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誰是外人
我從震驚中稍稍緩和過來，把信封推給他，“謝謝你，不過我想我不太需要。”
韓偉澤一副驚呆的表情，我估計如果有斧頭，他都想劈開我的腦袋，“你是瘋了吧，你這等于中大獎了，你不可能再遇到這麽好的機會了。”
“我知道，但是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我覺得不需要······”
“是舍不得離開你男朋友？陳暮苼，不過一年而已，你們的愛情就這麽經不起考驗啊。”
“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覺得你腦子肯定是進水了，要不就是那小子給你灌了迷魂藥，反正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你自己好好想想。”末了又加了一句，“是為你自己想。”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出咖啡店的，地上好像鋪了一層厚厚的棉花，走起來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我突然有點恨韓偉澤了，恨他把我逼到人生的選擇路口。
我本來在自己的路上走得穩穩的，前方的一切都是看得清清楚楚，都是實實在在的幸福，他突然搞了這麽一出，如同劈開了我的另一條人生路，那條路上充滿曲折和危險，一片灰暗，但不可否認的是，也充滿了誘惑。
可以去非洲，而且還可以和辛格這樣的大師近距離學習，韓偉澤說得對，這就像中了大獎了，我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但是······
手機突然響了，吓了我一跳，看來今天老天爺注定要給我驚喜的，居然是媽媽親自打來了！
我盯着手機上的名字盯了十幾秒，而且接通後，那邊傳來一個更炸裂的消息：媽媽回國了，她來看我，現在在我之前和卿語住的房子外等！
我飛快打了車回去，電梯門一開，灰色西裝配淺色褲子的身影映入眼簾，随性又透露着幹練，她雙手抱着，聚精會神的看向緊閉的門，好像下一秒它就會自動打開一樣。
她應該沒料到會吃閉門羹，卿語現在還在醫院，我搓搓手，上前輕聲喚了她，“媽媽。”
她回頭，戴着墨鏡的面龐仍有一絲疏離，嘴角揚起，“好久不見啊，小姑娘。”
我鼻頭一酸，忍住落淚的沖動。
我把她接到現在的住處，把行李推進來，她摘下墨鏡，語氣有些幸災樂禍，“那裏的地址是你爸爸給我的，看來就算他在國內，還是不怎麽了解咱們的寶貝女兒啊。”
幾年未見，她保養的很好，只是面色有些疲倦，好像比上次見到的時候更瘦了，好在精神狀态不錯，剛剛走進屋裏，她就發覺不對勁，我老實交代：“我現在，和男朋友同居了。”
她并不意外，“哦，就是那個辛唐。”
“是。”
“那看來你當初選擇回來倒是挺值得，你們的感情好嗎？”
“很好，他對我也很好。”說起辛唐，心裏就泛起微微的甜。
她在沙發上坐下，像是彙報工作一樣快速道，“這次回來，除了有事情要辦，就是想來看看你，酒店我已經訂好了，等下再過去。”
“那，你要不要先在這裏休息一下？”
“沒事，飛機上睡夠了，只是飯菜太難吃，我倒是有點餓了。”
“那我們先出去吃飯吧。”
她卻站起身，打開冰箱一看，“食材挺齊全啊，你們經常在家做飯嗎？”
“基本上都是他做。”
她笑了一下，挽起袖子，“我簡單做點面食吧，快餓壞了。”
我忙道，“我來做，我來做，煮面我還是可以的。”
“沒事，你幫我打下手就好了。”
後來我發現，會做飯的人說是簡單做一點，在我看來确實絲毫不簡單，就如同學霸做題一樣，再簡單的題目在學渣眼中都是複雜難懂的。
不過我還是拖了媽媽的後腿，比如她問：“生抽在哪裏？”
我，找啊找，找啊找，哦，在這裏。
她問：“雞精在哪裏？”
我還是找啊找，一拍腦袋才想起來，“辛唐做飯不加雞精，他說那個不健康。”
媽媽吩咐：“給我摘個蔥，拍個蒜。”
我自認為做得很好，她在一旁翹首以盼，終于弄好時，她一把将我推出了廚房，“你在外等着吧，這才是你最擅長的事。”
滿滿一桌子菜，媽媽最後端上來的是我最愛的疙瘩湯，有多久沒看到媽媽這些了，我心裏生出無限感慨，真想拿手機記錄下這歷史性的一刻。
就在我呆呆的看着媽媽做的飯菜時，她卻長嘆一聲，“現在我好像能放心了。”
“放心什麽？”
“看來他真的把你照顧得很好。但問題是，你也不能太依賴他了。”
“我哪有。”輕聲反駁，夾起一旁的青菜放進嘴裏，味覺開始反抗了。差點都忘了，媽媽一向口重，做得飯菜自然也是，我本來遺傳了媽媽這個習慣。但和辛唐在一起之後，這家夥超級注意飲食健康，硬生生把我喂成了飲食清淡的主兒。
所以，時隔多年的飯菜，我以為至少要滿含熱淚的吃完，沒想到吃出的卻是不習慣。
媽媽和我，真的錯過彼此這麽久了嗎？
“怎麽，不習慣？”媽媽像是看出了什麽，輕聲問我。
我看向她的臉，一貫嚴肅高冷的臉龐竟有一絲絲期待，我不忍讓她失望，咽下後又開始夾另一道，連連點頭贊嘆，“好吃好吃，媽媽的手藝一點都沒變。”
後面一句倒是真話。
媽媽微微松了口氣，她把手上的腕表取下來，攏了攏頭發道，“我也很久沒做了，有時潔西卡會纏着讓我做一點，這才沒有······”
她突然停住，我卻只顧着埋頭吃飯，是啊，潔西卡多幸運，天天和媽媽住在一起，還可以吃到她做的飯菜，大學時我們經常聯系，最近漸漸少了。也多虧了她，媽媽的許多事都是從她那裏聽來的，不然現在見到只怕會更陌生。
兩人默默吃了一會飯，媽媽突然打破沉默道，“對了，潔西卡要訂婚了。”
“這麽快？！”
“嗯，現在年輕人都比較沖動，她說遇到對的人就不想再等，這丫頭在感情方面一向風風火火的，誰也攔不住她。”
“那她怎麽沒告訴我呢？”
“哦，還沒最後決定呢，我們雙方家長都還沒見過面。沒徹底定下來之前，她應該不想對外公布吧。”
兩家家長。看來媽媽真的将她當做自己的女兒在疼愛了，而訂婚這種事，完全定下來才會對外公布，免得搞出烏龍。外就代表外人。
你看，時間是多麽神奇的東西，即使血緣，都無法戰勝時間凝聚的親密。
我自嘲的笑笑，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選的嗎？有什麽好怪別人的，你對媽媽的要求，不是她過得好就行了嗎？
這樣一來，倒是平衡許多，我起身給媽媽打了一碗疙瘩湯，“小時候我最愛吃您做的這個，你也嘗嘗吧。”
“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有點不自然道。
“沒事，女兒給媽媽做這些還不正常嗎？媽您快吃啊。”
她的視線停下那碗疙瘩湯上，又擡頭将視線轉移到她女兒臉上，這個距離并不短，這個距離讓她看到小時候。
那個總是纏着她，拉着她的衣角，話還說不清楚的小丫頭，吃飯時總愛敲着碗，臉頰上總愛沾滿飯粒的小丫頭，開口的說的第一句話是媽媽，天知道她那時候多激動，那個只長了兩顆門牙，甚至不知道媽媽這個字的含義，總是挂着讓人忘記煩惱的笑容，一遍又一遍，“媽媽，媽媽······”
她決定離開的時候并不堅強，她希望女兒能說出“媽媽不要走媽媽留下來”之類的話，她一定會被動搖的，可是女兒沒有，暮苼只是愣愣的看着，不哭不鬧。讓人覺得，這孩子會好好長大，會堅強長大的，所以她不曾回頭。
那些她錯過的時光啊，終究是無跡可尋。
“暮苼，”她或許沒資格這樣問，但她還是問了，“你現在覺得幸福嗎？”
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麽會問這樣的問題，是為了減輕她的愧疚感，還是因為我看起來很不幸福，我覺得幸不幸福，每天都有不同的答案，你不能靠一次回答就一勞永逸了，你要時刻告訴自己，安撫那顆躁動不安的心，你是幸福的。
媽媽問的是現在，是此刻坐在這個餐桌上，許久未見的一對母女，是這麽多年還能吃過媽媽做的飯菜的女兒，是彼此都身體健康，彼此都還互相挂念，互相諒解，都還想了解對方。
那麽是的，現在的我，很幸福。
我給了她肯定回答。
她笑了，眼淚卻落下來，“太好了，太好了。媽媽知道了。”
這眼淚很合适宜的，或者這眼淚來得太遲了點，早在幾年前我去看她的時候，這眼淚就該登場了。
所以我只有微笑，并沒有把紙巾遞過去，我還建議道，“媽媽你要不要在C城好好逛逛？這裏有很多漂亮的地方。”
“真的嗎？那好啊。”她調整好情緒道。
“你要在國內呆多久？時間夠嗎？”
“放心，時間完全夠的。”
我滿意的笑了，這是我想要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