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陸蘅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地方是a在巴黎的公寓,她站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心裏不是不困惑的,第一次見面就到別人家裏?縱然她自己灑脫,現在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進來啊,愣着幹什麽?”a很放松地把包放下,轉頭看見陸蘅還站在玄關,失笑道,“我發現你還挺容易走神的,世界在你眼裏一定很有趣吧。”
“Zac就只會說我腦洞大。”陸蘅見她态度坦然,也就放下了顧慮。
“Zac?你的經紀人?”a想起一點印象,“他很年輕。”
陸蘅聽過很多這種話,明裏暗裏,有的人嫉妒,有的人諷刺,言外之意大概就是在這個圈子,年輕大致等于沒有經驗,最終總要歸結到他們走不長久這樣一個結論上去。
但是a似乎只是就事論事,言語中甚至還透露出一股贊嘆的意味,于是陸蘅也沒有擺出防禦的姿态,只是說:“還好,我也很年輕。”
a正在給她拿喝的,聽了這話便從冰箱後面探出頭來:“你真的很有趣。”接着又說,“氣泡水好不好?或者你想喝一點啤酒?”
“水就好。”陸蘅已經對a的誇獎有點麻木,她因為定位原因,從出道以來,哪怕受到贊嘆,也多是帶着一點陰暗負面的意味,像這樣和軟的表揚真的是少之又少,結果和a相識還不到半天,就接二連三地從她嘴裏蹦了出來,陸蘅簡直要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有一套異于常人的感官系統。
“給。”a把水遞給她,陸蘅正在打量她的公寓,房子并不很大,但一個人住也是綽綽有餘,各處都不冗雜,幹淨利落得像它的主人。
“從窗口可以看見埃菲爾鐵塔啊。”陸蘅小小地感嘆了一句。
a點了點頭:“嗯,也不是刻意的,大概在巴黎,總是避不開。”
“啊……”陸蘅身體放松下來,“有這麽一個落腳的地方還挺好的,比酒店要舒服多了。”
“那你可以住過來啊。”a喝了一口水,說得很随意。
陸蘅轉過頭去分辨她的神色,猶疑地問:“你認真的嗎?”
“這有什麽好不認真的?”a放下杯子,“我知道你們東方人最會客氣,但我可是個北歐人,想什麽說什麽,我真的希望你能住過來。”
陸蘅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像是吞了蒼蠅:“你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都這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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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被她問住了,居然還側過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兒,之後好像自己也找不到答案,只能無奈地放棄了,只是說:“就當是為了那張我偷拍的照片的版權。”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陸蘅的光芒太耀眼,剛一出道就刺傷了很多人,但她當時已經是半退圈的狀态,因而得以冷靜旁觀。這個新人臺風霸道,硬照又妖異,再加上那些若有似無的□□,本來應該是她敬而遠之的類型,但或許是因為年長許多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陸蘅的實力實在過硬,a總是對她存着一份惜才的心。如今的秀場已經和她當年完全不一樣了,品牌似乎已經将社交媒體上粉絲的多寡看作選人的标準,因而綿軟的臺步和松散的體态都變得屢見不鮮,a想起很多人叫陸蘅海那邊的妖怪,她暗自嗤笑,她們的步伐看起來倒更像夜游的惡鬼。
陸蘅不明白為什麽她眼神變得落寞起來,幹脆也就不再猶豫,拍板說:“那行吧,我如果在巴黎有工作就住過來,按市價給你房租,別不要錢,這已經很占你便宜了。”畢竟在時裝
周期間找一間合适的短租房子可不是一筆小花銷。
a見她堅持,便也沒有再說什麽,她抹去眼睛裏的失落,問道:“你的行李呢?或許你明天就可以搬進來。”
誰料陸蘅拍了拍自己背着的那個雙肩包,姿态随性得要命:“其實大部分都在這兒了。”
a非常不可置信,雖然她是覺得陸蘅的包看起來……很實用,但也沒想到實用到這個份兒上:“我以前工作最起碼都要裝滿一個20寸的行李箱,你這能帶什麽東西?”
“兩套換洗衣服,旅行裝的水乳。”陸蘅擡起眼睛,上目線看起來非常無辜,“其他也沒什麽好帶的了。”
如果Zac在這裏,一定會忍不住撲上去揪她的耳朵,居然還想通過賣萌蒙混過關,哪個模特來時裝周就帶兩套衣服?!
a終于發現陸蘅只是穿了一件很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只是因為身材好,居然還有點極簡主義的味道,她忍俊不禁:“你還真是仗着自己長得好看。”
“我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蹭鏡頭的。”陸蘅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然後在心裏賤嗖嗖地加了一句,反正我穿什麽都好看。
a因為這句話對她又另眼相看了幾分,無論什麽時候,敬業總是能贏得好感。
夏末秋初可能是最惬意的時候了,空氣是幹燥的暖融,陸蘅越來越放松,到最後幾乎要現出原形,變成一朵長在沙發上的蘑菇。反正接下來要一起住,遲早會知道我的真面目的,她有點自暴自棄,幹脆撕了那層驕矜的面具,有一搭沒一搭地和a聊天,一雙鳳眼快要被困意淹沒。
“困了的話可以先去睡,主卧旁邊就是客房。”a适時地輕聲說。
陸蘅稍微清醒了點,但還是迷迷瞪瞪地說:“唔,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a剛想說不用,一看見她水色潋滟的眼睛,話就吞了回去,她輕笑兩聲:“那就給我當模特吧,讓我練練手。”
陸蘅做了個夢,夢裏面她因為睡過頭錯過了代言品牌的發布會,被Zac用高音喇叭在時代廣場上循環播放“老板帶着小姨子逃跑,我們沒有辦法,原價500塊,300塊的陸蘅,現在統統只要20塊!20塊!”偏偏她還被Zac押着,動彈不得,只能接受公開初刑。
她在睡夢裏用力掙紮,最後終于能勉強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很陌生,她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現在是在a的公寓裏,只是耳邊節奏鮮明的“浙江溫州,浙江溫州,最大皮革廠倒閉了……”卻讓她懷疑自己莫不是還在夢裏。
“Zac?”陸蘅咬牙切齒地接起電話,“你改了我的來電鈴聲?”她一直用原始鈴聲,哪裏有這種興致特意去換這樣鬼畜的音樂,而能碰到她手機的,除了自家經紀人,也不作他想了。Zac也真是閑得慌,為了這種低級惡作劇,一個純正美國人,還花功夫去下載這個鈴聲。
手機那頭的聲音顯得有點心虛:“誰讓你好幾次不接我電話,不過這個不重要,你現在跟a在一起?”
“你怎麽知道?”
“……”Zac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全世界都知道了。”
“嗯?”陸蘅漸漸擺脫睡意,清醒過來,“什麽意思?”
“你去看看ins吧。”然後他用那種幹巴巴的語氣說,“你們關系,挺好的哈。”
陸蘅一腦袋問號,剛要挂斷,突然想起來個事:“對了,順便告訴你,我之後會住在a家,明天你要是有空就幫我退個房,東西你願意收拾就收拾,不願意就算了,我再買。”
“什麽就順便說一下?你倆見第一面就同居?!”不出意料地,Zac開始大呼小叫,“陸蘅,你可憐可憐我,別再給我作幺蛾子了,還有,酒店的東西誰愛收拾誰收拾,我是你經紀人,又不是你買來的奴隸!……”Zac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炸得腦仁疼,a看起來就不怎麽直,陸蘅的性向又神經兮兮的,交往過密還能說是朋友之間關系好,真住一起了誰知道會出什麽事?
“什麽鬼……”陸蘅皺着眉把手機拿遠了,她提高了音量,“什麽同居,就是合租而已,你思想也太龌龊了,真誠建議你去讀馬克思。”說完就挂斷了手機,剩Zac一個人在那頭氣到爆炸,思想龌龊?!
陸蘅噼裏啪啦地改完了鈴聲,并且第十二次删掉了Zac留在她手機裏的指紋解鎖,之後才想起Zac讓她去ins上看看的話,然而事實是她不僅僅是沒有官方的社交賬號,手機裏的軟件也貧瘠得可怕,偏偏這次久違的好奇心像貓爪子一樣,把她的心撓得好像一團毛線球,陸蘅也沒有花時間去下載,直接從浏覽器登了網頁版。
點進a的主頁之後,陸蘅看見自己的睡顏霸占了整個屏幕,她依稀記得半夢半醒間是答應了要給房東女士做模特來着,但誰能想到這模特做得如此單純不做作。
a并不是專業攝影師,但似乎在圈子裏耳濡目染久了,自然而然地就能發掘出鏡頭下的人的美麗,她很擅長運用光影,巴黎傍晚沉沉的暮色将陸蘅細長的眼角柔化了,霞光又将她蒼白的臉染出紅暈,如此這般,殺人的匕首也成了缱绻的水袖,靜谧中就取走觀者的神魂。
陸蘅覺得有點羞恥,完全不敢細看這張照片,但她也不知道是在對誰欲蓋彌彰,故作鎮定地點開了評論,然後,被和諧友善的氛圍給淹沒了。
自己的粉絲不少,陸蘅是知道的,偶爾Zac在twitter上提到她,評論數都能暴增幾倍,畢竟平時除了公司官方公布的行程,他們能了解她的途徑少得可憐。之前因為小Lindberg的事,其中很多人都對a很有好感,更別說現在她接連放出了兩張陸蘅的照片,簡直就是福利放送,陸蘅看他們在評論裏感激涕零、瘋狂舔屏的樣子,作為正主居然感覺到一絲微妙的丢臉。
不過她沒想到a的粉絲居然那麽友好,隐隐還透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意味,陸蘅退出評論,不由得一哂,大概懂了他們的心理,a上一條狀态居然還是一個多月前拍的那張陸蘅的照片,她假設自己如果遇上一個月更的偶像,估計也是要瘋,不管她更新什麽狀态,應該都能坦然接受吧。
陸蘅正津津有味地看評論區兩方粉絲有來有往的和諧互動,身邊突兀地響起一句話:“在看什麽?”
她被驚得下意識鎖了屏,擡頭看見a略有些抱歉的神情:“我敲了門,不過你好像沒有聽見,就擅自進來叫你起床吃晚飯。”
“沒關系。”陸蘅心虛地把手機塞到枕頭下面,沒聽見是因為我在刷你的ins……沒什麽比窺屏的時候被正主抓包更心驚動魄的了。
a善意地沒有戳穿她的小動作:“你收拾一下吧,我去把吃的端出來。”然後就帶上門出去了。
陸蘅紮着頭發從房間走出來,沒聞到一點飯菜的味道,走到餐桌前一看,果然是只有兩盆綠油油的沙拉,其中一盆上零星地散着幾根白灼的雞胸肉絲。
a把加了雞絲的那盆遞給她,自己吃從內綠到外的那份:“你接下來還有工作,接着克制飲食吧。”
陸蘅有些恹恹地戳了戳沙拉,問道:“那你呢?也還有秀?”
a習以為常地叉起那些綠葉菜,搖了搖頭說:“沒有了,不過平時如果沒有晚宴或者派對,這就是我的晚飯。”
陸蘅無言以對,悶悶地說了一句:“Zac一定很希望他帶的是你。”她實在沒什麽食欲,邊吃邊左顧右盼,很快就被照片牆吸引了目光。
a發覺了她的出神,順着她的眼神望了過去,看見相框裏的自己,和旁邊站着一個年輕男人,她回過頭對上陸蘅有點好奇的眼神,坦然地承認:“那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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