故意,而且也沒有攻擊我們,這沒什麽。”小松尚隆搖頭表示沒事,只是沒想到,他以為阿澈是金積玉的夥伴,如同跟着更夜的天犬一樣,沒想到阿澈會稱呼金積玉為主人,這倒是有些意外。
塙麒,或者現在應該稱呼為千樹,擔憂的望着金積玉“主上是否要找醫官來看看,剛才怎麽會突然暈倒,或許還有什麽後遺症。”
“不用,只是因為這段時間接連趕路有些累。”金積玉順着千樹的身影,看到他背後的女怪玉子,笑着對自己未來的半身說“我們緣份看來很早以前就注定了。”好久沒有人叫過她的名字,都快忘記了,她在這裏也叫玉子呢。
千樹轉頭看了女怪一眼,有些疑惑,卻乖巧的點頭“您注定是巧國之王。”說着想要伸手扶她,阿澈卻立刻上前一步,把他的手打開,沖着千樹龇牙。
“阿澈。”金積玉拉着又炸毛的寵物,輕聲哄他“乖一點,千樹是夥伴,不需要防備他,明白嗎?”看着他似懂非懂的樣子,無奈的搖搖頭,把他拉到身後,拱手看着小松尚隆“我可能需要一個地方暫時休息一下,不知道雁王能否行個方便。”
小松尚隆莫明覺得眼前的金積玉好像有點不對勁,不過畢竟才第一天認識,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多禮“這沒什麽不方便的,蓬山天敕之後你就是新任的巧王,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多的是,不必在意這些小事。”說完帶着她往外走“我讓朱衡給你安排。”
蓬山天敕是王和麒麟簽訂盟約後必須要做的事情,天敕是去接受天帝的天命,接受過天敕的王,才是被天帝承認的王。天敕之後,因為王座空虛而在國境內肆意的妖魔,會因感受到王氣而漸漸離開國家。黃道吉日的登基大典是為了告訴百姓,國家誕生了新王,天敕是為了警告妖魔,這裏已經不是他們可以來的地方。
“多謝雁王。”金積玉再次拱手行禮,擡腳準備跟上他,身後整齊的腳步聲讓她的動作一頓,轉身停下,拿出新平板交給阿澈,指着千樹“你在這裏和千樹玩,等我出來再來找你。”
十二國的王宮都建在雲海之上,所謂神仙居所,給各國國君準備的地方,是玄英宮常備的居所,知道金積玉即将成為新任的巧王之後,宮人對她的态度都更為尊敬。小松尚隆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不經意的問道“我以為你最開始說的那些話,是為了拒絕王位,沒想到我猜錯了。”
“雁王沒有猜錯,我确實是那個意思,我原本确實無意成為巧王。”金積玉贊同他的說法。
小松尚隆愣了一下,看前面帶路的朱衡因為身後兩個不靠譜的對話,差點平地摔到,輕笑出聲“那你又為何同塙麒訂下盟約,要知道這裏于昆侖不同,一句話随時可以毀約。同麒麟盟約之後,你們互為半身,即使你之後又回去昆侖,麒麟身死你也不能獨活。”
“我知道雁王的意思,我沒有口誤,也不是把王座當兒戲,打算享受一下王座再回去昆侖。”金積玉知道那一大段的話之後,再接下巧王之位确實很奇怪,小松尚隆誤會也很正常,擡頭望着雁王,帶着前所未有的認真“我接下巧王之位,是因為,那是唯一的選擇,那是我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巧之王位于我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一個東西,可是對巧國的數十萬國民,卻是生的希望。您之前說巧國的上一任國君因為殺了代表天意的麒麟,所以天帝降下懲罰,二十年王座空虛,巧國妖魔肆虐,百姓流離失所。流民一路從巧,輾轉逃生到雁,對他們來說,只是想要求一個能栖身之地。”
“您是胎果應該知道,在昆侖或者是蓬萊,王座即不能抵抗妖魔,也不能帶來風調雨順,王座僅僅是上位者權柄的象征。我在昆侖的屬下們,即使沒有我,也可以求生。同樣都需要我,但是需要的程度天壤之別,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巧國的百姓只因為我的一時之選,再無止境的等待一個暗無天日的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那太殘忍了。”
“我來到常世不過短短半年,看過因為沒有王,流落黃海的黃海之民;看過因為王座空虛,不得不逃離家園,以流浪為生的黃朱之民;唯有在雁,看到了在您治下,沒有痛苦,沒有麻木,欣欣向榮的人民。我确實還弄不懂這裏的規則,也不太明白,到底何為天意,何為王氣,何為麒麟,何為妖魔。”
“不過,我僥幸還算有點能力,起碼讓巧國的百姓不再颠沛流離;不再擔憂明日之食,從何而來;不在風雪之日恐懼寒冷,單單的一件避寒的衣物,母讓子活,女求父生;不再跋山涉水,千人為安全聚集在一起,走向希望,最後到雁國之時,十不存一。”
“雁王,這就是我答應千樹的原因,這是我心中的巧王之位。”
金積玉眼中的光芒太盛,輕輕柔柔的語調,說着重若萬斤的承諾,長長的隊伍停下來,安靜的聽着新任的巧國之王,說着她的理想,說着她對百姓的憐惜,說着作為一個王,本應該做到,卻被大多數人都忘卻的一切。
小松尚隆肅然的看着金積玉,臉上嬉笑的神色通通收起,他知道為什麽覺得重新醒來的金積玉有哪裏不對了。剛見面時,即便是行禮,金積玉也帶着幾分常年身居高位者的漫不經心。他當了五百年的王,已經很習慣如此,平時微服出游時,偶爾也會有這副姿态,金積玉的樣子他太熟悉了,以至于沒有發現她的不同常人之處。
可是現在的金積玉,比起剛才不管對着誰都帶着一絲審視姿态的人,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即使淡淡的一抹笑容,也讓人能看到她的平和,她在尊重自己。哪怕是說出‘雁王,幸苦了。’的時候,也只是帶着些許贊賞的人,現在是真的在尊重自己,甚至她好像認真的在對待,每一個和她說話的人,包括。。
夏官厚重的衣物帶起些許騷動,朱衡對金積玉深深的彎腰,微微帶着濕潤的眼眶藏在寬大的袖子裏,恭敬的垂着頭,連對自己的王都沒有那麽感慨的态度,對着新任的巧王“恭喜巧國之民,迎來仁君,這二十年,他們等到了塙王。”即使她不是雁王,自己也不是巧民,光憑這仁治之心,作為夏官,他就應該如此對待一位王。
巧國國姓為塙,千樹才會被稱之為塙麒,金積玉天敕之後,也将被官員和百姓稱之為塙王。只有親近之人才可稱呼她的名或者字。
“夏官嚴重了,巧國的百姓要感謝的不是我,而是塙麒千樹,是他帶我來到這裏,見識到了一位真正的賢王,能為他的百姓帶去什麽。”金積玉上前兩步托起朱衡“雁王的千秋功業,才是讓我幡然醒悟的地方,雁國有一位非常偉大的國王。”
小松尚隆嘴角抽搐的看着面前‘君臣相得’的戲碼,演過了啊,這感覺怎麽不像是誇他,像是在罵他呢。每個月總有三十天不想上朝的小松尚隆,無語的開口“我看你挺精神的,幹脆就別休息了,趕緊去蓬山天赦,想怎麽樣都行。”
轉身看着突然變的更是親近的小松尚隆,金積玉站在一邊低頭輕笑,朱衡卻被她笑的覺得,有這麽個玩世不恭的王,有點丢臉“主上,太失禮了!”
“差不多就行了。”小松尚隆随意的揮手,指着朱衡對金積玉說“你跟着他,我回去了,這幫家夥每天都指望王能真正成神,最好每一句話都卡着标尺說,你可別被他們騙了,不然累死你。”
疑惑解開了,他就沒必要再跟着了。倒是沒想到,常世即将迎來這樣一位塙王。一個時辰前因為以仁治國的天啓,對常世不屑一顧,對麒麟,對王位,毫無興趣的人。居然會當着他的面,說出她要仁治。是這世界變化太快了麽?
小松尚隆站在原地看着金積玉的背影有些難言的擔憂,有那麽一瞬間,他好像在那位塙王身上,看到了自家麒麟的影子,希望你別太早就後悔,希望你能極早後悔。希望你後悔之後還能幡然醒悟,有挽回的餘地,也有挽回的時間。
國家不一樣,國民不一樣,法度不一樣,官員不一樣,就連麒麟即使都帶着民意,也是不一樣的。雁王小松尚隆無法教導塙王金積玉,如何成為一個王,他也不能說,以仁治國并非萬全之法,這世上本就沒有萬全之法,可是仁治至少在小松尚隆看來,不适合百廢待興的國家。
可是,那不是小松尚隆該插手的事情,也不是雁王能插手的事情。常世的國王是天帝通過麒麟選擇的神,仙人當膩了可以申請退回仙人之位,成為凡人。可是神當離開王位,就只有一死,他們只能自己步履瞞珊的學會成神之路,即使一路血腥,也伴随着成長必須的荊棘。小松尚隆只能寄希望于,當初那個對他說‘幸苦了’的人,始終記得自己在做什麽。
金積玉站在灑滿花瓣的浴池中間,撥開水面上的花瓣,看着在熟悉不過的眉眼,對着那雙明亮的眼睛,低聲的喃喃“鴻堯,金積玉死了,她離開了。”水面上的波紋一圈圈的蕩起,水裏人的面孔也變得有些模糊不清,面上似帶着悲涼,又好像是解脫,更多的像是抱歉。
道法是萬法之本,誕生于界樹的鴻堯沒有心魔,那是從生靈變成修行者才有的東西,心魔也不過是界樹的一根枝桠,同鴻堯一樣,同生共死。可是融合了金積玉的鴻堯,有了心魔,金積玉就是鴻堯的心魔。她醒了,那個當初因為累世的善人,被界樹選中成為供奉之人,純然污垢的小姑娘便死了,又或者徹底于鴻堯合二為一,變成了她道心的一部分。
重新醒來站在水中之人,與其說是金積玉,不如說是有着金積玉所有記憶的鴻堯,可是她卻還不想成為鴻堯,起碼現在不想。兩百年的歲月太長,金積玉對鴻堯早就不止是栽樹之人,時間靜止看不到任何生氣的界樹之境,是金積玉把鴻堯帶出來的。
鴻堯舍不得那個小姑娘,舍不得這兩百年裏,金積玉所承受的一切,鴻堯不願金積玉就這樣死了,成為她的養分,成為她的道心。悲憫自憐的嘆息在寬廣的浴池中回蕩“鴻堯,我們送她一程可好,我們,再做一世的金積玉。這次,我們只做她。”
小松尚隆撐着下巴,看着對面桌子上,兩只麒麟和一只妖魔抱着一塊能說話的東西,看的津津有味。詳裝無意的詢問身邊的更夜“既然來了,還打算回黃海嗎,當初的承諾我可是做到了,即使你帶着妖魔也可以暢行無阻的國家。”
“嗯,我看到了,謝謝你。”更夜看着窗外的雲海,雲海之下的國家,已非當初的模樣,變的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留戀,這裏有太多的回憶,也有太多的過往,只是“還是要回去的,等塙王和塙麒去蓬山時,我就走了。”
一副專心看平板樣子的六太,本想讓尚隆出馬留人,一聽沒有希望,迅速丢下‘平板兒童’走到兩人旁邊,想要勸他又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只能問道“更夜,為什麽不想留下?千樹他們去天敕之前,還要去巧國一趟,總要讓百官知道,麒麟已經選出新王了。”
“六太,我不會那麽快走,你也可以來黃海看我。我是黃海之民的守護真君,也有自己的責任在呢。”更夜看着情緒低落的六太,五百年,什麽都變了,唯有六太沒有變。只是他們早就不是當初的彼此,維持情誼最好的方法,大概是把他珍藏在心底。偶爾老朋友見面時,可以肆無忌憚的笑上一場,便夠了。
五百年沒變的麒麟聽不懂朋友的潛臺詞,五百年變化太多的王聽懂了。小松尚隆看了更夜一眼,既然他已經打算好了,就不準備再勸,轉頭把話題帶過去,招呼另一只麒麟“千樹,巧國如今的內政由誰把持你知道嗎?”
王座空虛,國家卻還要運轉,冢宰作為,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六官之首,要控制好國家,待新王登基之後,把權柄再交托于王手。作為王的半身的麒麟,于國的地位在冢宰之上,稱之為宰輔,王即位,麒麟便自動變為首都州所在的州侯。
沒有選王的麒麟是不參與內政的,小松尚隆懷疑千樹對巧國的了解,還沒有他多。為了那句‘幸苦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千樹的無知程度,好确定要給金積玉科普道什麽程度,起碼不能讓她什麽都不知道的,就前往巧國。即使巧國沒有擁立僞王,但是存在了二十年的僞朝,也是不可小視的存在。
常世每個國君都是從僞朝手上接任國玺,那些臣子可不是人人都覺得王是不可違逆的存在,十二國從不缺少,想要把王架空,獨掌權柄的朝臣。更不缺覺得只要殺了王,自己就自動變成是王的傻子。虛無缥缈的天意,相信的除了百姓,便只有王。百姓因為愚昧所以被當權者牽着走,王是唯一感受道天帝真實存在的人,他們不得不信。天敕,就是讓天帝見到王。
在這個世界,真正被天帝掌控的,不是大臣,反而是他們這些一國之君。如同蝼蟻般的百姓,天帝仿佛看不見也懶的看。弑君會有天罰,可是這天罰卻是讓蓬山不再結出麒麟的果實,到頭來,弑君之人依舊身居高位,妖魔被士兵當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真正倒黴的,是已經死了的王,還有無辜受牽連的百姓。
神是不老不死的,仙人同樣。成為官員的那一天,他們就自動變成仙人。除了政變以外,他們也不老不死,于天地同壽。小松尚隆曾經在心底質問過,王會因為失道而死,官員們卻因為仙人的身份,歷經幾朝而不敗。到底這個國家是歸屬朝臣還是王,搞不好連當初制定這一規則的天帝都說不清楚。又或者,天帝把朝臣當成熔爐,希望能用他們鍛造出真正的盛世明君。
重新穿戴一新的金積玉坐在小松尚隆的面前,聽着确定塙麒什麽都不知道的雁王,給她科普巧國如今的僞朝,剛聽完這裏的官制有些愣住,總覺得他說的很多東西,聽起來都很熟悉,
“天官管理王宮事務,侍奉王和宰輔;地官管理土地和戶籍;春官負責祭祀和慶典;秋官負責。。等等,你先等一下。”金積玉眼睛突然一亮,手在面前一放,桌上多了六本古籍,看樣子好像翻的稍微大力點,整本書就被毀了。剛想推給小松尚隆,想起這裏的仙人能聽懂話,卻看不懂文字,自己翻看。
“我總算知道,為什麽這裏總給我一種怪異的熟悉感,這裏承襲的是周禮,所有的神話都是有跡可循的。所有的怪物都能在山海經找到,唯有麒麟是個例外。所謂的六官,天官即吏部,地官即戶部,春官即禮部,夏官即兵部,秋官即刑部,冬官即工部。”
翻開一本書,看着眼前的記錄笑開“雁王是胎果,可知道昆侖有一位聖人,世人稱之為孔子。《拾遺記》曾記載,這位聖人出生前,有麒麟在其家院裏“口吐玉書”,書上寫道“水精之子,系衰周而素王”,《春秋》裏又提到哀公十四年春,“西狩獲麟”。孔子落淚:“吾道窮矣”。”
“孔子作歌“唐虞世兮麟鳳游,今非其時來何求?麟兮麟兮我心憂。”不久後去世。原來在常世,麒麟之所以代指國家,是因為這個。君王得道,麒麟無憂,君王失道,麒麟病死,如同儒家不興,麒麟式微。孟子曾說過“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帝遵奉的仁,原來便是儒家之法。”
小松尚隆完全被她的話震住了,這什麽意思,這意思是,天帝難道是昆侖的那位聖人?他曾為蓬萊的一方首領,當然知道儒家是什麽,可是他從未關注過這個,從未想過,什麽是周禮。
金積玉把挂在牆上的常世地圖從牆上拿下來,打開自己手邊的卷軸,進行逐一比對“請問雁王,雁國冬日寒冷,春秋短暫可對?”等小松尚隆呆滞的點頭之後,看着地圖上仿若佛家品蓮一樣的常世地圖,灑然一笑,恍然大悟“中間八國源于《河圖》,其餘四極國出自《洛書》。從國家到物産,皆來自古九州之一。官員的規制承襲周禮。”
“常世,是被放大了國土,多了一個天帝管轄,帶着所謂天命的,改良版的春秋。”金積玉揮手把桌上的東西都收回搖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所謂的天帝。。”
小松尚隆一個飛撲,跳過來,捂住她的嘴“慎言!”知道王被天帝盯的多緊嗎,麒麟的失道之證是最有效的證明,他見過太多的王自己還在努力建設國家時,麒麟卻悄無聲息的患上了失道之證,天意不可違,天帝同樣不可說,更不能猜!
更夜一臉空白的呆坐在原地,兩只麒麟亂作一團,小松尚隆動作太突然,阿澈都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三秒,抄起手邊的茶杯沖着他砸過去,雁王硬挨了一下,覺得整個背都要青了,以王的身體,都幾乎承擔不了這樣的力氣,要是普通人,說不定直接就血濺當場。
金積玉同樣呆了數秒,彎着眼睛,按住小松尚隆的手,沒忍住直接笑開,噴了他一手的口水。雁王立馬松手,眼看着金積玉越笑越大聲,剛才即便語出驚人,也鎮定自若的塙王,現在仿佛變成了一個小姑娘。眉眼完全舒展開來,整個人扶着桌子,笑的肆意又張揚,像是秋風中的暖陽,耀眼非常。不自覺的看着她的樣子,就能跟着她笑起來,笑的人心都軟了。
臨時簡易的僞朝科普教程,變成了吓到所有參與者的天帝身份推測節目,接着又因為始作俑者莫明的大笑,帶的諸人都跟着仿佛看了什麽喜劇節目,笑的停不下來。
金積玉很久都沒有這麽大笑過了,久到她幾乎都忘記了,上一次這麽純粹的快樂是什麽時候,一切的郁氣好像都被笑聲帶走,剩下的只有滿心的愉悅。好不容易收住笑聲,看着小松尚隆“那只是一個猜測,說不定和我想的反過來呢。”
“這裏的蝕不是可以帶着人回昆侖,也可能是誰看到了這裏的一切整理成書,所以得以流傳下來,不過就是一個猜測而已。天帝是何人,從何而來,同你我有什麽關系,你太緊張了,尚隆。”
小松尚隆笑聲一頓,看着她還沒有完全收住的笑臉“我還以為,你就打算一直叫我雁王,看來之前是我和你還不夠親密?”說着對她搖了搖剛才粘着口水的手“現在我們也算有肌膚之親了?”
“你未自我介紹,我冒然稱呼總是不好。”金積玉起身對着他拱手“金積玉、字鴻堯。不過你應該更習慣蓬萊的名字,山口玉子。”
笑的正開心的千樹一愣“玉子?”女怪随即在他身邊現身。
金積玉笑着對他點頭“在蓬萊,家人會稱呼我為玉子。我不是說了嗎,看來我們的緣份很早就注定了。”她的名字是有寓意的,金積玉,取自堆金積玉,對上的是她的雙生,搖錢的名字。jade·gold同樣是寶石,玉子也是一樣。
小松尚隆揶揄道“你的小名是雞蛋嗎?”玉子在日語中可以當作未成形的卵,稱呼料理用的雞蛋,也可以用玉子。
“不,我是目玉之玉。”金積玉挑眉回道。目玉之玉是指正圓形價值連城的珍珠或玉石。山口玉子的名字,是像寶石一般優雅美麗的意思。
六太對他們的說文解字不感興趣,轉頭瞪着阿澈“你剛才為什麽砸尚隆!”
“他還不太會說話,接觸的人也不過只有我們幾個而已,可能以為尚隆在攻擊我。”金積玉對阿澈招手讓他過來。
面對金積玉時,大寫的純良無害的饕餮,站在金積玉的面前,直接無視了六太的挑釁。在他的世界裏,只有最簡單的幾件事,跟着主人,保護主人,剩下的就是吃和玩。除了主人之外,誰都可以吃,誰都可以玩。比如千樹,比如更夜。
“僞朝的事情,看來我也不用多說什麽。”小松尚隆看着阿澈,把跑散的話題拉回來“你帶着阿澈去巧國的時候,最好先教會他不要随意變成原形,或者教會他在外人面前聽塙麒的話,不然可能會給你添不少麻煩。已經運轉了二十年的僞朝,很可能把你當成吉祥物,吉祥物身邊可不能出現危險生物,何況是妖魔。”
金積玉看着阿澈,拍拍他自動彎下腰湊過來的腦袋“他只要學會怎麽開心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其他的解決方法。如果冢宰能治理好國家,成為風調雨順,震懾妖魔的吉祥物也沒什麽不好,重要的是民而不是君。”
“。。。不要太想當然了。”小松尚隆沉吟道“他到底是妖魔,如果不多家管束,嗜血的欲望是他的本能,控制不住的。”低頭掩蓋住臉上的神色,意有所指的說道“官員也是一樣。”人的欲望是無情無盡的,如果王只是橡皮圖章,那失道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如果冢宰可以為王,那塙麒就不會選擇金積玉了。
聽到一點話外之音的金積玉,了然的點頭,口中卻道“王氣是我們誰都不懂的東西,可是與人為善是大家都會的,只要做到這點,冢宰就不會出大問題。”他已經掌控一個國家多時,如果執着于權勢,未免眼界太小,那只能證明他不适合冢宰之位。
小松尚隆想要讓她不要太大意,這裏不是蓬萊更不是昆侖,成為地仙的官員,比那裏複雜的多,下一秒就被打斷思維,驚訝的開口“你說什麽?”
“我說,在去巧國之前,我要回一趟昆侖。”金積玉詢問千樹“麒麟可以發動蝕,你要和我回去,還是留在這裏等我回來?”
六太覺得她的說法怪怪的“你要回去很久?為什麽不願意帶千樹?”想到之前金積玉說,她在昆侖還有國家,這家夥該不會以為“你想要在昆侖和常世之間頻繁來往吧?回去處理國事,同時當兩個國家的王?麒麟發動蝕是會帶來災難的,不管是在那邊還是在常世!”
“昆侖的國家和這裏的不一樣,我需要去為我的臣民們,找到可以接手我王位的人。”金積玉詫異的看着六太“麒麟是仁獸,你的國民是百姓,我的國民同樣是百姓,這裏的王位空虛會有妖魔,那裏我長時間不在的話,也可能引起麻煩,為何你只在意這裏的人?”
金積玉看着不知如何接話的千樹“我不會在兩邊來回流轉,我答應你成為巧王,必會做到塙王該做之事。這次回去的時間久一點,我會盡量安排的周全一點,之後再回去就可延到五年之後,又或者更長的時間。你放心,我不會忘記哪邊更需要我的。”
她這次是突然來到的常世,在那邊的世界,她做的買賣并不常見。金積玉必須親自到場,才能讓權柄交替之時,不會出現過多的血腥。而且,那邊還有一些東西,可以幫助到現在的巧國,金積玉不确定這裏的天帝對王的監控有多嚴密,也不打算親身實驗,不過最基礎的,在常世也随處可見的東西,應該不會在天帝的監控範圍之內。
實際上,如果不是常世更需要她,金積玉甚至有打算去把那裏的東西都處理好,那些東西到底太過陰暗,她不想沾手,也不想讓別人沾手。可是,驟然打破現在的平靜,反而會把一池春水攪渾,如果真的想做成她想象中的樣子,只能徐徐圖之,可惜,她沒時間。
“那如果,主上回去的時候發現,昆侖和蓬萊更需要您,那我是不是。。會不會。。”千樹的話沒有說完,金積玉打斷了他“不會的。”
千樹臉上的笑容還沒露出,就因為金積玉接下來的話僵在那裏“蓬萊不會變成常世,如同天帝為常世開辟了一塊淨土一樣。如果他能做到。。”他早就把兩個世界合二為一了,而不是連蝕都控制不了。鏈接兩個世界的自然災害,甚至能觸動到王和麒麟,代表這個空間本來就不是穩定的,只是有強大的力量,在後面為常世不斷的加固,讓它不要壞的太快而已。
因為之前這位已經給出了更駭人的答案,現在這樣說一半藏一半的話,在場的大半都聽懂了,正因為聽懂了,臉色反而更不好,麒麟代表天意,天意被如此述說和揣測,對他們而言,絕對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接受的事情。
“那阿澈呢?阿澈你要留在常世嗎?妖魔去蓬萊蝕的能量需要更大,帶來的災害也就更大。”六太看着阿澈皺眉,人形的妖魔他都是第一次見,這種程度的存在,塙麒真的能通過蝕,讓他去蓬萊嗎。
金積玉看了眼,因為聽到了自己名字,擡起頭的阿澈“我會讓他去黃海等我。”阿澈身上有她的氣息,那個已經只剩一個空殼的靈魂契約,說不定可以讓天帝以為,她并沒有離開。阿澈需要在這裏當作一條後路,如果真的出了問題,她還能通過阿澈回到這裏。
那個和阿澈契約的靈魂已經死了,現在他們的關系只是規則的漏洞而已,等她再轉世之時,阿澈就将不複存在了。從上一世到現在,這是唯一能讓她看到金積玉的存在了。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防止被你們糾結,我決定,先把這一卷的标題貼出來,好糾結,總覺得劇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