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錐心劍(2)
将周顯星拖出酒吧, 周峻深問:“怎麽送你回去?”
“給我經紀人打個電話,讓他來接我。”
打完電話,兩人站在路邊等人。
清涼的夜風一吹,周顯星的酒醒了不少,整個人都清醒了許多。他趕緊将帽衫的帽子蓋到頭上,将自己的一張臉藏了個嚴實。
周峻深注意到他的動作, 微諷,“現在才遮, 不嫌晚麽?”
周顯星:“……”
腦子清醒了,自然也就回想起自己剛才幹了件什麽蠢事。他在電話沖着小叔叔可是說了不少混賬話呢。
他窘迫地說:“小叔叔, 我剛喝多了, 說了什麽混賬話, 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周峻深犀利地剜了他一眼,“晚了,我已經往心裏去了。”
周顯星:“……”
“趁你經濟人還沒到, 跟我說說你跟阮冬陽當年的事情。”
“13年春天,我被霍導挑中出演電影《九歌》的男二號,飾演少年時代的屈原。軟軟那時剛剛大學畢業, 擔任編劇。我就是那個時候認識她的……”
二十一歲的阮冬陽活潑可愛,熱情洋溢,為人豪爽大氣,不拘小節。二十二歲的周顯星英俊帥氣, 為人真摯,幽默風趣, 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幹勁兒。《九歌》拍了兩個月,兩人在這兩個月裏朝夕相處,日漸熟悉,彼此都漸生情愫。但誰都沒有挑明。
《九歌》殺青後,周顯星向阮冬陽表白。阮冬陽覺得太突兀了,沒答應。她回到橫桑繼續當她的小編劇,接一些不入流的小劇本。而周顯星卻因為《九歌》逐漸進入觀衆的視線。
半年後,兩人在機場偶遇。周顯星對阮冬陽發起了猛烈攻勢。分開的這半年,兩人都沒忘記彼此。之後便順理成章在一起。
兩人談了兩年地下戀。周顯星将她藏地好,除了身邊的人知道,外界壓根兒就不知道阮冬陽的存在。在一起的這兩年,周顯星因為《九歌》展露頭角,逐漸被外界熟知。緊接着就被西南地區最大的影視傳媒公司盛時簽下。而霍導和盛時又有心捧他,他的演藝生涯步入春天,聲名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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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年夏天,盛時為他打造了更高的平臺,想讓他進軍國際影圈。他那時正尋求轉型,不想失去這個機會。而當時阮冬陽也厭倦了這種見不得光的感情,吃個飯,約個會都要神經緊繃,處處小心。無時無刻不在提防着狗仔隊。私下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鬧騰個不停。兩人的感情自然而然出現了嫌隙。
後面,他選擇出國進修,兩人分手。這段感情也走到了盡頭。
“我們分開兩年,今年年初因為電視劇《蟬鳴》重逢。”夜風裏,周顯星的聲音透着無力和蒼白。
周峻深安靜地聽完,終于明白了為何阮冬陽那姑娘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她的眼裏總是藏着很深很深的情緒,就算是笑着,眼底亦是一片荒蕪。
二十來歲,失去所愛,俨然已經将她徹底擊垮。
那般腐朽混沌地度過了一段最沉重黑暗的日子,哪怕後來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心裏的那道坎卻是永遠也填補不上了。
萬分/身痛,不及心痛一分。所以身傷可補,心傷無藥可醫!
周顯星也許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他曾經差一點親手毀了一個姑娘。真的,就差那麽一點。
這姑娘當年真的不遺餘力,用盡了全部勇氣愛過一個人。可惜,也是這個人傷她至深。
如果這個人不是周顯星,不是他的侄子,也許這一刻他的拳頭早就招呼過去了。
他從不敢親口問她,因為就怕她再痛一次。現在從周顯星口中聽到這一切,他幾乎都能感同身受,當年她是有多麽絕望。
“顯星,我知道我沒有立場勸你。但是感情的事情從不計先來後到,并不是你先認識她,她就一定要選擇跟你在一起。一段感情靠的是兩個人共同經營,當年你選擇放開她,一去兩年,她自然沒有義務在原地等你。何況時過境遷,如今她已經并不愛你了。拿得起,放得下,你是成年人了,這個道理不需要小叔叔教你吧。”
“所以,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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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周顯星的經濟人齊鳴和助理小杜趕到。
齊鳴是個火爆脾氣,一下車就沖着周顯星一頓臭罵,“周顯星,你腦子是進水了是吧?酒吧人多眼雜,你居然跑來喝酒,你最好保佑明天不會上頭條。要是上了頭條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周顯星不顧齊鳴的咆哮,扭頭對周峻深說:“小叔叔,讓齊鳴送你回家吧。”
齊鳴:“……”
齊經紀人覺得他受到了赤果果的傷害,娘的,被人直接忽視了!!
周峻深擡起手臂看時間,“送我回醫院吧,還要值大夜班。”
接到周顯星的電話那會兒,他剛剛下手術室。侄子在電話那頭醉得一塌糊塗,胡話連篇。說的話也是各種難聽。他當時真想狠狠揍這家夥兒一頓。居然這樣沒大沒小的,小叔叔都敢開罪了。但身為長輩,侄子醉成這樣,電話打到了他這兒,他定然不能放任不管。脫下白大褂就直接往朵愛酒吧跑。
如今送走了這尊大佛,他自然得趕回醫院繼續值班。其實就算今晚沒輪到他值大夜班,他也是要回趟醫院的。因為他現在很想見見那姑娘。她的那段過往,他沒有參與,卻感同身受,他很心疼她。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偷看了阮冬陽電腦裏的小黃/文才對她起了別的心思的。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他真正動心恐怕還更早。她手術結束當晚,在醫院天臺,他看到她那雙眼睛,眼底的荒蕪讓他生疼。
***
九點過後,偌大的住院部已經漸漸安靜下來。周峻深推開病房門時,阮冬陽姑娘正在開着電腦噼裏啪啦打字。
突發水痘住院,存稿箱告急,過多時間又要去淺都跟劇,可把她急壞了。這會兒還在加班加點趕存稿。
其實每次只有專注碼字,沉浸在自己所構思的那個世界,她的內心才是平靜的。她熱愛寫作,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可以暫時脫離這個浮躁虛僞的世界,一門心思沉溺于另一個世界。
母上大人和父上大人已經被她趕回家了。同病房的兩個小孩也都被家長接回家了。偌大的病房只留她一個人。必然是最佳的碼字環境。
“怎麽還不睡?”熟悉的男聲在寂靜的病房裏響起,顯得格外突兀。
阮冬陽敲鍵盤的手驀地一頓,下意識看向聲源處。
“周醫生你怎麽來啦?”震驚!!
“過來看看你。”
阮冬陽:“……”
她有什麽好看的?
男人身上寬大的白大褂被暈暖的燈光鍍上一圈暗彩,深淺不明,說不出的低柔與優雅。那張俊顏更是惹人注目。
“你繼續忙你的,我坐會兒就走。”他拉過床沿的一張椅子,直接坐在阮冬陽邊上,曲起兩條大長腿,寬闊的後背抵在椅背上,那般氣定神閑。
阮冬陽:“……”
她嘴角一抽,“周醫生你今晚不值大夜班?”
“要值。”
那您這樣氣定神閑坐在這裏是鬧哪樣?該值班就去值班呀!她在心裏咆哮。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許是察覺到她的不自在,周峻深輕咳一聲,告訴她。
她悻悻的,心裏崩潰到不行。親,您這樣赤果果地注視着我,我真的亞歷山大的好嗎?
無語歸無語,她還是繼續敲起鍵盤。碼字神馬的才更重要。
空蕩的病房裏,噼裏啪啦的鍵盤聲,格外清脆。男人也安靜,一聲不吭,沒發出任何聲響,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做事。
她白嫩的手指,在鍵盤上流連,猶如五線譜上跳躍的音符。
窗外是朦胧清涼的月色,幽深寧靜。偶有幾縷闌珊的燈火一閃而逝。
身旁總有兩道迫人的視線籠罩在她身上,揮之不去,更無法忽視。
她只覺得心中忐忑,難以平靜。眼睛對着電腦屏幕,手指也在敲個不停,腦子裏卻是一團漿糊。
五分鐘後,屏幕上方出現幾行亂七八糟的句子,邏輯不通,語句不順。
寫得特麽什麽鬼東西?
說好的專注碼字一百年的呢?這下算是徹底被周峻深攪了!
她舒然長嘆,認命地滾動鼠标,将之前寫好的文檔保存好。然後微微擡起頭和他四目相對,“周醫生,你怎麽了?”
周峻深:“……”
他被她嗆了一下,問:“我有問題?”
“嗯。”阮冬陽毫無猶豫點頭,“你今天很不對勁。”
周峻深:“……”
大晚上的不好好值夜班,跑到她病房來看她。可又什麽也不說,就這樣安靜地在她身旁坐着,靜靜地看着她。饒是誰都會覺得不對勁的好吧。
她看着他那雙濃黑深邃的眸子道:“說吧,周醫生,我聽着。”
細碎的燈光落入她眼裏,就像一顆顆明亮的寶石,熠熠生輝。可眼底的荒蕪卻依然一如既往,難以消散。
“阮冬陽,你的心在哪裏?”
告訴我它在哪裏,我好将它找到,妥善安置,免它驚,免它擾,免它四下流離,免它無枝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