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公主
徐南風和緋衣姑娘抱臂對立, 兩人大眼瞪小眼。
徐南風其實猜出了這姑娘的身份,稱呼紀王‘四哥’,又與他關系頗好的姑娘只有一個, 那便是從小寄養在賢妃娘娘身邊的九公主, 那個叫惜月的小丫頭。
九公主不自報家門,徐南風便也不開口說話, 故意逗她。
站在九公主身後的是一個高大俊秀的少年,穿一身靛藍武袍, 玄黑護腕, 長手長腿, 懷中抱着一柄長劍。徐南風對高手俠客總是有幾分興趣的,忍不住多打量了這少年兩眼。
只見他雖是做侍衛打扮,但眉宇間清朗孤傲, 站姿挺拔,神情冷漠,從骨血裏透出與他身份不符的貴氣來。
她想,此人氣質出塵, 定非池中之物。
孰料,對面的九公主卻跟炸了毛似的,移步走到那少年侍衛旁邊, 用自己嬌小的身軀擋住徐南風的目光,叉腰道:“不許盯着劍奴看!”
徐南風:“……”果然是混世小魔王。
九公主抱住劍奴的臂膀,揚起下巴驕傲道:“我的劍奴,只有我能盯着看。當心我去狀告四哥, 說你水性楊花,勾引良家少男!”
徐南風笑了,于陽光下眯了眯眼:“原來九公主知道我是誰啊。”
九公主倚在劍奴身旁,聞言柳眉一挑,哼道:“彼此,你不也知道我是誰。”
此生陽光正烈,天熱得很,那劍奴被九公主緊緊挨着,便眉頭微皺,将手臂從她懷中抽出,道:“公主,天熱。”
聲音冷清得很。
徐南風旁觀他們的動作,心中有一絲違和感。若說這名叫‘劍奴’的少年是侍衛,那他說話的語氣實在是過于熟稔和冷清了,不像個做奴仆的。
而且九公主并不介意他的冒犯,想必這少年在她心中有極高的地位罷。
她收回試探的目光,轉而朝九公主笑道:“外頭的确太熱,公主請随我進屋小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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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伸出一只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九公主拍拍手哼哼一聲,熟稔地穿過中庭,朝書房走去,脆生喚道:“四哥,小九來看你啦!”
一聽到九公主的聲音,姚遙不知從哪棵樹上跳了出來,頭頂着落葉欣喜道:“小九兒!”
“大膽!小遙兒,要叫我九公主!”九公主插着腰,活像只趾高氣揚的小白鵝,仰着脖子道,“還不快跪下,給本宮磕頭問安!”
姚遙眨眨桃花眼,伸臂将九公主拉進懷中,好哥們兒似的搭着她的肩,戲谑道:“別吓你姚遙哥!咱們都這麽好的關系了,何必來這些虛頭巴腦的禮節。”
九公主瞪着玲珑杏眼看他,姚遙也笑着回視他,兩人對瞪了一會兒,雙雙破功,齊聲大笑起來。
徐南風在後頭摸着下巴想:這小丫頭看似嬌蠻放縱,但紀王府上下都與她感情甚篤,不容小觑啊。
她正思索着以後要不要同這個小姑子拉攏關系,沒由來忽然感覺到身後漫出一絲涼氣。她回首一看,只見劍奴抱着劍站在身後,蹙眉緊緊地盯着姚遙搭在九公主肩上的手,表情越發清冷起來。
哦豁,這可有些意思了。
劍奴大步向前,一把掀開姚遙的爪子,冷聲道:“公主千金之軀,你離他遠些。”
姚遙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一掌,愣了愣,揉着肩膀活動了一番筋骨,邪邪一笑:“好小子,看來功力見漲,切磋一下?”
劍奴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想也不想便應允:“正有此意。”
兩人擺開架勢,一個按刀,一個拔劍,徐南風仿佛嗅到了空氣中隐隐傳來的酸醋味。
好在九公主還有些良心,喝道:“劍奴,把劍收起來,別在四哥的地方撒野!”又轉身,拍了拍姚遙緊繃的肩臂,玩笑似的說,“劍奴吃醋呢,他就見不得我跟別的男子在一起,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聞言,劍奴面色一僵,若無其事地收了劍,抱臂站成一座石雕。
徐南風一暼,分明看見這少年的耳根紅了紅。
姚遙也收了刀,哼哼道:“誰不會吃醋啊,這小子日日粘着你,占盡了便宜,哥哥我還吃醋呢!”
看好戲的徐南風快繃不住笑意了,她握拳抵在鼻尖上,幹咳一聲掩飾道:“進屋說話,進屋說話。”
紀王本在書房小憩,聽到外頭的喧鬧聲,便起身道:“夫人回來了麽?”
外間的姚管家捧了衣物進來,一邊伺候他穿戴,一邊答道:“禀王爺,王妃和九公主都回來了。”
紀王張開雙臂套上外袍,直接忽略了自家妹妹,自顧自道:“也不知南風在外頭吃了午飯不曾。姚江,你去将我上午買的點心取來,給夫人送去。”
“……是。”姚江啞然一笑,這偏心也太過明顯了,若是九公主知道了,定是又要鬧。
紀王在姚管家的牽引下邁進正廳,腳還未進門,惜月那丫頭便撲了過來,脆生的嗓音如出谷黃莺,高聲道:“四哥!”
紀王下意識摟住她,溫聲道:“小心些,坐好。”
惜月便乖乖坐好,時不時瞄了一眼紀王眼上的緞帶,失望道:“你的眼睛還沒好啊!”
“已經好多了。”
“那便好!我在寺中日日夜夜的念經誦佛,就盼望着你的眼睛能早日康複,母妃能健健康康的。”
“小九辛苦了。”紀王微笑着點點頭,耳朵卻迫不及待地捕捉徐南風的動靜,溫聲喚道:“南風?”
徐南風哎了一聲,将裝有君子茶糕的糕點盒放在案幾上,随即向前,熟稔地牽住紀王的衣袖,将他引至自己旁邊的位置坐好。
“我路過福壽樓,給你買了盒點心。”徐南風不自覺彎起嘴角,獻寶似的将糕點盒放到紀王骨節修長的手中。
紀王怔了怔,流露些許驚喜的神色。他将糕點盒放在鼻尖嗅了嗅,笑道:“君子茶糕?”
“這都瞞不過你?”徐南風無視待嫁九公主幽怨的眼神,伸手替紀王打開了盒子,輕聲道,“你快嘗嘗。”
紀王低着頭,視線仿佛透過白緞帶落在那一盒馨香的茶糕上。他笑了笑,當真是色-如春花:“巧了,我也給你買了糕點。”
說罷,他喚了聲:“姚叔。”
姚江便笑着呈上一個盒子,與紀王手中那個糕點盒一模一樣。
徐南風愣愣地接過姚管家手中的糕點盒,心道:不會這麽巧罷?
打開一看,果然是福壽樓的新品糕點,君子茶糕。
兩個人在沒有經過任何溝通和商量的前提下,不約而同地為對方買了同樣的點心,可以說是心有靈犀了。
徐南風與紀王相視一笑,各自撚了糕點,送入嘴中,又異口同聲道:“好吃。”
九公主木然地望着他們,小嘴撅起老長,憤然中帶着點點憂傷:“本宮就是個多餘的。”
紀王耳聰,自然聽到了她的抱怨,道:“等你找了驸馬,自然也有人能寵着你了。”
“什麽驸馬,父皇指不定要将我指配給哪個權臣的兒子孫子,用來鞏固皇權勢力呢。”
徐南風想起那日在來儀殿,賢妃娘娘提起皇上要将九公主指婚給楊家做兒媳的事,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其實楊将軍的長子,挺不錯的。”
“鮑魚再好,我也不喜歡吃。我只嫁給我最愛的男人!”說着,她的視線直往屋外飄去,落在門口伫立的挺拔少年身上,高聲道:“劍奴!”
少年轉過一張俊秀精致的臉來,躬身道:“卑職在。”
“我要吃福壽樓的君子茶糕,你去給我買來。”
“是。”
“慢着!”九公主走到門口,眯着眼看了看外頭毒辣的日光,悻悻道,“算了,不吃了。”
“天氣這麽熱,你何苦折騰劍奴。”紀王朝她招招手,不急不緩道,“過來,四哥賞你一塊吃。”
那表情,明擺着就是炫耀更多些。
九公主頓時氣結,抱臂冷哼:“君子不受嗟來之食,她買的,我才不要!”說着,她往徐南風身上涼涼一瞥。
徐南風對她的敵意視而不見,認真地吃自己的糕點,一邊吃一邊說:“好吃好吃。”
九公主聽了想打人。
紀王吃完了糕點,曼斯條理地用帕子擦淨手,随口道:“什麽時候回宮?”
“不想回去。回去又要拜見父皇,又要拜見皇後,還有叩見各宮娘娘,煩得很。”九公主往榻上一坐,兩條腿在羅裙中晃晃蕩蕩的,無所謂道,“反正也沒人管我。”
紀王警戒她:“回來第一件事不去拜見父皇和皇後,恐有閑言碎語。”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那麽早回到那座金籠子裏。”九公主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懇求道,“四哥,咱們兄妹好久不曾對弈了,搏上一局再走嘛。”
紀王應得很是爽快:“行啊,要是你輸了,不許哭鼻子。”
“不會,我在平安寺祈福的這小半年,除了誦經之外便是同老和尚們下棋了,寺中清苦,只有這麽一項娛樂,棋藝倒是精進了不少呢。”
說罷,九公主忙揮手示意侍婢:“快,将棋子棋盤拿來。”
徐南風有些擔憂,湊到紀王耳邊道:“少玠,你的眼睛……”
她的語氣輕輕的,有微弱的氣流拂過紀王的耳廓,像是一片羽毛劃過,在他心底撩起微麻的癢意。
他控制住想要親吻她的念頭,低笑道:“無妨,下盲棋便是。”
九公主解下腦後水紅色的發帶,紮在眼上蒙住眼睛,自信一笑:“我也蒙住眼,免得說我欺負四哥。”
八寶和桂圓拿來棋盤,紀王做了個請的姿勢:“黑子先行。”
“劍奴!”九公主蒙着眼,将守候在外的劍奴喚進來,指揮道,“七路十二。”
劍奴了然,便按照她的指示,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按下一枚黑子。
“南風。”紀王朝着身側的徐南風一點頭,道,“十九路十三。”
徐南風也代替紀王,在對應的位置上落下一枚白子。
兄妹兩蒙眼對弈,盲棋下得步步驚心,徐南風望着滿盤黑白縱橫,不得不敬佩于這對兄妹強大的記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