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求婚
魏璠還想勸,趙伏波已經中止了話題:“有沒有近期時裝周的新裝,借我一套,我去趟會場。”
“都散場了,你去幹什麽?”雖是這麽問,魏璠還是叫助理取來備用休閑裝。
沒得到回答,趙伏波蹲在地上,面對整整兩排純手工高跟鞋直皺眉:“皮鞋呢?穿高跟我腳疼。”
助理見機行事,立刻抱來四五盒平跟皮鞋,趙伏波試了一款尺碼合稱的,又撸魏璠袖子,解下一塊金鑲玉的表,扣到自己腕上:“回頭讓訪風帶給你。”
魏璠:“那是我外婆的嫁妝。”
趙伏波唔了一聲:“聽起來好貴,別是文物吧。”轉而問助理,“有表嗎?不用太貴,十幾萬的就行。”
魏璠嘆氣:“你戴吧戴吧,別打架把表磕了就行。”
說完有些嫌棄地撿開她換下的窮酸地攤貨:“這些我幫你處理?”
處理就是扔了,趙伏波隔開她的手,阻止道:“別,七十四塊五呢,才透過兩次水,還能穿。”轉頭吩咐助理,“拿個袋子裝一下。”
魏璠:“……”
魏璠:“你別用戴表的那只手碰衣服。”
表也是有尊嚴的。
盛典後的晚宴結束接近十一點,原紀徹頭徹尾受了一肚子鳥氣,汪文駿夥同醉醺醺的同事們邊罵對頭邊去路邊取車。
正起勁把趙家祖墳問候一遍,忽然被戳了腰,回神發現同事們都噤了聲,不遠處有個寶藍西裝的身影,正與一人在車邊說話。
這個色兒的西裝,今晚只有懷鈞總經理在穿。
過了一會,趙訪風離開原地去取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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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有個資深同行不确定道:“那位是……那是懷鈞的趙董麽?”
卡車車廂旁靠着剛才與她交談的那個人,簡練挺拔,鎖骨上細細的銀鏈閃着微光,高定休閑裝,七分褲,黑皮鞋,袖子挽到肘部,腕上挂着一塊金玉表。
去取車肯定要經過她,一行人躊躇不定:“要不要主動上前打招呼?”
幾人磨磨蹭蹭走到五米之內,仍沒拿定主意。
趙伏波早就看到他們一行人,微微揚眉,忽然伸出兩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殼,再筆直向前對準他們,輕微有力的一個上揚。
“砰。”
那一個瞬間,所有人都有被霰彈槍射中的沖擊感,行兇者望向他們,嘴角上揚。
沒有傲慢,也不是貶低,像個十七八歲的青少年,拿水槍亂射行人,帶着一點點的輕蔑,和滿腹的玩笑。
接近十二點TVGM主辦方才盡興而歸,賓客也三三兩兩離去。
守望與麥芒兩隊狠狠出了一把風頭,又是近年剛出的後輩,在大牌雲集的盛典晚宴上喝得脫不開身。
鄭隗剛開始興致勃勃,在趙訪風離場後放開了喝悶酒,喝到散場已經站不穩步子,被楮沙白與姜逐架到車上,丁一雙一頭倒在後座上就開始睡,脂粉、酒精、醬醋亂七八糟的氣味混雜在車內。
阿黃捏了捏鼻子,拿風油精往人中處點了一滴,踩下離合器。
開了一段路,一輛保姆車總是與他們并駕齊驅,一車人醉得沒形,開進禦苑才發現,楮沙白揉揉眼,隔空打招呼:“小豐你真是客氣,送這麽遠。”
科小豐搖下車窗,探出半個頭:“算不上,楮哥,以後就是鄰居了。”
“……”
她們那車悠悠開到六號樓,成員們大包小包地往下搬行李箱。
第二天等衆人酒醒,遛彎時撞見三個姑娘晨跑,這才明白昨晚所見不是一場夢。
午飯大家一窩蜂跑去麥芒的六號樓吃,公司既然有意把兩個團都捧起來,那聯絡感情總是沒錯的,吃完參觀了一下她們的新居,因為只有三個人,多餘的房間改成健身房與臺球室。
楮沙白坐在臺球綠油油的桌面上,掂了掂球杆,以一個絕對外行的姿勢戳球:“為什麽改成這個運動室?你們誰會玩?”
三個姑娘統統舉手。
楮沙白:“……那是應該改成這個。”
守望團五個人都對臺球這項運動一竅不通,飯後娛樂改成掰手腕,科小豐拎了拎褲腿,大馬金刀往凳上一坐:“來!今天我一挑五給你們看。”
“科隊一威五!”孔春秋抱着吉他助陣。
“隊長,我們隊長呢,姜隊上。”守望團這邊也起哄。
三分鐘後,楮沙白活動手腕上場:“到此為止了。”
又過了兩分鐘,正副隊長接連慘敗。換上最壯實的鄭隗,才勉強拿下一城。
失了面子的楮沙白怒道:“小姜,衣服掀起來,露一下腹肌,我們不是沒有力氣好嗎,小瘋子你那個勁反人類。”
科小豐拾起一根臺球杆,單腿曲起九十度,手握球杆兩端架在腿上,猛地往下一掰,實木杆“刺啦”一聲,斷成兩截:“楮哥,講句老實話,腹肌誰都有,要比胸肌嗎?”
丁一雙“噗嗤”笑了出來。
惱羞成怒的楮副隊,回去在每日訓練表添上了倆小時健身時間。
萬萬沒想到,立規矩的第二天,隊長帶頭逃訓。
“帶小朱姐去吃冰淇淋了。”丁一雙搖着腿,“冰淇淋和棒冰是一個東西嗎?”
冰淇淋着實是個新鮮玩意,宣義今年夏天才在城北開了一家冰淇淋店,店名也起得很洋氣,叫伊麗莎白,燈箱上全是花體英文。
入秋的天忽熱忽冷,冰淇淋店的生意往淡季走,更把顧客當上帝。
朱定錦挑了半天,在橙子味和草莓味間搖擺不定,姜逐掏出皮夾付錢:“錢夠的,都要吧?”
“吃不下。”
“吃不下給我。”
朱定錦一手端一碗,走到窗邊的兩人桌坐下,老板一邊洗杯子一邊目不轉睛看六寸老電視機,上面正在重播昨天TVGM的現場。
朱定錦咬着勺子瞄電視,姜逐伸手擋她視線:“你別看。”
“都沒蹲過你現場。”朱定錦摘掉他口罩,喂了他一口冰淇淋。
姜逐雙臂交疊在桌上,下巴墊在手臂上,等舌頭上的冰坨漸漸化了,輕輕問:“明年應該有一場演唱會,你來不來?”
“沒錢買票。”
“給你留。最前排的。”
又被喂一口。
六寸電視屏幕被裏面雪白的閃光燈吞沒,人影閃爍,漸漸模糊。
瓜分完兩碗冰淇淋,姜逐戴上口罩,與渾然不覺的老板道別,随朱定錦去了超市。
朱定錦将清單給他,兵分兩路去購置用品。
她挑了些護手霜,拎着籃子左顧右盼,見姜逐提着單子上的清潔用品,在“宴賓客”的專櫃前停留了好一會。
“宴賓客”是白酒的牌子,鋁盒包裝,很上得了臺面,與名字相稱,這種酒的用武之地就是各類飯局,不适合私自小酌。
朱定錦覺得奇怪:“你買酒?做什麽?”
姜逐掩飾地轉身:“沒有,就看看。”
朱定錦狐疑地瞅他。
姜逐抿着嘴眼神飄移好一會。
“我老家地方偏,不怎麽認外面的證,還是循着老一套,辦過酒席,就是成了。”
“酒席要提前幾個月準備……”
“你今年過年……跟我回去嗎?”
這段話又隐晦又颠三倒四,像隐藏在棉花團裏的一根蛛絲,欲綻不綻。
但有什麽亮光在朱定錦腦海裏一閃而過。
她脫口而出猜想。
“你剛才那個,是求婚吧?”
姜逐條件反射道:“不是正式的!”
猜中了,朱定錦一頭磕在貨品架上:“你還想求幾次啊?”
“我怕你不同意……準備了十次。”
“……”朱定錦無言以對,“我要是十次都不同意呢?”
姜逐似乎沒想到這個可能性:“不……不會吧。”
又拉住她的手,軟軟的,暖暖的,輕輕晃了晃:“不會的吧?”
他安靜地看着她,沒有忐忑與憂慮,不見未來,完完整整停留在此刻,在海天盡頭,四目相對。
人在做選擇時,總會遭遇相對論,好比現在,時間切片,水滴凝固。
朱定錦環顧一圈,四周仍保留瞬間停滞的熙熙攘攘,新增的堅果豎起買一送一活動牌,蚝油降價的黃色商标,電風扇上系着毛邊布條,兒童區賣不出去的掉色芭比……
抹掉閃光燈的慘白,也只剩下柴米油鹽。
時間解凍,重新流動。
于是她輕輕應道:“嗯,不會的。”
大約就是那麽一個契機,在不經意的一粟之隙,宇宙大爆炸,而後漸漸凝固成令人神往的美麗星雲。
腦內十萬個熾熱奇點坍縮的姜逐不知道自己如何歸來,回來推開門,立刻遭到了兄弟們的迫擊炮式追問。
楮沙白起先只是指責他帶頭逃訓,姜逐一言不發,坐到沙發上,拿墊子蒙住臉。
衆人愣了:“這是怎麽了?”
阿黃連忙端來涼白開,姜逐放到臉上降溫了好一會,才隐約透露了某個驚世駭俗的新聞。
“……”
暴風雨前的寧靜中,迫擊炮們開始填裝彈藥。
半分鐘後,楮沙白的攻擊尤為猛烈且富有想象力。
“你在超市求婚?我的親哥,你怎麽不拿把二胡去馬路牙子上拉一首婚禮進行曲呢?”
鄭隗還樂呵呵道:“這主意不錯,帶個破碗,還能把禮錢賺了。”
“煙花呢?蛋糕呢?香槟呢?戒指呢?”楮沙白一臉不忍直視,“你就提着鍋鏟,推着廁紙清潔球,把婚求了?小朱還答應了?她沒打你是真愛啊兄弟!”
姜逐抱着頭,耳根通紅,獨自高燒到腦袋冒煙。
唯二有女朋友的郭會徽煞有其事道:“姜哥,你應該把TVGM的現場氣勢用在求婚上面,比較有魄力,佳荔來,我們給姜哥演示一遍。”
說着解開衣服紐扣,抹了兩把頭發,擺出偶像劇的氣質,一手按在牆壁上,捏住孟佳荔的下巴,深情款款。
“女人,跟我回老家結婚吧。”
客廳詭異地寂靜一秒。
楮沙白擡起腿給他一腳:“你他媽好好說話!”
丁一雙與鄭隗以頭搶地,笑到胃抽搐。
守望成員們鬧成一團,姜逐放下涼水,慢慢走到後院,晾衣杆上各色的衣服晃晃悠悠。
他想起去年的新年,被長輩細細盤問近況,也是在土屋前的院子裏,月明星稀,竹竿上的衣物帶着皂香與幹冷失溫的陽光,撲在臉上。
在漫天星辰的夜風裏,他向父母坦白叫人動心的話,皈投到她身旁。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從路燈下遇見的那一刻……
他的瞳仁微微失焦。
嘴唇微動,無意識地重複那時的話,一字一句裏,有耀眼的光和滾燙的溫度。
“我遇到了一個姑娘,這輩子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