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合同
不知從哪裏吹出的風,懷鈞上下都在傳趙董莅臨公司視察工作,不少藝人聽信小道消息,其中包括懷鈞一哥程冠,執意推後行程,在東樓逗留了整個下午。
趙伏波并沒有出現,董事長不負責具體的管理經營業務,大部分事是趙訪風前去接洽,她在後方“指導工作”。
三月初,負責人在懷鈞大廈的三樓會議室接待姜逐五人,每人面前一本活頁夾,一支鋼筆,一杯溫開水。
“首先恭喜五位,通過終考,意味你們幾年前簽的訓練合同到此終止。”負責人頂着一個锃亮的光頭,西裝革履,別着懷鈞logo的領夾,“現在扔掉它,我們來看一份全新的、含金量高的合同。”
他翻開手上的牛皮薄,拾起夾在書頁裏的筆,輕輕叩擊。
“這一年是預備階段,公司會從集團名下的經紀人公司選拔抽調,為你們配置經驗豐富的經紀人、工作助理、生活助理,以及安排音樂制作人與你們洽談,任何需求他們會替你們反饋給公司。”
丁一雙腿抖得沙發都在跟着上下顫,楮沙白不得已踢了他一腳。
負責人笑笑:“公司方面的态度,是鼓勵你們向制作人方向發展,你們有這個能力,最好親自參與制作,總不能作曲作詞上面,挂的都是別人的名字。五月抽取其中兩首和一首制作團隊提供的歌曲,發布迷你CD試水,七月和十月分別随行程冠與張艾喜參與活動,增加曝光。”
這下楮沙白胸口也微微發熱,程冠與張艾喜,分別是懷鈞的一哥一姐,紅遍半邊天,極盛之時把原紀唱片壓得擡不起頭,之前從沒哪個歌手出道能連蹭兩位一線藝人的熱度,公司這次的力度前所未聞。
負責人又道:“今年年前十二首歌必須制作完畢,發行出道專輯,如果反響良好,來年前三個月之內公司就會去文化局備案首唱會演出。”頓了頓,“其餘細節都标注在合同上,如果沒有問題,請閱覽完合同,并在上面簽名。”
楮沙白舉手:“有問題,組合名是什麽?”
負責人抹了抹稀疏的眉毛,翻動紙頁念道:“暫定有‘守望’、‘神眷’、‘根須’、‘零紀元’,走的都是高端造勢風,具體等通知,你們也可以提意見。”随後表明,“你們的意見做不了主,但可以作為一個側面參考,拍板定奪的還要看上面。”
過了一會,負責人問:“還有問題?”
丁一雙顫巍巍舉手:“有……我想上廁所。”
桌上五杯水,楮沙白拿過他的杯子往裏一看,空空如也,哀嘆一聲:“小丁,你以後要穿尿不濕去演唱會嗎?”
負責人伸手指了一下:“洗手間在左邊,一直走,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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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雙捂着肚子蹿出門,解決完跑回來,聽到負責人在說:“……分成是七三,公司七,這個價位我想對新人十分友好了,就是程冠,在剛出道時,簽的也是九一成。五年之後如果續簽,會視你們的身價進行調整,最好不要嘗試在五年之內解約,違約金标注在合同最後一頁。”
桌上一排的活頁夾翻開,他連忙接過鄭隗手上的筆,在自己的那份上端端正正寫下名字,落筆那一刻,負責人将牛皮薄放下,站起來鼓掌:“小夥子們,打起精神,屬于你們的熱身結束了,真正的戰争剛要開始。”
當天下午,一行五人遷出訓練班宿舍,趕去兩條街外的公司的配備套房,楮沙白和郭會徽專門去翻了老黃歷,發現宜喬遷宜動土,興高采烈地搬了。
晚上十一點多,沒了訓練班宿管的叫喚,幾個人下樓找到一個大排檔,撬開幾瓶啤酒,開始慶祝,慶到一半,姜逐扔下他們去接人,回來時果不其然帶着朱定錦。
朱定錦在昊威原紀合作的電影《十三俠》的劇組,演完幾個很有質量的炮灰兵,混到了一個替身,替得不多,主要是替女配拍跑馬遠景,女配仇相思舞蹈班子出身,上陣耍槍樣樣行,就是小時候掉進過河馬池,懼怕比她高的動物,一靠近就腿軟。
楮沙白一拍桌子,他酒量不行,半瓶啤酒下肚,就有點醉意了:“小朱來了,很好!今天你們小兩口買單!”
鄭隗也說:“都以為是楮哥隊長呢,準備宰他來着,不過姜哥也沒差,反正都要請客,隊長請客。”
朱定錦拽姜逐的手:“隊長?”
姜逐拿手遮着臉:“嗯。”
朱定錦彎腰拉了把油膩膩的凳子坐下:“請客行啊,隊長等同于大哥了是吧,那叫嫂子,叫一聲多請十塊錢。”
丁一雙搶先捧場:“嫂子,我要吃鱿魚!”
烤鱿魚很快端上來,聞着香,趁酒意,鄭、郭二人也稀稀拉拉叫了,就楮沙白不叫:“小朱妹妹,太會占便宜了,在這兒的,除了小丁都比你大——那個老郭,老郭比你大五歲,老郭啊!你為了一盤雞翅臉都不要了!”
郭會徽忙着動嘴,沒空理他挑釁,楮沙白空有一腔“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憤懑,把炮火轉向罪魁禍首:“姜逐,哥跟你說,你哥永遠是你哥,你妹——不是,你媳婦永遠是咱妹,這變不了的。”
姜逐嗯了一聲,舉起一次性紙杯:“楮哥,我敬你。”
楮沙白一口氣幹完,晃晃頭,忽然想起什麽,撿了塊土豆片扔嘴裏:“哦,小朱,你跟小姜可能要搞地下戀情了,合同上提到談朋友需要向公司報備,辦/證還要申請,要是上頭一直不批,就不知道拖到猴年馬月。”他狠狠把土豆皮一吐,“但只要哥幾個還有一口氣,你們不黃,我們就要看新娘子。”
姜逐兩只手蓋住發紅的臉,半晌放下來:“楮哥,我給你點二十塊的,別說了。”
楮沙白越戰越勇:“幹什麽不說?想賄賂我,怕我鬧你們那猴年馬月的洞房?”
朱定錦的臉埋在姜逐肩上,這時擡起來道:“楮哥,我掐指一算,你這捉弄鴛鴦的毛病改不了,很可能十年過去,就你還是孤家寡人。”
聽到威脅,楮沙白精神一振,叫起來:“行,賭一個,十年後,到底是我光棍,還是你倆沒上扯證。”
熱熱鬧鬧吃到夜半,朱定錦去結賬,完了手還和姜逐拉着,說要去東環路的苔江堤走走,楮郭鄭丁四人嘴上說着早點回來,實際上心裏不老實,尾随去了苔江。
江風吹散酒氣,沒有路燈的堤岸上烏黑一片,四個人跟丢了目标,沒頭沒腦順着路走。這時,鄭隗忽然一貓腰蹲下,戳旁邊人的腰,像看見三級片一樣壓低聲音興奮道:“喂,那裏,快看快看!”
其他三人連忙貼着他蹲下,往手指的方向看。
黑色的剪影并肩坐在江堤上,星河的微光在江水中漂浮,也不知道低低說些什麽,臉頰慢慢靠近,貼成一處。
四野靜默着,白霧從口鼻冉冉呼出,成了亂作一團的呼吸。
不知多久,丁一雙被寒風吹出一串鼻涕,他看看遠方,又看看腳下,莫名明白一個道理,縱然身處海上生明月的美好景色,也只屬于兩個人的鴛鴦交頸。
四個人并排蹲着,只像田埂上一溜守夜的土狗。
第二天半上午,懷鈞的經紀人上門報到,姓管名彬傑,懷鈞集團旗下直屬經紀公司的金牌經紀人。
幾人寒暄一陣,管彬傑向他們介紹身後全身包裹在黑色鴨絨服裏的人:“這位是蘇善琦蘇小姐,公司音樂方面的主要制作人,肖鶴舫教授91屆的學生。”
蘇善琦頭發亂蓬蓬的,死魚眼,大眼袋,嘴唇沒血色,看上去無精打采,她伸手依次握過去:“你好,你好,坐,坐。”
落座後,蘇善琦沉聲沉氣的:“公司對你們的預期是創作型歌手,不是唱我們收羅來的曲子,能寫歌麽?”
提到創作,郭會徽、鄭隗、丁一雙面有難色,郭會徽說:“歌是能寫的,但恐怕達不到預期。”
丁一雙小聲問:“十二首歌,都要我們寫?”
蘇善琦一巴掌拍扁一次性紙杯,取下衣領上的鉛筆在上面畫了十二個格子:“至少六首,最多九首。”
她塗滿幾個格子:“留兩到三首與人合作,把知名作曲人作詞人約一下,你們跟着學習,再挂個名,別指手畫腳,這些曲子不需要展現你們的風格。”
最後幾個格子也很快被塗黑:“還有一到兩首不用你們操刀,我們會選取當下主流元素,包裝成朗朗上口的流行歌,不需要精神內涵,紅到洗腦就可以,這是公司的保底手段,即便其餘歌撲了,這一首紅起來,就能賺錢,你們就還有希望。”
這種頹廢微沙的聲線越發令人覺得沒底,姜逐與楮沙白望着那個紙杯,也有點緊張,安靜片刻,眼前一花,蘇善琦将紙杯抛投進十步之外的垃圾桶,恹恹道:“不過由我來監制一張唱片,想撲也挺難的。”
諸人還沒從她“消極”與“狂氣”的結合體中回過味來,管彬傑适時出聲安撫:“蘇小姐迄今為止參與制作專輯一百一十六張,其中包括多位知名歌手的傳奇之作,懷鈞發行的唱片在各類音樂大獎上的風頭無量,與她脫不開幹系。”
蘇善琦駝着背,撓了撓脖子:“不,我一個人做不到,千軍萬馬才能橫掃榜單。”她吊着眼角掃過面前的五人,“希望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