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想自己單幹,對嗎?
顧盼放下了圓珠筆, 輕聲說:“白總, 你總共持股68%,想必在創業初期是深思熟慮過的。你現在又能退讓多少呢?”
白曉東有些意外:“你竟然關心過持股比例的問題?”
“上下班路上無聊聽廣播, 偶爾聽到的。”顧盼随便找了個借口, “白總,我理解你之前對股權的謹慎。畢竟, 67%的絕對控股權, 是每家公司的紅線。一旦話事人無法保證在重大決策上一言九鼎,這家公司将岌岌可危。據我所知,分散持股還能活下來的, 鳳毛麟角。”
白曉東的笑聲從聽筒裏傳來:“67%之所以稱之為絕對控股, 是因為通常而言,重大決策需要超過三分之二的股東表決。因此,老板持股67%, 才能不在關鍵時刻受制于人。但不是說老板必須持股67%, 事實上很多專家都反對絕對控股, 認為會對公司的發展不利。只要老板足夠得人心,或者小股東跟老板一條心,即便持股低于51%, 也沒什麽可怕的吧。”
顧盼笑了笑,她不想硬怼白曉東。從大數據調查來看,老板初期持股低于67%的創業公司死亡率,遠遠高于持股67%以上的。因為一家企業,不能有兩個聲音。否則下面的人自然而然會選擇站隊, 會選擇人事鬥争。而幾大股東在争奪話語權的時候,難免要許以好處。當蛀蟲橫行之日,就是公司死亡之時。白曉東豈能容忍自己費盡心血創建的曉意,走向末路?
因此,白曉東許諾的股份,底線是1%。
僅僅從打工者的角度而言,平白獲得1%并不是小數目。假設公司做大做強,1%很有可能翻出千萬甚至上億的身家。但很可惜,顧盼看不到曉意的前路。面對行業巨頭的愛家,曉意除了價格,幾乎毫無優勢。而,價格優勢的門檻往往是最低的。按照國內通行慣例,門檻低代表着紅海,代表着……十死無生。
“學我者生,似我者死。”顧盼的腦海裏,突然竄進了齊白石的經典名言。何為“學”?何又為“似”?顧盼心裏隐隐有了概念,卻說不分明。
半天沒聽見顧盼的聲音,白曉東吐了口煙圈,慢悠悠的說:“曹海良決定退出5%的股份。”
“你用原價贖回?”
“你有興趣的話,我按原價給你。”白曉東彈了彈煙灰,“當年創業,陽光樂園新營業,二樓的店鋪租金基本等于不要錢。那時候曉意什麽寒碜模樣,你應該還記得。所以,創業總額不過200萬。5%僅僅10萬,我相信你拿的出來。此外,你作為創始人團隊,我無償贈與你1%。你覺得如何?”
“我沒有10萬。我得想想。”
白曉東驚訝:“你平時那麽節省,連10萬都沒有?”
“我提前還貸了。”
白曉東:“……”真。踏實的工薪階層……想到此處,白曉東心中陰霾更甚。好好的一個模範員工,居然被曹海良的愚蠢逼到辭職。害得他大半夜的捧着原始股跟人談判。四年前拉他創業的自己,真特麽的眼瞎!
深吸一口氣,白曉東稍稍冷靜了點情緒:“總計6%的持股,高于曹海良。從此再不受制于他,你不會受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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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頓時無語,當他是曹海良,眼睛只盯着曉意的一畝三分地,滿腦子兩房一廳裏搞宅鬥吶!即使把曹海良踩在腳底,對她的人生又有什麽意義?不過,顧盼倒是好奇白曉東怎麽跟曹海良談的,于是直接問:“他為什麽肯退出5%。”
“不然呢?”白曉東冷笑,“他得靠我求着你,別把截圖發出去啊。”
“他那些話,到底跟誰說的呀,怎麽傳到吳勝輝那裏去了?曹海良算不算被哥們捅了一刀?”
“弄不好,曹海良故意找了個嘴不緊的吐槽呢?到時候把鍋一推,逢人哭訴自己被好兄弟出賣,他反而成了無辜的。畢竟,員工私底下講講老板的壞話,傳傳公司的八卦,算不得什麽大事。”白曉東呵呵,“誰能想到,流言能變成老板被小設計師耍的團團轉呢?”
顧盼撇嘴:“保不齊他自己在裏頭攪風攪雨,只是我們沒證據。”
“要什麽證據?流言變味正常,但是傳的那麽廣,肯定有人在帶節奏。不是他本人,就是他親友。”白曉東越說越郁悶,他日子過的好好的,曹海良自己犯個蠢,結果讓他莫名其妙的賠了夫人又折兵,到現在他還沒弄明白,曹海良到底抽哪門子風!?身為股東,曉意變大變強難道不是好事?顧盼有什麽好防備的?她是懂生産還是懂財務?她是有平臺還是有渠道?在公司裏的話語權?瞎嚷嚷是技術員的特權好麽!你讓她喊兩句完了,她還能翻天了不成?順毛捋兩下,她産出的價值還不都是你的!媽的智障!
白曉東氣的把煙頭重重的按滅在煙灰缸裏,恨不得當即逮着曹海良給兩巴掌!更火大的是,他今天查來龍去脈時,不但知道了劉思寬頗受趙榮林的重用,并意外知道了劉思寬的頂頭上司章春剛,近日接觸了好幾個新能源産業的投資人,估計是攢足了資本,準備辭職創業。
看着朋友發過來的一條條微信,白曉東險些當場心髒病發。章春剛滾了,留下的蘿蔔坑還能便宜了誰?那特麽的就是他們這些小家居店的親爸爸啊!本來是任人搓圓揉扁的小女婿,被曹海良一竿子支成了親爸爸,白曉東沒有沖到曹海良家裏把他大卸八塊,真的是相當有法律意識了!
白曉東忍着劇烈的頭痛,強行打起精神繼續游說:“我留下曹海良,僅僅是避風頭。下午我們談好了,他大約年後離職。剩下的股份,他按現在的市價估值讓我回購,這個機會我讓給你。曉意的估值并不高,我會盡量壓價,不讓你吃虧。當然,我知道以前在股份上我多有猶豫,傷了你的心。為了表示誠意,我們可以先簽約。”
“我知道了。”顧盼謹慎的說,“我要考慮一下。”
白曉東苦笑:“你一直是個爽快人,能否盡快給我答複?”
顧盼笑了笑:“沒那麽着急吧?”
“你信不信只要天亮,你就能接到吳勝輝催命一樣的電話?”
“他天天挖我,你應該習慣了。”
“不,”白曉東深吸一口氣,“他的消息不會比我慢,明天他一定帶着他身為店長的最高權限來跟你談。”
“嗯?”
“據我所知,你男朋友大概要升職了。”白曉東狀似從容的丢了個二踢腳。一方面是向顧盼賣個好,另一方面是給吳勝輝埋了個雷。一個是感情深厚願意讓渡利益的舊東家,一個是不知未來看到好處往前撲的新東家,正常人都知道選哪邊。與其讓吳勝輝來當報喜鳥,還不如自己率先行動,省的顧盼讓那老狐貍的蠅頭小利忽悠瘸了。
顧盼震驚,哇擦,這群當老板的,果然個個有幾招看家本事!劉思寬尚且蒙在鼓裏,他們一個個消息比當事人還快!牛逼!
“不過沒落地的事,我不敢打包票。”白曉東笑着說,“你最好讓他留意公司最近的人事變動,以免有人截胡。”
顧盼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的?”
“福慶花園。”白曉東打了個哈欠,趕緊灌了口咖啡,讓自己保持清醒,“章春剛是項目負責人,我們全盯着他。沒想到發現他現在正跟投資人接洽,後面基本能猜到了。福慶花園三棟樓,能拿下來,夠我們吃一年。”白曉東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反正這些分析,哪怕顧盼想不到,他男朋友也門清。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倒顯得坦誠,也符合他多年來,一直不吝教導的好老板形象。
“原來如此,多謝。”顧盼垂下眼,除了股份上異常小氣之外,白曉東對她确實是很不錯的,“我不會去愛家的。”頓了頓,顧盼輕聲說,“畢業四年來,承蒙照顧。再怎麽樣,我也不能當衆打你臉。對我而言,你一直是我很重要的人。”
不知不覺,顧盼紅了眼眶。那年冬天寒冷的樓道裏,白曉東在她額頭上彈的镚兒,是她獨自在花城打拼的日子裏,最溫暖的回憶。
“是麽?”白曉東的語氣裏不知為何,充滿了悵然。
“我不會去愛家,”顧盼鄭重的說,“也不會去找曉意的任何競争對手。我不會與曉意為敵。”
“能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麽嗎?”
“我不知道。”
顧盼感覺自己眼前無數條岔路,分別延伸至迷霧後的遠方。她站在交叉路口,不知道何去何從。離開曉意後的打算,她不是沒想過,只是最渴望的選擇,不願輕易說出口。因為,現在的她幾乎一無所有,因此所謂的理想,不過是場幻想。
電話裏沉默了很久很久,依然是白曉東先開口:“你喜歡做設計,所以曹海良的事你沒做絕,你還想在這行幹;同時,你不願去別的公司,也不肯回曉意……”白曉東又點了根煙,看着煙頭一點點燃起星火,緩緩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你想自己單幹,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