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天早上陸蘅起床的時候, a早就不見了蹤影, 只有餐桌上放着一份三明治和果汁, 陸蘅洗漱完走過去, 突然覺得沒胃口。
什麽嘛,搞得好像她在無理取鬧一樣, 陸蘅心裏憋屈, 她本來打算今早Ann對她态度好些就原諒她, 結果現在這個場面,只會顯得她昨晚的那些輾轉反側特別自作多情。
陸蘅恨恨地咬了一口三明治, 行,那就看誰先服軟吧。
超模女士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的心态非常地崩人設, 明明是棵頑強到沒有水也能長成的卷柏,現在卻矯情得好像沒有玻璃罩子罩住就會死去的玫瑰一樣,要靠着小王子來哄。
或許是因為自相識以來a從未改變的溫柔和縱容,讓她忍不住放松了一直緊繃的脊背, 露出柔軟的腹部,所以昨晚a不過是說話重了一些,陸蘅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小孩子一般地鬧起了脾氣。
但原因也不是這樣簡單, 如果a只是簡單地對她說了些重話, 陸蘅也并不會覺得怎樣, 偏偏她說那是她和Evan兩個人的事, 讓她不要插手, 這樣的被排除在Ann的私人領域之外的感覺,讓陸蘅又憤怒又沮喪。
陸蘅一向通透,但當局者迷,她身在局中,哪裏看得清自己的心思,這時候站在餐桌旁邊,三口兩口地吃完了早餐,然後憤憤地決定,要和a僵持到底。
晚上是Versace的秀,雖然陸蘅要提早去準備,但這樣早還是有些誇張。她想了一會兒,為了避免撞上回公寓的a,還是決定穿上大衣先出去逛一圈。
今天的巴黎是晴朗的好天氣,雖然冬天的太陽仍然只能算是個擺設,但還是将一切安靜悠閑的街道照得幹淨敞亮,仿佛加了一層清新的濾鏡。
陸蘅穿着大衣沿着街道随便走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覺得冷得慌,又想起外公的生日在即,就找了一家門頭古舊的小店推門進去了。
“叮——”懸在門檐上的銅制鈴铛被敲響,門內的人卻都沒有一絲反應。
陸蘅也不覺得局促,她大概懂得一些巴黎人的莫名其妙的自傲,連做生意都敷衍得很,所以她就自己在店裏頭随處轉悠起來。
正背對着門口站在櫃臺前的男人,穿了一身板正的西裝,陸蘅偶爾将視線投射過去,能看見他的寶石袖口在店內昏暗的燈光下低調的反光,她有些仇富地翻了個小白眼,不過在心裏扒拉一下自己最近的收益之後,心理又平衡了一點,努力工作還是有好結果的。
店主似乎在忙着招待他,所以沒空看陸蘅一眼,不過陸蘅自己也能理解,畢竟這人渾身上下就寫着“有錢”兩個字,她要是店主,也不可能放跑這條大魚,自傲是一回事,但沒誰會和錢過不去。
二人似乎正圍着一件器物讨論着什麽,陸蘅一錯眼,看見了一個被小心托放在紅絲絨臺面上的青花碗,她來了興趣,往那邊湊了些過去。
“……先生,您看看這花紋和釉面,怎麽可能是仿品,這可是宣德青花,有價無市的物件,我要的價很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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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得近些了,店主的聲音就傳近了陸蘅的耳朵,她聽見這話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看來全世界的古董商人都這麽會忽悠人,這一套說辭,和京城潘家園裏頭擺攤的,又有什麽差別呢。陸蘅自然是知道當年戰火不斷,中國流了不少好東西出去,但若是出現在這裏的是件奈摔打的金銀首飾,那她還能信幾分,但偏偏是個瓷碗,還是清朝都挺稀罕的宣德青花,所以哪怕她還沒上眼,心裏頭已經是有八分不信了。
或許是陸蘅渾身散發出的氣息太過不屑,那個留了滿臉花白絡腮胡的店主忍不住轉過頭來,對她怒目而視,說道:“這位小姐有什麽想法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出來,暗地裏偷笑算怎麽回事?”
那位冤大頭,不是,買家先生也側過臉來看她,表情很是溫和:“這位小姐,你也可以來看一看。”
陸蘅這才看清楚他的正臉,這人樣貌英俊,身材也高大,但更出衆的是他周身的氣度,雖然看起來溫文爾雅,卻不怒自威,這下陸蘅倒是有些佩服店主了,面對這樣的人還敢睜眼說瞎話,果然是老江湖。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燈光昏暗,陸蘅竟然覺得這人隐隐有些眼熟。
陸蘅看他順眼,又不爽店主高人一等的态度,于是也就點了點頭,走得更近了些,并且将之前的眼熟感歸作對于西方人的臉盲上。
那店主看陸蘅年輕,又沒有什麽世外高人的氣韻,心裏不知道多有底,看陸蘅将瓷碗拿起來的時候還讓她小心,摔壞了她可賠不起。
陸蘅頭也不擡,并不是很想理他。她将瓷碗靠近放在一旁的臺燈,仔細地去看青料的發色和碗壁上的紋飾,觀察完這兩處,她心中已經大概有了成算,但還是将碗身翻了過來,看了眼落款。
買主先生站在旁邊,也不催促,仿佛差點要花大價錢買下這碗的人并不是他,而店主看起來就沒那麽悠閑,他見陸蘅姿态并不業餘,心裏已經有些慌了。
“這絕不是宣德青花。”陸蘅将瓷碗穩妥地放在桌面上,自己說得也篤定。
“你年紀輕輕的,看得出來什麽?別瞎說壞人生意。”店主只以為她在瞎蒙,恫吓一樣地開了口。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買家先生卻表現得很有興趣。
陸蘅除下剛剛戴在手上的手套,一一說來:“這瓷碗的紋飾很明朝,花紋繁複,筆觸也生硬,所以看起來還挺能唬人,不過看到青料大概就能确定了,宣德青花裏有鐵鏽斑……”
她剛說到這兒,店主就急急地打斷了她:“這件也有啊,你不是沒看見吧?”
“但宣德的鐵鏽斑絕沒有這樣浮躁,甚至有的還暈染開了。”陸蘅看了店主一眼,毫不留情地繼續說道,“最後我看了落款,寫的确實是‘大明宣德年制’,但筆力不足,絕沒有宣德的潇灑不羁,反而顯得柔媚。所以我認定,這絕對不是宣德青花。”
陸蘅的話輕飄飄地落下來,聽在店主的耳朵裏卻仿若重錘,完了,這筆生意是要泡湯了。
“不過……”陸蘅像是在故意逗他,大喘氣一樣許久之後才說出下一句話。
“不過店家也不算太沒有良心,這件雖不是宣德青花,但也是乾隆官窯出來的,若是您想要入手,這個價錢,”陸蘅比出一個數字來,表示,“這個數以下還算合理,再高,就不劃算了。”
買主先生點了點頭,很紳士地道了謝:“多虧了小姐你,要不然我還真的分辨不出。”
陸蘅深藏功與名地笑了笑,看着外表誰能猜到呢,因為住在老宅的關系,從小她就是在古董堆裏長大的,陸以澤将那些寶物看得嚴,卻唯獨對她例外,但也因此,她被外公耳提面令着學了好多相關的知識。
店主看見陸蘅那個壓得正好的價格,忍不住抽出手帕摁了摁額頭上的汗,到底是他輕視了,所以今天才吃了這樣一個大虧。
“麻煩包起來吧,我要了。”買主先生可能真的喜歡這個瓷碗,聽見陸蘅這樣說都決定買下來,只是價格嘛,他笑得綿裏藏針,“不過之前的定價是不是就不合理了?”
“當,當然。”店主哈着腰應了,然後趕忙去拿了包裝的盒子。
在等待的功夫裏頭,陸蘅突然覺得自己真是無聊到了一定境界,異國他鄉給別人鑒寶,她掃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然後愣了一下,頓時有些驚慌失色。
“糟糕糟糕,時間要來不及了……”她嘟囔着,也沒打一聲招呼,就毫無預兆地沖出了店門。
只留下買主先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句“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還堵在嗓子口,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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