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十分鐘談判
時代公館A棟2401的業主姓秦， 是本地做鋼材的生意人。做生意通常需要大量的流動資金， 相當依賴貸款。偏偏銀行慣例捧高踩低，越需要貸款的中小企業商家， 越是難以獲得幫助。即使之前貸到了， 一旦流水出現問題，銀行會第一時間催回貸款， 本就經營困難的小商家們頓時雞飛狗跳。
當然， 這也怪不得銀行。壞賬率是每個銀行都需要關注的重點，中小企業确實風險大，不積極催貸， 當壞賬到達一定比例時， 丢飯碗的當即變成自己。因此，金融又稱之為零和游戲。操作的好，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扶持企業、刺激經濟、解決就業；但操作的不好麽， 樓頂上分分鐘能出現排隊跳樓的悲涼景象。
目前秦先生遇到的困難， 正是生意不好，銀行催貸。鋼材是地産密切相關的行業，從目前全國形勢來看， 有巨大的上升空間，近半年的低迷是暫時的。鋼價下行，反而是囤積的好時機。囤積居奇的道理誰都懂，但那是要資本的！小生意人秦先生哪有那樣雄厚的家底？他連現在的盤面都快保不住了。
想要維持現狀，他眼前只有兩條路。要麽借住民間貸款， 要麽賣房。民間貸款俗稱高利貸，雖然很多時候是民間企業家、生意人救命仙丹，但更多時候是飲鸩止渴的絕望深淵。秦先生沒到走投無路，不敢碰觸紅線，只得選擇賣房。
為了盡快脫手，他火速搬去了另一套兩居室的小住宅——空房子更能吸引賣家，畢竟誰也不想買了房子後，在搬家遷戶口的問題上跟前業主磨牙。
挂盤第一天，就收到了好消息，讓秦先生心情不錯。生意人講究彩頭，一事順事事順，想必他的生意很快能度過難關。
心裏惦記着事，秦先生一夜沒睡好。清早6點起床，洗漱過後出門，剛好7點整抵達了興家地産龍騰帝景店。門店大門已經打開，裏面燈火通明，卻只有懶洋洋的幾個中介坐在大廳，安靜的幾乎落針可聞。
秦先生心裏咯噔了一下，他實在有些不明白，為什麽別的地方房價一路高歌，偏偏只有花城要死不活？
放盤時接待他的小王迎了出來：“秦先生早晨！”
“秦先生好早！”又一聲招呼，是劉惠到了。
秦先生扯出個笑：“劉小姐早晨，買房的到了嗎？”
“他那邊出門時有點堵，剛給我打電話，大約10分鐘後趕到。我們先進去坐吧。”
幾個人穿過大廳，走進會議室，裏面更顯得冷清。秦先生忍不住低聲問小王：“你們怎麽都沒精神呀？”
“昨晚忙到太晚，沒睡醒呢。”
小王欲蓋彌彰的話，讓秦先生心裏更沒底。他是經歷過買房潮的人，那時候不管中介、樓盤還是房管所，哪裏不是人頭攢動？何曾見過如此冷清凄涼的景象？
他不知道的是，這正是劉惠心理戰的重要一環。按道理來說，劉慧跟劉思寬同夥，拼命恐吓業主便于壓價；那麽跟秦先生一夥的小王，也應該在接到談判消息之前，盡快拿到劉思寬的電話，進行恐吓與游說。可惜小王戰鬥經驗不夠豐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敗下一成。這單還好，反正成交了就有提成，但他的盲點，會很大程度造成工作上的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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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外行與內行挑選中介時的區別了。比如說秦先生廣撒網，随便哪家店逮個人，直接說放盤，撞上誰全憑運氣。劉思寬則是不動聲色的先逛一圈，在門店的榮譽牆上，找到銷售排名，從上往下找人。能混上榜的自然有幾分看家本事，能更好的解決問題。
7點10分，劉思寬趕到現場。進門先跟秦先生握手：“你好，出門時耽誤了，讓你久等，抱歉。”
“沒事，花城的交通大家都懂的。”秦先生暗中打量着劉思寬。橫紋T恤休閑褲，典型的上班族打扮，看不出家底，唯有腕表似乎能看出點來歷。
寒暄過後，雙方人馬坐下。劉思寬先從包裏拿出個大紅色的小本，遞給秦先生：“相逢即是有緣，前段時間我購置的小錢幣，送給秦先生當見面禮，還請笑納。”
小錢幣是近來流行的小禮物，像集郵冊那樣的冊子，裏面放着建國以後出的各色鈔票。根據鈔票的發行與年代，各有不同的價值。號稱有巨大的升值潛力，實際上多數是個玩具。但蓋不住它寓意好啊！大清早有人給你送錢，就問你驚喜不驚喜？
尤其是紅彤彤的封皮上，金光閃閃的“鴻運當頭”四個大字。迷信的嶺東人，起碼能高興三天。
為生意煩惱的秦先生對劉思寬印象大好，笑眯眯的問：“後生仔全款買房？年少有為啊！”
劉思寬腼腆一笑：“啃老，見笑。”
“哈哈，老豆有錢是好事，命好！”秦先生感嘆，“如果我有個有錢老豆，房子不舍得賣啦。”
劉思寬心中一肅，談判開始了。他收了大半的笑，略帶遺憾的說：“我确實很喜歡2401的戶型，但是我們年輕人，工作壓力大，特別怕噪音。劉小姐知道的，我之前看房，全都選的向花園，寧可樓層低采光不好，也不想聽見馬路上的嘈雜。劉小姐昨天磨了我大半天，非拉去看2401。到了現場，戶型非常不錯，我很喜歡。只是噪音實在有點大。想要住的舒适，恐怕得重新裝修上隔音牆。我老豆給的預算有限，公積金貸款呢，您這邊恐怕等不及。我們家也是做生意的，資金周轉的時候，愁的頭發一把把的掉。所以您看，我們各退一步，今天成交，讓劉小姐走全款交易的快速通道，三天內即可完成交易。您覺得怎麽樣？”
秦先生苦笑：“300萬真的太少了。”
劉思寬抱歉的笑了笑：“我們家做木材的，最近地産……300萬的現款，已經是問親戚籌集的了。”
劉惠趁機插話：“是呀，本來劉先生是想用公積金貸款的。他們這樣在大企業做高管的，公積金數額都不小，貸款利率又低。我說您可能不願意等公積金，他才匆忙跟家裏要錢。劉先生自強，不願意靠父母。給老豆打電話的時候，特別不好意思。要不是實在喜歡2401的戶型，又聽說您也是做生意的感同身受，他一點不想給家裏增加負擔。”
秦先生一臉悵然：“我兒子這麽懂事就好了。”
劉惠不清楚秦先生家的細節，不好瞎開解，怕弄巧成拙。
劉思寬默契的接話：“我預計最遲8月，地産市場必然回暖。相信到時候不管是您家的鋼材，還是我家的木材，肯定有大賺頭，犯不着為了幾萬塊糾結。這樣，我在300萬的底價上，加3萬8，你發我發大家發，怎麽樣？”
秦先生哭笑不得：“好歹各占一半啊！後生仔好精咗！”
劉思寬苦着臉說：“我真沒錢了。再高我沒把握能借到現款。”
秦先生不太相信全款買房的人，騰不出十萬塊。劉思寬無非是明知道他急用錢，所以趁火打劫。可他如果錯失了劉思寬，即使立刻有其他人看上了2401，甚至價格更高，也很可能選擇公積金貸款。三五個月後，他的生意搞不好已經黃了。
然而劉思寬的報價讓他有些肝疼。不高不低，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偏偏劉思寬初見面就給了他一個好彩頭，加的價碼又帶着口彩，拒絕的話，恐怕壞了運勢。再想想，他當初買房的時候，将将兩百萬出頭。幾年升值50%，漲幅算不錯了。糾結了幾分鐘，終是嘆了口氣：“得了！我喜歡上進的後生仔，3萬8就3萬8，權當交個朋友。”
劉思寬揚起了笑容，成了！3038000的成交價，賺到了！
劉惠有些難以置信！這就談好了？看了看牆上的挂鐘，7點20分，我勒個去！見面不到10分鐘！？看不出來啊！劉思寬談判有兩把刷子！10分鐘搞定業主，即使是炒房團的老手，也是不多見的。她立刻滿臉欣喜的站起來，給衆人面前的杯子裏斟滿茶：“二位聊聊天，我現在去做合同！”
談好價格的秦先生一身輕松，飲了口茶，笑問劉思寬：“後生仔做什麽的呀？”
劉思寬雙手遞出名片。
秦先生接過名片一看，差點把嘴裏的茶噴出來。剛覺得後生仔挺會辦事，沒想到在關鍵地方掉鏈子。做地産的碰上賣鋼材的有天然優勢，他居然不會利用。可惜了。
劉思寬哪裏不知道地産商是衆多行業的爸爸甚至爺爺，可惜他不是采購部門，自己家那幫親戚的貨尚且塞不進去，萍水相逢的更不可能幫忙。與其扯虎皮做大旗，還不如安安生生的談判。留個好印象，總比被戳穿後再彌補的強。沒準哪天要合作呢？生意人家，從來不嫌朋友多。吃虧是福哇！再說了，四房兩廳朝南的高層，300萬出頭的價格拿下，哪裏算的上吃虧？只不過便宜占的不夠多罷了。
猶在暗戳戳同情劉思寬年輕不懂事的秦先生，拿到中介新做出來的合約，工工整整簽下了自己的大名，并按下了手印。看着劉思寬簽完字，絮絮叨叨的說：“你有公積金，叫你老豆再給你買套房。我跟你講，房子保值的。哪天生意上缺錢，賣套房能起死回生。行業總有低谷，你有房，低谷的時候，大家死翹翹了，你拿出房子賣了熬過關卡。回暖的時候，采購商排着隊哭着喊着來求你。你想不做大老板都不行。”
劉思寬做受教狀：“我會跟老豆說的。”
有個乖巧的後生仔，激起了秦先生的說教欲。交易的過程中，不停的分享着各種經驗。有些劉思寬不以為然，但有些确實很有道理，他暗暗記在了心裏。
轉賬完成後，兩個人已然處成了忘年交。約好後天去房管所過戶，秦先生依依不舍的跟劉思寬告別：“回頭請你飲茶，你不能不來！”
劉思寬無比誠懇：“我一定去，帶女朋友去！”
秦先生大笑，拍拍劉思寬的肩，開車走了。劉思寬回身跟劉惠握手：“劉小姐非常專業，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劉惠伸出手，“土豪再買房，記得找我。”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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