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my sunrise(1)
阮冬陽通過何晴晴旁敲側擊了解了周峻深這次到扶桑縣義診的具體行程。趕緊在在攜程上訂了火車票, 收拾了幾件衣服,當天就出發了。
沒出息就沒出息吧!誰讓她這麽愛他呢。
扶桑縣地處西南邊境的山區地帶,交通不便,經濟凋敝。卻因與東南亞各國接壤而盛産罂粟,被當地幾個大佬盤踞操控,毒/品交易頻繁。該縣歷來局勢動蕩, 不太/安寧。
阮冬陽此行可謂是有些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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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冬陽坐火車好不容易到了扶桑縣,何晴晴又跟她說, 他們一行人去了扶桑縣底下的一個鄉鎮昌明鎮。何醫生給她發來了一個定位,上面顯示的距離差不多有幾十公裏。知道消息的阮小姐簡直快哭了。
她又馬不停蹄坐大巴去昌明鎮。
延綿無盡的盤山公路, 坡度又陡, 大巴司機還将車開得跟雲霄飛車一樣。一下車, 阮冬陽的膽汁都吐出來了。
問了當地人知道鎮醫院就在車站不遠處,走幾步路就到。
推開會診室門的那一刻,滿心滿腦的期待和興奮, 被殘酷的現實打磨地一幹二淨。她就像別人當頭澆了一桶冰水,一顆心拔涼拔涼的。
裏頭她心心念念的人正在和他的愛慕者程可心說話。兩人挨得近,女孩笑容滿面。
她捏包袋的那只手完全僵硬了, 一動不動看着裏頭的兩個人。
失望嗎?
當然失望了!她信心滿滿地跑來找她,他卻和別的女人有說有笑的。
眼淚不知不覺就從眼眶裏滾了下來,劃過臉頰,經過嘴角, 然後流淌到頸窩。鹹鹹的,澀澀的。有些苦, 更發麻。她伸手去抹,卻發現卻抹越多。
一邊抹眼淚,一邊不斷唾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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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冬陽,你有點出息好不好?你哭個毛線啊!
“小姐,你怎麽不進去?醫生就在裏面。”一個護士走過來,以為她是看病的患者。
她渾身一震,趕緊擦好眼淚,跑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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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大半個小時,何晴晴回到會診室,她剛去洗手間了。看到周峻深問:“師兄,阮小姐到了沒?”
周峻深的視線從電腦上移開,下意識攏了攏眉峰,“她今天要過來?”
“你不知道啊?”何晴晴恍然大悟,“難怪不讓我告訴你。剛還跟我通過電話,說快到了。”
“打個電話問問她到哪兒了?”女盆友主動來找他,周醫生覺得這冷戰也是時候該結束了。
這段時間他也不好過,沒了女盆友在身邊,家裏空空蕩蕩的,一點人氣都沒有。心裏更是空落落的,總好像少了什麽,不會圓滿。
何晴晴冷冷瞥他一眼,施施然反問:“你不會打啊?”
周峻深:“……”
“咳咳咳……”他被嗆住了,不自在地說:“你來打更好。”
這姑娘壓根兒就不願接他電話。他要是能打,哪裏還需要何晴晴動手。
何晴晴看着師兄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阮小姐那邊的态度好像也不太明朗,她估摸着這兩人之間肯定是鬧矛盾了。
這樣一思量,何醫生從白大褂口袋裏掏出手機,撥了阮冬陽的號碼。那邊關機了。
何晴晴攤了攤手,愛莫能助,“關機了。”
她試着在微信上聯系阮冬陽,一連發了好幾條消息,都石沉大海,那邊的人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何晴晴有些急了。
照理說阮冬陽不是那種輕易關機,不回微信的人。一定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
周峻深聽何晴晴這樣一說,當即坐不住了。趕緊将電話打給了淩萌初。
作為好閨蜜的淩萌初對于阮冬陽此次來扶桑縣這事兒一無所知。更別說知道阮冬陽人在哪兒了。
何晴晴每隔幾分鐘就給阮冬陽打個電話,依舊是關機。
這樣幹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晴晴,你留在這裏,我去報警。”
就在這時,周峻深的手機響了。
刺耳的鈴聲劃過涼薄的空氣,無異于給人當頭一棒。手機屏幕一閃一閃的,顯示的是一個同城的陌生號碼。
他好像有所感應,手止不住抖了抖,廢了好大一股勁兒才接通電話。
“請問是周峻深先生嗎?”
“對,我是。”
“你太太出了車禍,正在縣人民醫院搶救,請家屬盡快趕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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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緊急,臨時找鎮衛生院借了輛面包車,老王開車,開足了馬力。他們抵達扶桑縣人民醫院的時候,阮冬陽還沒從搶救室出來。
何晴晴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周峻深。恐懼,害怕,無助,痛苦,自責,六神無主,不知所措。向來寵辱不驚的周醫生何曾會這樣。
“師兄,你放寬心,阮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是啊,老周,你要相信醫生。”
“我自己就是醫生,醫者不自醫,這個道理你不懂?”
老王:“……”
大巴車被一輛酒駕的小汽車追尾,沖破護欄,滾下山崖。司機當場死亡,車上七名乘客重傷昏迷,第一時間被送到縣人民醫院搶救。
坐在搶救室門外,周峻深只覺得自己通體冰涼,渾身上下都浸透着冷意,一顆心完全沉到了谷底。
大巴車是在回縣城的路上出了事。也就是說阮冬陽是在到了鎮衛生院之後,然後再回去的。她是來找了他的,但是沒有讓他知道,就一個人悄悄地坐大巴車回去了。
為什麽?
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肯定誤會了什麽。他看了何晴晴和她的通話時間。那個點何晴晴去洗手間了,老王去找院長了。會診室裏只有他和程可心兩個人。
他們本就在冷戰,她看到這一幕自然會想歪。也難怪她會誤會。
這次到下面會診,三個主治醫生,需要一個實習生當助手。老王考慮到女孩子要細心一點,就帶了程可心過來。沒想到會引發這麽大的誤會。
交警将乘客掉落在現場的東西交給了家屬。
阮冬陽這次就帶了個雙肩包,裏面裝了幾件衣服和一些護膚品。出事的時候,手機完全摔壞了,開不了機。上面的挂件也壞了,瓷娃娃缺了一個角,殘缺不全。
這是上次在天梁山山腳的一家紀念品店她買的。買了一對,他也有一只,挂在手機上。他當時還嘲笑她幼稚,盡買一些小玩意兒。
雙肩包裏還有一只錢包。他打開來看,裏面的現金和證件都完好無損。他在錢包夾層裏翻出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男人是他。只有半個背影,面前是萬千絢爛的櫻花。
他想起那次他帶她到母校看櫻花,應該是那個時候她偷拍的。
坐在他邊上的何晴晴看到這張照片,脫口而出,“這張照片我見過,阮小姐的微博頭像就是這個。”
何晴晴拍了拍周峻深肩膀,“師兄,我去買點吃的去。”
周峻深心裏堵得慌,嗓子眼發癢,很難受,突然非常想抽煙。他下意識去摸了摸褲袋,發現自己并沒有帶煙出來。
他沒什麽煙瘾,平時就只有值大夜班的時候會抽上一根。也只有辦公桌抽屜裏才會備一包半包煙。熬不住了,就跑到醫院天臺抽一根。其餘時間口袋裏斷然是不會備着煙的。
他此刻焦灼煎熬,痛苦難耐,煙瘾上來了則更加難受。有些東西他壓制不住,更無從壓制。
他沖着老王喊:“老王,給我根煙。”
“接着。”老王隔空給他扔過來一包玉溪和打火機。
“吧嗒”一聲輕響,打火機微弱的一捧火光劃過。香煙點燃,他夾着煙遞到唇邊,猛地吸了一口,情緒似乎才壓制住一些。
視線投到正前方,搶救室的紅燈依然亮着,十分紮眼。
他一只手夾煙,另一只手掏出手機,用4G流量下了個新浪微博客戶端。等它安裝完畢後,他點開搜索框,敲下“軟冬冬”三個字。
如何晴晴所說,阮冬陽的微博頭像就是這張照片。不單頭像,就連背景牆也是。只是背景牆的照片裏還多出了一句話。
「He is my sunrise , my drawn , my new day !」
他是我的日出,我的黎明,我嶄新的一天!
周峻深不禁想起那次在天梁山,爬百步門的時候,阮冬陽突然問他,要是她掉下去了,他會不會跟着她一起去。他當時想也未想就說不會。因為他始終認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人離開了誰會活不下去。他是醫生,最看中的就是生命。因而也最厭惡殉情一說。活着,好好的活着,這才是對死去的人最好的交代。
可他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交警告訴他大巴車翻下山崖,現場情況相當嚴重,司機當場死亡,車上其餘七名乘客均重傷,還在搶救,生死未蔔。他當時不是沒想過最壞的結果。如果是那樣的話,他絕對活不下去。
他按部就班地活了三十一年,雖衣食無憂,無憂無擾,卻始終沒有激情可言。每天的生活就是醫院,職工宿舍,兩點一線,門診、手術、寫病歷、寫論文,面對病人和家屬,和他們溝通,有時還要直面他們的指責和質問,甚至是謾罵。
醫生是高危職業,年少時對這個職業的那股子熱情,那股子幹勁兒和熱血也随着從業年限的增加而逐漸褪去。很多時候他都會覺得累,迷失方向,悵然若失,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幹什麽。
恩師被砍那次,他對醫生這個職業曾心寒到了極致。所有學生時代建立起來的那些信念,救死扶傷,醫者仁心,全部轟然崩塌。
直到遇見她,他猶如一潭死水一樣的生活才泛起了波瀾。他的生活從此才生出了亮色。
她說:“你既然當初選擇走上這個崗位,就注定了你這幾十年職業生涯會比別人遭受更多。這個社會是冷漠,是陰暗,總有那麽多陽光照不進去的角角落落。可總有正能量的不是?”
她說:“你尊重敬愛生命,你有熱情,富有愛心,善良又真摯。你值得很多人敬重。所以周醫生,你真的不要氣餒。這條路是很長,也不甚明亮,甚至充滿了血腥暴力,可總要有人做那個掌燈者,為後來人照亮前路,不是麽?”
他看見她眼底的荒蕪,總想在她貧瘠的內心世界種上一點東西。其實,她又何嘗沒有在他的生命中種花種草呢?
以為是救人,其實是自救。
這次她倘若真的出了什麽意外,他絕對活不下去。生命裏唯一的那抹亮色消失之後,他的人生便将徹底歸于永夜,他将永遠沉淪。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我想要表達的東西其實也就這麽一句話——以為是救人,其實是自救。
周醫生和軟軟彼此都改變和治愈了對方。一個醫生能教給病人的有很多,但作為男人,女朋友改變他的不僅僅是感情,還有生活和內心世界。
平生一共進過兩次手術室,然後主治醫生都姓周,所以男主姓周當然不是巧合。
有讀者之前問我為什麽一直強調周醫生的白頭發。其實沒別的深意,就是想告訴你們醫生的工作真的很累。年紀輕輕熬白了頭發的真的太多了。
不是科班出身,所以不了解醫院的體制和很多內部情況,這篇文裏我寫出來的,都是我所看到的。
至少我遇到的兩位周姓主治醫生,他們絕對擔得起我毫無保留的誇獎。
沒有哪個職業是容易的,多一分理解和尊重,就能少一分指責和糾紛。
這段時間感覺有些超負荷了,狀态不好,每天睡得很晚,醒得又很早。神經緊繃,總也松懈不了。
碼字不易,我需要泥們愛的抱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