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麥芒
孟佳荔在郭會徽那個不上不下的大學母校,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
上至大四實習的畢業生,下至剛入門的小師弟,都對孟佳荔的芳名有所耳聞,稱得上學生時代上下三屆的夢中情人。
郭會徽交代得也很簡單,他上學期間就随大流成了校花護衛隊的一員,後來退學斷了聯系,借這次同學聚會剖白心意,孟佳荔點頭,他倆就成了。
楮沙白本想拉上朱定錦一起對郭會徽嚴加拷打,朱定錦指房間外面:“總不好把人晾在外頭,我去給她倒茶,拷問任務就交給楮副隊了。”
楮沙白拉住她:“哎!別光顧着倒茶,你也要刺探一下敵情……”
郭會徽不滿打斷:“楮哥,什麽叫敵情,那是我女朋友。”
楮沙白冷笑:“她大學時與你說過十句話沒有?怎麽一場聚餐,就以身相許了呢。”
郭會徽:“楮哥,你不懂愛情。”
楮沙白順手摔了一本書,覺得自己遲早要被這龜孫氣死:“好好,老郭,我不懂,我這人也就懂一點不上道的。我就問你,她是幹什麽的?”
“什麽國企……”郭會徽想了想,被酒精麻痹的腦子沒記起名字,索性道,“不過她已經辭掉了,說以後來給我當生活助理。”
楮沙白“嚯”了一聲:“生活助理?你把事跟大管講了?他同意了?”
郭會徽聲音低下去:“還沒……”
房間內一片安靜,楮沙白提提褲子,蹲下來直視他。
“現在那個生活助理——阿黃,他一人可是包了我們五個人的瑣事,你把你女朋友弄來當助理,是只管你的事呢,還是連我們的事一塊管呢?人品怎麽樣,作風怎麽樣,我們該用什麽态度對人家?小姜跟小朱好成那樣,也沒讓人家過來當助理啊,兄弟,你在想什麽啊?”
沉默片刻,郭會徽低聲說:“但她把工作都辭了……”
楮沙白往後靠去,疲憊道:“你們幾歲了?這麽大個事,玩一手先斬後奏,吃定沒人不管你,等着人跟在你後頭收拾爛攤子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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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楮哥……”
“別叫我,你自己打電話給大管。”
楮沙白站起來,拍拍褲腿,“申請什麽的也寫上,你鐵了心把人帶回來,也攔不住,怎麽處理看上邊意思吧。”
由于郭會徽的突發狀況,管大經紀人年假沒休完就快馬加鞭回到工作崗位,姜逐恰好也在這時候回來,朱定錦在二樓收被子,給他開門的是孟佳荔。
姜逐愣了一下,退後幾步去看門牌號,楮沙白撿了拖鞋扔給他:“進來吧,你沒走錯。”
“怎麽回事?”
楮沙白翻了個白眼:“小朱在上面,你去問她。”
客廳內氣氛詭異又尴尬,姜逐輕手輕腳上樓,敲了敲自己卧室的門,朱定錦扭開把手探出頭,連忙讓他進來。
兩人耳鬓厮磨一陣,姜逐問起一樓的事,朱定錦一五一十地與他說了。
“那個女孩叫佳荔,老郭的女友,以前是同學,過年剛好上的。”
“她說我不走她就不走,拿老郭的鑰匙去配了一把……也許是幾把,收她鑰匙沒用,大管前幾天剛來談了一次,沒什麽收效,又不敢逼急了,只要老郭不與她斷,鬧翻臉對彼此沒有好處。”
“倒是楮哥氣炸了,這兩天鬧得挺不愉快。”
姜逐從後面抱着她,額頭貼在她頸子上:“不好相處麽?”
“還行,我覺得她也是沒法子,工作沒了,分配的房子被收回,沒地方去,頭一天來就被楮哥針對,不杠也得杠。”
“他倆怎麽會杠上?”
“策略性失誤。老郭做事沒考慮周全,佳荔也沒摸準楮哥的點,聽說在學校有一大票護花使者,估計把楮哥也當成花泥了,結果在他那兒成了一個心機深沉挑撥離間的禍國妖女。”朱定錦笑,“哎,就是個自尊心強過頭的小丫頭片子。”
房門忽然被叩動幾下,坐地毯上的兩人擡頭,姜逐松開朱定錦,走去開門,孟佳荔俏生生攥着紙筆,笑得陽光燦爛:“是姜逐隊長嗎?我很喜歡你的歌,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姜逐回頭看了一眼朱定錦,拿起筆簽字,禮貌地笑笑:“謝謝。”
孟佳荔受寵若驚:“不不,是我謝謝姜隊,我去看了你們‘五千年’的現場,超級棒。”
“敬謝不敏了孟小姐。”
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插入,楮沙白抱臂出現在樓梯口,眉頭皺出兩道紋路。
“才一會功夫,孟小姐就管不住腳了?”楮沙白調轉槍頭,沖姜逐揚起下巴,“小姜,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你是隊長,做個決定吧,我們什麽時候換鎖。”
孟佳荔臉色蒼白,抱着紙筆杵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
“楮哥。”
朱定錦拄膝,從地毯上站起來,走到門邊:“你不能用兄弟情挾持我們站在任何一方,個人的喜惡只代表個人片面的看法,本來還沒分裂呢,你一條三八線劃下來,就真的楚河漢界,回不去了。”
楮沙白不為所動:“小朱沒你的事,你和小姜天生一對我們認了,這位孟小姐對不起,我們聘不起您,還請盡早移駕。”
朱定錦嘆了口氣,朝楮沙白走去,一手拍住他的背往樓下走,楮沙白不斷試圖轉身,但朱定錦絲毫不動搖,他不好動粗:“你別……你真放心把那女的留在小姜門口?”
朱定錦走到最後一階:“我知道你怕老郭被騙,但你不能威逼他走你覺得正确的路,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對的,錯的,再親近的人都無權幹預。你比對一下你家和這裏,你以一個無助的孩子形象從家裏逃脫,現在,是想在這裏一展威風,讓我們都争相逃離麽?”
日頭絲絲縷縷從欄杆中透下來,光線昏暗,看不清表情。
“別成為自己讨厭的樣子,楮哥,一個人如果真正厭憎起自己,忏悔不管用的,只有死才是解脫了。”
過了很久,才聽到楮沙白胸膛裏有股郁氣,從口鼻悠悠散去。
門鎖傳來鑰匙轉動聲,倆人以為是郭會徽,門開,鄭隗哼着小調,頭戴草帽歡天喜地地進門,四處瞟一眼,哎呦叫出聲:“吓我一跳,小朱楮哥,你們站樓梯口幹什麽?”
“沒事。”楮沙白低聲說,“面壁呢。”
再過三天,丁一雙也回到禦苑,人到齊了一致決定先下趟館子,一行七人氣氛還是不通暢,一路上沒聽到幾句交談聲,生活助理阿黃将人送到館子門口,連忙跑了。
飯自然吃得不痛不快,雖然嘴上沒說,鄭隗與丁一雙還是偏向楮沙白,若有若無地散發出排外氣場,桌上頻頻冷場。
不過楮沙白也只是悶着,沒光明正大地怼,管彬傑征集團內意見後,将孟佳荔的履歷交到人事部,簽過保密協議與合同,正式批準她成為生活助理,不過只針對于郭會徽,因此她的工資由郭會徽額外負擔,走他自己的賬戶。
禦苑只剩一間閣樓可以住人,一年四季濕氣重,考慮到男女朋友關系,孟佳荔半推半就與郭會徽同住一間。
而自從姜逐回來,朱定錦一直住在市內賓館,那賓館門口就是公交車站,終點站直達六一村,要是有什麽劇組缺人,傳喚一聲,走也方便。
假期過去,一切慢慢步入正軌,不過因為孟佳荔事件,楮沙白原定的計劃徹底泡湯——他原本打算查一下蘇善琦的制作團隊到底在搞什麽幺蛾子,也忘得差不多了。直到三月,一首單曲空降市場,激起浪花萬千。
答案水落石出,懷鈞集團新捧了一個團,團名定為“麥芒”,制作團隊正是“守望”的原班人馬。
成員三人,分別是科小豐、韓矢、孔春秋。
除去科小豐是去年新出的民謠歌手,懷鈞下屬的經紀人公司都快忘了韓矢是哪號人物,查了檔案才想起有這麽一號,出道前後一直不顯眼,抱張艾喜的大腿都沒紅起來,97年蹭熱度出了一張試水專輯,反響低迷,随後就再沒有出現在人前,聽說是在幕後為張艾喜寫詞打雜。
詢問過她的後續打算,她的意向是不唱了,想轉型去公司做制作人。
另一個孔春秋原名孔莉,沒出過專輯,唱的幾乎全是通俗小情歌,市場反響不溫不火,熱度最高的一首歌名叫《春秋聖師》,唱火了後改名孔春秋。
歌手蹭歌名的熱度,可見混得有多慘。
接到此事的負責人有點懵,打電話咨詢上級:“這……是不是搞錯了?”
這幾人組在一起完全沒有爆點,公司之前也沒做過舊瓶裝新酒的事,業務完全不熟。
電話七繞八繞打到執行總監手上,總監壓根就沒有董事長的私人電話,迫不得已聯系總經理趙訪風,想從“趙家”探聽一點風聲,過了兩天,趙訪風把董事長的話帶到——“你們是在質疑我老眼昏花?”
不過與守望不同,麥芒從一開始就沒有大力度宣傳,她們與懷鈞其他藝人照常競争,隔段時間發一首單曲,不緊不慢,除了所有新曲上榜惹來熱議之外,沒有任何動靜。
麥芒真正大火是在四月底。
首唱會“香槟塔”,舉辦地點在楠平,租下國家級自然景觀紅杉林的入場空地,砌起一個金字塔型的玻璃舞臺,大師級監制操刀設計,聚光燈直射在每一層的水管孔上,仿佛汩汩聖光,流光溢彩,在這樣強烈的視覺震撼下,最終曲在科小豐氣貫長虹的一個高音之後戛然而止,全場寂靜。
高原開裂,天鵝之死,也不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